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阿里
圖片丨阿里
【編者按】這是一封父親寫給14歲女兒的特殊“情書”,也是戈壁灘上最生動的成長課。
去年,頡子漠爸爸、賽道攝影師阿里寫給女兒的一封家信《致女兒書:關(guān)于八百流沙和54個瘋子的故事》,在跑者間流傳甚廣。他分享了賽道上的所見所聞與內(nèi)心感悟,其中動人的父女情誼與“瘋子們”的堅韌精神,打動了許多讀者。
今年,這位攝影師帶著14歲的女兒親臨八百流沙的戈壁大漠,讓她從書信的讀者,變成了故事的親歷者。在400公里無人區(qū)里,父女倆見證了國際選手夏山用笛聲傳遞的溫暖,也目睹了參賽者在崩潰邊緣的堅持——最動人的教育,莫過于讓孩子親眼看見什么是永不放棄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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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攝影師父親阿里用筆和鏡頭撰寫的八百流沙新作,可以看作是2025版的《賽道攝影師致女兒》——
這段時間至少有10個認(rèn)識或者不認(rèn)識的人問我,把14歲的女兒帶上“八百流沙”是什么感覺?我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有水平的話。確實沒法回答,賽事剛剛結(jié)束,你并沒有表現(xiàn)出強烈的狂喜,最大的趣味是一口氣見了好多外國人,簽名合影不亦樂乎,我能說我的感受是你擁有了國際視野嗎?當(dāng)然不行,從你跟Sange(夏山)的交流就能看出來,他滿懷期待,你也興奮不已,可你們之間就是沒有一句完整的對話。
關(guān)于“八百流沙”,我給你講的最多的故事就是Sange,后來我畫了一幅畫,在全球超級跑者見面會的現(xiàn)場,咱倆和R3/9站的伙伴們一起送給了他,主持人把他喊到身邊時他都不知道這些中國人湊一起神神秘秘要干嘛,當(dāng)他看到那幅畫眼眶瞬間就紅了,媒體拍了很多視頻和照片,我丑的手足無措,你反而笑的相當(dāng)體面,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種快樂,這一定是源自Sange的人格魅力對你的影響。在后來的幾天里,他兩次經(jīng)過咱們站點,你總是第一個跑出去很遠迎接他,你也很流暢的把自己摔了兩次,穿著洞洞鞋、拎著拍立得,在戈壁灘一騎絕塵,摔的四仰八叉從土里爬起來還站那傻笑。我問你疼不疼,你的第一反應(yīng)是趕緊查看相機,它不疼,你就不疼。
Sange第一次進R3站吹了一首曲子,我跟著他一起哼唱,你激動的說爸爸你咋會這首歌?我在攀登慕士塔格的時候,我們的夏爾巴協(xié)作每天都會唱,那是Sange的鄉(xiāng)音,就像我們中國人到了異國他鄉(xiāng)再唱起《茉莉花》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在R9站他還吹了一首《神話》,400公里的莫賀延磧,從足底到唇邊,從尼泊爾到中國,滿是敬意和溫暖。那支笛子是廢舊登山杖打孔制成的,一個寫滿了故事的淳樸男人才會拿它表演并不嫻熟的才藝。如果讓我跑400公里,恐怕人話都不會說了。這張圖片,你看他的眼神在發(fā)光,很美。
不得不說,你的自理和承受能力遠遠超出我的預(yù)期,這些天的無人區(qū)生活完全沒有擾亂你的情緒,偷懶、抱怨、對抗全都沒有,我們有多臟你就有多臟,一點也不矯情。在家是公主,出門是“落難公主”。你在風(fēng)沙彌漫的荒野上試圖理解這個賽事,試圖理解這群人究竟在想什么,你也在琢磨他們在瀕臨奔潰無數(shù)次想要退賽的失控邊緣又被一種什么力量拽回了賽道,就像263號選手王成成,在R3站時就哭著說太難了,實在太難了,指揮中心對她的健康狀況也在持續(xù)預(yù)警,正當(dāng)所有人擔(dān)心她會中途退賽時,她用118小時26分的成績完成了400公里的涅槃。所以你看,一個人的意志力真的有邊界嗎?我們在不斷探索世界甚至宇宙的時候,往往忘了回望自己的內(nèi)心,它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比強大,安靜的等著你去喚醒,陪伴你走完壯闊的一生。
你們學(xué)校操場一圈200米,400公里就是2000圈,在你看來這豈止是天文數(shù)字,沒病的人誰會干這事。賽事結(jié)束前,你見到所有選手時的表情都是滿腦門的問號,安靜的問號。直到昨晚看了賽事紀(jì)錄片,你突然說:“爸爸,我也想跑八百流沙”……如果給“童言無忌”二十年的時間,它是不是就可以叫做夢想?那會你34歲,我65歲,你去跑,我當(dāng)志愿者,在終點等你。
