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我蜷縮在單人床上，手機(jī)屏幕上是媽媽發(fā)來的照片——老家那棟破瓦房竟然開始翻新了。

"曉婷，家里準(zhǔn)備把老房子重新蓋，你每個月那五千塊錢真是幫了大忙。"媽媽的語音消息里滿是興奮。

我看著窗外只能看到路人腳踝的視角，苦澀地笑了。

三年了，每個月五千塊錢，雷打不動地轉(zhuǎn)給家里。我在這十平米的地下室里省吃儉用，連件像樣的新衣服都不舍得買。

"小磊明年就畢業(yè)了，到時候就有新房住了。"媽媽又發(fā)來一條消息。

我關(guān)掉手機(jī)，閉上眼睛。

那個新房子，會有我的房間嗎？

01

三年前，我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在省城找到第一份工作。

月薪八千，在這個二線城市算不上高，但我還是興奮地給家里打了電話。

"爸媽，我找到工作了！月薪八千呢！"

"真的嗎？我們曉婷真厲害！"媽媽在電話里笑得合不攏嘴，"這下小磊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有著落了。"

我愣了一下。小磊比我小三歲，剛考上大學(xué)，學(xué)費確實是個問題。

"曉婷，你看你現(xiàn)在有工作了，能不能每個月給家里一點錢？你弟弟上大學(xué)，加上生活費，一年得兩萬多。"爸爸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說。

我算了算，房租一千五，生活費兩千，交通通訊費五百，每個月還能剩下三千。

"爸，我每個月給家里三千，行嗎？"

"夠了夠了，我們曉婷真是懂事。"

掛掉電話，我看著剛租的這個小單間，心里五味雜陳。十八平米，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幾乎轉(zhuǎn)不開身。

但是為了小磊能上大學(xué)，這些都值得。

第二個月發(fā)工資，我立刻轉(zhuǎn)了三千給媽媽。

"收到了收到了，曉婷你真是姐姐的好榜樣。"媽媽發(fā)來語音，聲音里滿是欣慰，"小磊知道了也很感動，說以后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不辜負(fù)姐姐的期望。"

那一刻，我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比家人的認(rèn)可更讓人幸福的了。

02

小磊上大學(xué)第二年，家里的開銷更大了。

"曉婷，小磊要買電腦，學(xué)計算機(jī)專業(yè)的，不買不行啊。"媽媽打來電話，聲音里帶著為難。

"需要多少錢？"

"六千塊，我們家里實在拿不出來。你看..."

我看了看銀行卡余額，剛好六千二。

"媽，我轉(zhuǎn)給你。"

"那你自己還夠用嗎？"

"夠用，我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掛掉電話，我看著空蕩蕩的錢包，決定這個月就吃泡面度過。

不久后，小磊發(fā)來消息："姐，謝謝你給我買電腦。我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賺大錢孝敬你和爸媽。"

還配了一張他和新電腦的合影，笑得特別燦爛。

我回復(fù)："好好學(xué)習(xí)就行，姐姐不圖你什么。"

那個月，我真的吃了整整一個月的泡面。胃疼得厲害，但每次看到小磊發(fā)來的成績單，都覺得值得。

小磊大二的時候，媽媽又打來電話。

"曉婷，你能不能每個月多給一點？小磊想?yún)⒓右恍┥鐖F(tuán)活動，還想學(xué)英語，這些都要錢。"

"要多少？"

"你看能不能給五千？"

五千，那意味著我每個月只能剩下一千塊錢。

我看了看這個十八平米的小單間，又看了看自己穿了兩年的工作裝。

"行，那就五千。"

從那個月開始，我從小單間搬到了地下室。

房租便宜一千塊，雖然潮濕陰暗，但能省錢就行。

每個月轉(zhuǎn)給家里五千塊錢，成了我雷打不動的習(xí)慣。

03

工作第三年，我終于升職加薪了，月薪漲到一萬二。

我以為終于可以搬出地下室，住個像樣一點的房子。

結(jié)果媽媽的電話就來了。

"曉婷，小磊快畢業(yè)了，他想考研，你看..."

