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這是兩年前寫的文章。兩年過去了,不知道那些朋友現(xiàn)在怎么樣了。如果還是迷惘,可以翻出這篇文章,隨意再讀一下。
我決定給他們講個故事
原載于2023年10月10日《德科未來城市》
圖·文︱劉德科
身邊很多朋友,陷入了中年迷惘期。有「奔四」的,也有「奔五」的,還有「奔六」的……他們都戲稱自己已經(jīng)半截入土了,不想折騰了。他們都是很能干的人,但對于自己深耕的領域似乎有點厭煩了,想換個賽道……
我決定給他們講個故事
我決定給他們講個故事。在距離廣州1700多公里、距離上海2900多公里、距離北京3400多公里的那個海邊,有一座建筑,已經(jīng)修了40多年了,還沒建完。
它跟巴塞羅那的圣家堂不一樣,圣家堂總有建完的一天。但這恐怕是一座永遠都建不完的建筑——因為,這邊建完了,那邊又朽壞了,又得修;那邊修完了,這邊又朽壞了,又得修……如此往復循環(huán),只能這么一直修建下去。因為那是一座全木質(zhì)的建筑。它是當今世界規(guī)模最大的全木質(zhì)建筑,大約105米高。
▲德科隨手拍:一座永遠都建不完的建筑
木結(jié)構(gòu)建筑也沒那么容易朽壞啊。它不止是全木結(jié)構(gòu),而是全木質(zhì),整個建筑除了木頭別無他物。屋頂?shù)耐咂悄举|(zhì)的,繁復的屋頂上各種繁復的雕塑也是木質(zhì)的,它們就這樣暴露在太平洋的日曬風吹雨淋之中,被大海的潮濕與鹽堿不斷侵蝕。所以,很容易朽壞。
哪些是舊建的,哪些是新修的,你可以一目了然:蜂蜜色是新修的,銅綠色是舊建的。因為,所有雕像在完成以后都會涂上一種蜂蜜色的保護油,時間久了會產(chǎn)生一種像銅綠一般的色調(diào)。
▲德科隨手拍:新修的蜂蜜色與舊建的銅綠色
明明知道容易朽壞,為什么還要建?而且為什么還要用木頭來修建?有人說,故意用木材來建造,這是想要證明,生活中沒有什么是永恒的。我想,這不是為了證明「沒有永恒」,而是為了證明「永恒」是真實存在的。多久才是永恒?你可以說一萬年是永恒,也可以說一百年是永恒,甚至還可以說剎那即永恒……永恒,未必是完好如初;修了壞,壞了修,就這么一直修下去,也是一種永恒吧。
或者,你也可以想起博爾赫斯的詩行:「短暫的事物,稱為生命……」
這不止是藝術(shù),同時也是行為藝術(shù)。
▲德科隨手拍:一種永恒
故事還沒講完:凡人也能染指
修了壞,壞了修;修了壞,壞了修……所以,參觀者都得戴著安全帽。你漫步其中,隨時可以遇到腳手架,遇到正拿著鑿刀進行修繕工作的那些工匠。它是一座圣殿,也是一座綿綿無絕期的工地。
▲德科隨手拍:腳手架與工匠
這個故事,似乎是當代版的西西弗斯,但它比西西弗斯更動人并且更復雜;西西弗斯只是周而復始地推石頭,這個故事則是綿綿無絕期地雕刻與修建。每一根柱子,每一個構(gòu)架,每一處空間,都裹挾著高密度的雕刻藝術(shù)——「雕梁畫棟」這個詞,已經(jīng)完全不足以形容這種高密度。我看到有些洋人說「這是一個磨練攝影的好地方」(a great place to hone your photography)。
▲德科隨手拍:木質(zhì)版的龍門石窟
甚至可以說,它是木質(zhì)版的龍門石窟。甚至,有不少佛像本身就帶有濃郁的龍門石窟風格,用的是典型的北魏平直刀法。屋頂?shù)哪切┑裣?,遠遠看去又像是敦煌的飛天……
▲德科隨手拍:屋頂?shù)哪切┑裣裼窒袷嵌鼗偷娘w天
有的佛像,甚至像參觀者那樣,若無其事地直接坐在臺階上。