GRACE說你是個安靜的女孩,可能因為缺少陪伴吧,我這半生顛沛流離,和你聚少離多,愛被撕裂又粘合,反反復(fù)復(fù)十四年,我恨透了失去選擇能力的人生,也恨透了對你的無力守護,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是自己要求來到這個世界的,而我最不應(yīng)該做的就是離開。你四歲那一年我接你放學(xué),你洋洋得意的給幼兒園小朋友介紹:“這是我爸爸,男的?!庇幸淮文阕屛医o你講個笑話,我講不出來的時候你會說:“爸爸你隨便說一個,我是小孩兒,我很容易笑的。”在你剛剛懂得紙幣可以買東西的年紀(jì),你會在我走之前偷偷在我包里藏十幾塊錢,皺皺巴巴,有零有整。當(dāng)我慢慢意識到局面已經(jīng)注定時,我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改變自己,從登山到百公里路跑,從繪畫到賽事攝影,這十年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我愛你”落一個虛無的處境,更不能讓“爸爸”這個詞成了冰冷的擺設(shè)。
帶你來“八百流沙”就是我這十年瞎折騰的映射,咱倆不可分,一份的缺失就是兩個人不完整。盡管在時空的軌跡上重疊不多,至少在精神層面要共同成長,如果我沒皮沒臉的安于現(xiàn)狀,無異于有可能親手毀了你本該璀璨的未來,這樣的罪讓人無法承受,想想都難過。從某種程度上說,你是我唯一活著的部分,但不能是我按照自己的意圖要求的部分。今天咱們參加志愿者趣味賽的時候,我說你快點,會被別人追上的,你卻回答:“我才14歲,追上也不丟人?!眱H這一句話就讓我固執(zhí)的競技感羞愧難當(dāng),從容一點長大,有什么不好呢?
蔣大哥說,能來到“八百流沙”會對你的一生產(chǎn)生影響,聽著有點蝴蝶效應(yīng)的意味。很多選手能夠站在賽道上就是因為多年前在心里埋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人得靠念想去生活,有了念想就有色彩,灰不溜秋多沒意思,生存和繁殖是最低等的生命形態(tài),求知、探索,讓基因不斷進化才是文明延續(xù)的火種。玄奘法師在貞觀三年到達瓜州,秋冬之際開始穿越莫賀延磧,那是公元629年,1396年后的昨天,你站立的地方就是玄奘走過的路,你思考的艱辛正是玄奘經(jīng)歷過的九死一生,你看見的那些山,玄奘也曾見過,那一年他27歲,孤身一人。
“寧可就西而死,豈歸東而生!”
在戈壁灘的日子里,前兩天沒信號,我們?nèi)編缀跖c外界失聯(lián),轉(zhuǎn)站到R9又經(jīng)歷了三天三夜的大風(fēng),一覺醒來“廚房”都沒了,這是你從未有過的經(jīng)歷,甚至沒有任何思想準(zhǔn)備,但你還是會把自己的小窩布置的很溫馨,閑暇之余打印照片、裝扮營地就成了你唯一的“正式工作”。你也會主動查路線、看軌跡,計算選手進站時間,對我來說這是很大的幫助,選擇拍照時機有了可靠的依據(jù)。你充滿好奇地打量這個瘋癲賽事的同時也在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給我添任何麻煩,開飯的時候,你從來不會第一個去打餐;進入戈壁第一天,在大帳里選擇地墊位置時,你選了靠近門簾漏風(fēng)的那個角落;刮大風(fēng)的那幾夜,即使異常寒冷,你也只會在第二天輕描淡寫;你會一個人蹲在戈壁灘很久,只為搜集彩色的小石子,也會一個人帶著頭燈,在荒野里遠遠看向漆黑的遠方。當(dāng)然,你還會看著我搞笑的發(fā)型哈哈大笑很久,一臉的嫌棄。甚至偶爾學(xué)著網(wǎng)絡(luò)上的爛梗自言自語:“八百流沙,狗都不來,我來!”
沒有人可以在擁有青春的同時感受青春,你也一樣。去年我就說過,八百流沙的后勁很猛,大浪還在后面,激蕩內(nèi)心的日子何止一朝一暮。在短暫的時空里,你見到了全球最頂尖的跑者,體驗了中國最艱難的賽事,也認(rèn)識了個個身懷絕技的志愿者,你的虛榮和優(yōu)越,喜悅和分享,甚至遙遠的計劃……好的、不好的都會慢慢呈現(xiàn),學(xué)會接納自己,分辨糟粕就是你的下一課。我也會面臨很多問題,比如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五點,沒話找話硬說,又總感覺兩千多個字沒說清楚,云里霧里一點也不通透。
誰又能把所有經(jīng)歷看明白呢,就這樣吧,再不睡覺靈魂要出竅了。好與不好,我也會接納自己。這次上“八百流沙”到底什么感受?大概就是——帶你一起瘋,是我此生莫大的榮幸。
晚安,我的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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