文|空氣草
爺爺站在柿子樹下自言自語:“這響晴的天,該摘柿子了。”七歲的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藏在柿子葉底下的青柿子,已經(jīng)長成一個個小紅燈籠,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不知不覺,霜降快要到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jié)為霜矣?!惫湃税阉捣譃槿?,“一候豺乃祭獸”“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蟄蟲咸俯”。
這里的一候豺乃祭獸,也是爺爺為我講的“豺狼祭天”的故事。相傳在霜降這一天夜里,人們?nèi)绻屑毜赝仙缴巾斂慈ィ柚嵉脑鹿?,會看到山頂上整整齊齊陳列著狼群捕來的獵物,群狼跪在獵物前,面向月亮,這畫面久久不變。至于跪多長時間,爺爺說人們都沒見過,只是當人們困倦了,恍惚間狼群和獵物都不見了。
二候草木黃落,現(xiàn)在不用到別處尋找,放眼樓下,那幾排高大的法桐樹,葉子已是邊緣焦黃。微風吹過,它們打著旋兒脫離枝頭,像是在和大樹做最后的告別。
三候蟄蟲咸俯,夏天的蟬鳴,早已成記憶,秋蟲的低音也銷聲匿跡,它們把自己隱藏在大地深處,來抵御即將到來的寒冬。這是真正的以退為進的大智慧。
霜降的蕭瑟不光在于動植物的隱退。記憶中,爺爺穿著黃皮鞋走上田埂,跟屁蟲一樣的我,離爺爺不遠,我總會聽到他念叨那句“霜降見霜,米谷滿倉。”他走到田里彎腰撿起一片枯黃的豆葉,反復(fù)確認一番,然后握在手中用他那粗大的手掌碾碎葉子,飽經(jīng)風霜的皺紋里浮現(xiàn)出一種踏實的神情。時過境遷,幾十年后的我終于明白:霜降的蕭瑟里有爺爺收獲的期盼。
我最喜歡的是,過了霜降農(nóng)活基本沒有了。大多數(shù)時間里,爺爺可以滿足我的口腹之欲。那時,我家的窗臺上總是擺著一團團軟軟的、紅紅的烘柿,吃過飯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掌小心托起一個烘柿,輕輕撕開一點薄皮,湊上嘴巴用力吸下去,冰涼甘甜的柿子汁液便溢滿口腔?!肮具恕币豢谘氏氯ィ乔鍥鎏鹈壑边_心房,如同吞下了滿滿的幸福。
爺爺最喜歡吃螃蟹,這也是我期盼霜降的原因。后來,學了陸游的“蟹黃旋擘饞涎墮,酒淥初傾老眼明”,我認為這是專門寫爺爺?shù)?。我們村前有條大河,河邊有幾個廢舊的池塘,村民都知道池塘里面有螃蟹,但只有爺爺熱衷于捉蟹、吃蟹。爺爺還有一套吃蟹的工具,與現(xiàn)在流行的“蟹八件”沒什么區(qū)別。我則喜歡在旁邊等著爺爺掰開那紅亮的蟹殼,吃上一口蟹黃。
爺爺經(jīng)常說“補冬不如補霜降”,過了霜降,我們家的大鐵鍋里經(jīng)常燉著山藥羊肉湯,山藥是自家種的,羊也是自家養(yǎng)的。小時候整個冬天都在熱氣氤氳的羊肉香味中度過,所以我對小時候的冬天沒有冷的印象。那時,往往是鍋里的水剛開,爺爺便開始給我盛湯喝。
霜降是季節(jié)的隱退,也是生命力量的另一種積蓄。真正的力量是懂得沉淀和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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