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1月,洛杉磯長老會醫(yī)院,你到底還想不想回臺灣見他一面?”張閭瑛站在母親病房門口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責備和猶豫。病床上的于鳳至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夕陽。
這句短短的問答,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卻成為張家后輩傳誦已久的話題。外人不知道的是,早在十多年前,于鳳至就下定了“不再回頭”的決心——那不僅是對婚姻的了斷,也是對自身命運的一道防線。
順著時間推回1937年。那一年,于鳳至被查出乳腺癌,西安事變余波未平,張學良剛被押往南京,趙一荻留守身側。為了保命也為了保全家庭,于鳳至帶著四個孩子匆忙登上前往舊金山的郵輪。人們常把這次遠行視作治病之旅,但更準確的說法應是“撤退”。傷口不止在軀體,也在婚姻里。
在美國,她做過兩次大手術,隨后便定居紐約上州。戰(zhàn)火在遠東蔓延,她卻第一次感到“耳根子清凈”。那個時代的富家夫人多半沒離開過東北平原,更不要說獨立處理房貸、稅單和子女教育,于鳳至卻一天學會西式賬本,一天跑遍社區(qū)銀行,她甚至跟鄰居爭吵誰家草坪該先修剪。張家舊里的人情世故,在紐約無處安放。
孩子們是她最大的軟肋。長子閭珣在慕尼黑受精神刺激,判若兩人;閭玗愛上煙斗,肺氣腫迅速惡化;小兒子閭琪還沒成年就病逝。接連三場白事?lián)艨辶艘蛔赣H的心理防線。張家后輩覺得她“在躲”,其實更像是在逃避無法彌補的虧欠感。閭實后來評價:“她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兒子,也沒臉面回去面對伯父。”缺席的不是親情,而是難以言說的負罪。
1960年代初,臺灣當局提出讓她赴臺探視,附帶條件是公開支持蔣介石對大陸的立場。于鳳至始終沒松口。她不接觸政治,但絕不做政治花瓶。蔣家知道張家的長媳一旦站臺,輿論會大不相同,可于鳳至心里清楚,一旦簽字,她的自由就此終結。那幾年她干脆躲去加州,住進女兒閭瑛開的畫廊后院,身邊只剩護士和幾本英文福音書。
值得一提的是,宋美齡當年曾給張學良寄去幾本《新約》,勸他皈依?!靶呕骄偷门c非信徒脫離”,這在教義里有明確說法。張學良點頭受洗,下一步就是解除婚約。1964年離婚批文下達時,于鳳至正在特拉華州做例行復查。律師電話通知她,她只是輕描淡寫回了一句:“收到。”不是無情,而是意料之中。離婚給了她重新定義自己的機會,也堵死了回臺通道。
有人認為她眷戀美國的富足,其實她最在意的是生活掌控感。試想一下:在奉天帥府,她是長媳,卻必須時刻察言觀色;在紐約,她可以穿著棉T恤推著購物車,沒人盯著禮儀規(guī)矩。對50年代的中國女性而言,這種自由近乎奢侈。閭實多年后感慨:“大伯母趙四小姐畫畫,是在囚禁中尋找出口;三嬸(于鳳至)不肯回臺,是在自由里封閉自己?!眱煞N選擇,沒有對錯,只是性格差異。
1975年,張學良獲準遷居夏威夷,他主動寫信邀她共度晚年,信里措辭平和:“過往種種,俱成舊夢?!毙偶牡郊~約,她讓女兒退回。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偷偷讀完,但可以確定,她再也沒提過“長春”和“少帥府”四個字。
1981年開始,張氏后人陸續(xù)到美國探望,她總會重復一句話:“別替我解釋什么,也別替我評判什么,歷史自有答案?!边@句回避式回答讓晚輩無從追問,卻道盡她的處世邏輯——不澄清、不對抗、不回頭。
三年后,她的病情惡化,住進洛杉磯醫(yī)院。張閭瑛多次商量:“媽,能不能回去看看爸?就見一面?!彼芙^?;蛟S她害怕的是那座島上重兵把守的高墻,更害怕回去后連最后一點自由都丟掉。
1990年4月20日,于鳳至在加州病逝。訃告沒有提及她的丈夫,只寫了“前中國東北軍司令張學良將軍之前妻”。兩年后,張學良托人帶來一束白百合放在墓前,沒有署名。那天風很大,花瓣幾乎立刻被吹散,仿佛他們之間最后的牽系也隨風而去。
外界常把這段故事概括為“名門夫婦聚散無?!?,但透過細枝末節(jié)可以看到,于鳳至的“躲”是一種自我保護——身體需要治療,心理需要縫合,政治風險更要回避。到了生命終點,她依舊相信,遠離故土而得的安全感,比重逢更重要。
一個時代的分崩離析,讓許多人的人生軌跡被迫改寫。于鳳至選擇在美國度過后半生,未必榮耀,卻足夠清醒;張學良攜趙一荻在夏威夷安度晚年,也算得償心愿。至于旁觀者的評判,不過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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