▲德科隨手拍:若無其事地直接坐在臺階上
我把隨手拍的這些照片發(fā)了朋友圈。有位朋友看到之后提醒我,里面有一根柱子是她家的娃參與雕刻的。她家的娃是雕刻家?不不不,她們跟我一樣,也是游客。這個建筑的邊上就是工棚,工匠們正在那里孜孜不倦地雕刻那些需要替換的雕像或構(gòu)件——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請工匠教你鑿上幾刀。你的刻痕,就留在這座圣殿里。你也參與了這座圣殿綿綿無絕期的雕刻與修建。
▲德科隨手拍:邊上就是工棚
在這座圣殿,你能感受到:藝術(shù)是隨性的,藝術(shù)并非是一件神圣得容不得凡人染指的事情。
那些朽壞的雕像去哪兒了?有一些就直接被擱置在邊上的樹林里,跟還在生長的樹木纏繞在一起。
▲德科隨手拍:直接被擱置在邊上的樹林里
我們常常感慨,那些精湛的雕工,那些非凡的雕刻藝術(shù),似乎只屬于古代,只屬于龍門石窟、莫高窟、云岡石窟或麥積山石窟……神話并不總是在古代。其實啊,它也可以就在當代。
所以,不要輕易發(fā)這樣的感慨:人心不古,風流不古,世間再無大師或世間再無某某某……
故事還剩最后幾段:沒有門
這座圣殿并不是自古就有。它是徹底的當代產(chǎn)物。1981年,泰國華裔富商瓦里亞潘(Lek Viriyaphant)發(fā)愿開始建造這座圣殿;2000年,他去世之后,他的其中一個兒子繼承了這項綿綿無絕期的事業(yè)。
▲德科隨手拍:瓦里亞潘先生的雕像
瓦里亞潘先生的其中一項初心是:這么做,可以讓亞洲的木作工法與雕刻藝術(shù),一直傳衍下去……
修了壞,壞了修,技藝因此而不滅。
這座海邊的全木質(zhì)建筑,在泰國的芭提雅。它擁有一個動人的名字:「Sanctuary of truth」。比較常見的中文譯法是「真理寺」。但這個名字似乎不盡恰當,「真理」這個中文詞匯太硬并且太過于科學感了。
我傾向于把它譯為「真諦圣殿」——「真諦」是更溫柔的佛家用語。
整座建筑雕刻了數(shù)不清的佛像,但沒有僧侶,也沒有敬香的佛龕供臺。甚至,整座建筑沒有門扇,它是建筑學意義上的「灰空間」——一個體量巨大的「灰空間」。
因為沒有門扇,因為它是「灰空間」,你可以直接站在圣殿之內(nèi),直接眺望蔚藍的太平洋。
▲德科隨手拍:眺望蔚藍的太平洋
故事講完了
對于那些陷入了中年迷惘期的朋友,我會主動為他們劃出這個故事的那些重點——
●你的人生也可以找到「一座永遠都建不完的建筑」。
●它是一座圣殿,但同時也是一處工地。
●永恒,未必是完好如初。
●修了壞,壞了修,技藝因此而不滅。
●藝術(shù)并非是一件神圣得容不得凡人染指的事情。
●你的刻痕,也可以留在一座圣殿里。
●你也可以像路人那樣若無其事地直接坐在臺階上。
●神話并不總是在古代。
●不要輕易發(fā)「世間再無某某某」的感慨。
●沒有門,但你可以直接站在圣殿之內(nèi),直接眺望蔚藍的太平洋。
這些不成體系的絮語,與身邊的朋友共勉。與正在翻這篇文章的你,共勉。別躺下,得起來,繼續(xù)卷,繼續(xù)折騰,繼續(xù)上房揭瓦掀起屬于自己的巨浪。
▲德科隨手拍:在顛簸的海浪中回望這座圣殿
主編-何玲 影像總監(jiān)-費嘉
編輯-盧丹婷 編導-沈奕飛 攝像-王德正
商務總監(jiān)-周慧慧 總策劃-王冬鶯 總編輯-劉德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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