"考研要多少錢？"

"報班費用，加上生活費，一年得三萬多。要不你每個月給家里八千？"

八千。

我算了算，除去房租和基本生活費，剛好剩八千。

這意味著我還是得住在地下室，還是不能買新衣服，還是得省吃儉用。

但是小磊要考研，這是好事。

"行，那就八千。"

"曉婷，你真是我們家的功臣。等小磊考上研究生，有出息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掛掉電話，我看著地下室墻上的霉斑，告訴自己再忍忍。

等小磊畢業(yè)了，等他有工作了，我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那一年冬天特別冷，地下室的暖氣不太好，我蓋著三層被子還是凍得發(fā)抖。

有次感冒了，燒到39度，一個人去醫(yī)院掛急診。

醫(yī)生問："家屬呢？"

我說："就我一個人。"

醫(yī)生看了看我的病歷，又看了看我："小姑娘，要注意身體啊，你這營養(yǎng)不良的癥狀很明顯。"

營養(yǎng)不良。

我想起這個月為了給家里轉(zhuǎn)八千塊，已經(jīng)連續(xù)吃了半個月的白粥咸菜。

但是沒關(guān)系，小磊快考研了，我得支持他。

那天晚上回到地下室，小磊給我發(fā)消息："姐，我一定會考上好學(xué)校，以后好好報答你。"

我回復(fù)："加油，姐姐相信你。"

然后抱著被子哭了很久。

04

小磊考研失敗了，但是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在老家縣城，月薪五千。

我以為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結(jié)果媽媽打來電話："曉婷，小磊要結(jié)婚了，女方要求有房子，你看我們家那老房子..."

"需要多少錢？"我機(jī)械地問。

"重新蓋房子要二十萬，我們家里能拿出十萬，還差十萬。你這幾年存了不少錢吧？"

十萬。

我看了看銀行卡余額：兩萬三千。

這是我三年來省吃儉用存下的全部積蓄。

"媽，我只有兩萬多。"

"那你再想想辦法，可以貸款啊。你有正式工作，貸款不難。"

"那我每個月還貸款的話..."

"沒關(guān)系，你每個月還給家里五千就行，不用再增加了。"

五千，還是五千。

我貸了八萬塊錢，加上自己的兩萬多，湊夠了十萬。

看著銀行卡上顯示的負(fù)債，我第一次開始懷疑，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小磊要結(jié)婚，要成家，作為姐姐，我應(yīng)該支持他。

那天去銀行辦貸款手續(xù)，工作人員問我："這筆錢是做什么用的？"

我說："給家里蓋房子。"

"你自己的房子？"

我愣了一下："不是，是我弟弟的。"

工作人員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么。

辦完手續(xù)走出銀行，我站在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覺得特別累。

我今年二十八歲，沒有男朋友，沒有自己的房子，甚至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為了家里，為了弟弟，我付出了整整三年的青春。

但是我不后悔，家人就應(yīng)該互相幫助。

05

今年過年，我買了回家的車票。

三年了，我終于可以回家過年，看看用我的錢蓋起來的新房子。

坐在回家的綠皮火車上，我內(nèi)心充滿期待。

媽媽說新房子蓋了三層，很漂亮。我想象著自己終于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不用再住那個潮濕的地下室。

也許二樓給我留了一間朝南的房間，有陽光，有暖氣。

也許爸媽會說："曉婷，你為家里付出這么多，這個家永遠(yuǎn)有你的位置。"

火車到站了，小磊來接我。

他開著一輛嶄新的小轎車，看起來精神煥發(fā)。

"姐，我買車了！"他興奮地說，"貸款買的，每個月還三千。"

我點點頭，沒說什么。

車子開到村口，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我們家的新房子。

真的很漂亮，三層小樓，貼著白色瓷磚，在一排平房中顯得格外顯眼。

"怎么樣？漂亮吧？"小磊自豪地說，"這以后就是我的婚房了。"

我的心跳得有點快。

走到門口，媽媽迎出來，拉住了我的手。

她的表情有些復(fù)雜，欲言又止。

"曉婷，你回來了。"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有些話，媽媽得和你說..."

06

"這房子以后都是你弟弟的，你是姐姐，別爭。"

媽媽的話如同晴天霹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什么？"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曉婷，你是姐姐，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這房子給小磊娶媳婦用。"媽媽松開我的手，聲音里帶著理所當(dāng)然，"你這些年給家里的錢，就當(dāng)是你對弟弟的疼愛。"

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媽，這房子有我一半的錢，我貸款八萬，還有我自己的積蓄兩萬多！"

"那又怎么樣？小磊是我們家的根，房子當(dāng)然要給他。"爸爸從屋里走出來，語氣平靜得可怕，"你一個女孩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我為什么不能要？我二十八歲了，我也需要一個家！"我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在地下室住了三年，就是為了給家里省錢！"

"你住地下室是你自己的選擇，又沒人逼你。"小磊也走出來，臉上沒有一絲愧疚，"再說，這錢你也沒指望我還，就當(dāng)是你送我的禮物唄。"

禮物？

三年來，我每個月五千塊錢，三十六個月，十八萬。

我的全部積蓄兩萬多，貸款八萬。

總共將近三十萬，在他們眼里就是一份禮物？

"小磊，你怎么能這么說？"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了，"我是你姐，不是你的提款機(jī)！"

"姐，你別激動。"小磊不耐煩地擺擺手，"反正房子已經(jīng)這樣了，你鬧也沒用。"

07

"我鬧？"我徹底爆發(fā)了，"我二十八歲，沒男朋友，沒房子，沒存款，全部給了這個家，到頭來你們告訴我這是在鬧？"

媽媽想拉我，被我甩開。

"曉婷，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小磊是男孩子，將來要傳宗接代，房子給他是應(yīng)該的！"

"傳宗接代？"我冷笑，"媽，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有這種想法？"

"什么年代也改變不了，兒子就是家里的根！"爸爸拍著桌子，"你一個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憑什么要房子？"

"那我這三年的錢呢？我貸款的八萬呢？"

"那是你自愿給的，誰逼你了？"小磊理直氣壯，"你要是不愿意給，從一開始就別給啊！"

我看著他們?nèi)齻€人，忽然覺得特別陌生。

這是我的家人嗎？這是我為之付出三年青春的家人嗎？

"好，很好。"我擦干眼淚，"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給家里一分錢。"

"你敢！"媽媽急了，"小磊還要還車貸呢，每個月三千，他自己的工資哪夠？"

"那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曉婷，你怎么變得這么冷血？"爸爸指著我，"小磊是你弟弟！"

"弟弟？"我苦笑，"弟弟會這樣對姐姐嗎？把姐姐當(dāng)免費的提款機(jī)，最后連個住的地方都不給？"

我轉(zhuǎn)身就要走，小磊忽然叫住我。

"姐，你別走啊。"他的語氣里帶著討好，"大過年的，一家人不要鬧得這么難看。"

我回頭看他："現(xiàn)在知道我是你姐了？剛才不是說房子和我沒關(guān)系嗎？"

"我...我那是氣話。"小磊有些尷尬，"你看，要不這樣，你以后每個月還是給家里三千，我的車貸你幫我還，房子的事以后再說？"

以后再說？

我終于明白了，在他們眼里，我永遠(yuǎn)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可以無限索取的工具。

08

我沒有回應(yīng)小磊的話，直接拖著行李箱走出了家門。

身后傳來媽媽的哭聲："曉婷，你這是要斷絕母女關(guān)系嗎？"

我沒有回頭。

二十八年來，我第一次為自己而活。

回到省城，我退掉了地下室，用我這個月的工資付了定金，租了一個朝南的一室一廳。

有陽光，有暖氣，雖然小，但是溫馨。

我買了新衣服，新化妝品，甚至買了一束鮮花放在桌上。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還在地下室里，小磊打電話來要錢，媽媽哭著說家里困難。

我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新家里，溫暖的被窩里。

第二天是周一，我精神飽滿地去上班。

同事們都說我氣色好了很多。

"曉婷，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我笑著搖頭："沒有，只是學(xué)會了愛自己。"

中午的時候，媽媽打來電話。

"曉婷，你還在生氣嗎？媽媽知道委屈你了，要不這樣，房子三樓給你留一間？"

"不用了，媽媽。"我的聲音很平靜，"我不會再回那個家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小磊是你弟弟，你們姐弟倆要相親相愛..."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晚上，小磊發(fā)來微信："姐，我的車貸真的還不起了，你就幫幫忙吧，我以后一定報答你。"

我看著這條消息，想起三年來無數(shù)次類似的承諾。

我刪除了他的微信。

一個月后，媽媽又打來電話，這次語氣軟了很多。

"曉婷，媽媽想你了，你什么時候回家看看？"

"媽媽，如果你真的想我，就請尊重我的選擇。"我說，"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真的。"

"可是小磊他..."

"小磊的事情，讓他自己解決。"我打斷她，"媽媽，我已經(jīng)為這個家付出了足夠多?，F(xiàn)在，我想為自己而活。"

掛掉電話，我站在陽臺上看著遠(yuǎn)方的夕陽。

二十八歲，我終于學(xué)會了說不，學(xué)會了為自己而活。

那棟三層小樓，那些年的付出，都成了過去。

我不后悔愛過這個家，但我更不后悔選擇了自己。

現(xiàn)在的我，有陽光照進(jìn)來的房間，有自己掙來的面包，有為自己而流的眼淚和為自己而露的笑容。

這樣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