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喪事的答謝宴吃到一半，滿桌的菜沒怎么動，就白酒下去了大半瓶。空氣里還飄著點紙錢的余味，誰都沒心思說笑，連夾菜都是慢騰騰的。突然 “啪” 的一聲脆響，大舅子張強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酒灑了滿桌布，滿屋子的人都嚇了一跳，他扯著嗓子喊：“都別悶頭喝了，我有個事兒，跟三個妹夫說道說道?！?br/>三個妹夫當下就愣了。我是老大李軍，干裝修的，手里還攥著半根沒啃完的排骨；旁邊王浩開超市，正拿著紙巾擦嘴角；最邊上趙磊跑運輸，剛要把一杯酒倒進嘴里，手都停在了半空。張強他妹妹，也就是我媳婦，悄悄拽了拽我衣角，眼神里全是不安。
張強站起身，雙手撐著桌子，掃了我們三個一圈，語氣硬邦邦的：“咱爸走了，留下那套老房子你們都知道吧？地段好，就是年頭久了，水電都老得快掉渣。我尋思著，這房子不能空著，以后三個妹妹回娘家，總不能沒個落腳的地兒。所以我打算把房子留著，重新裝一遍，安全也舒服?！?br/>這話聽著沒毛病，我還跟著點頭，想著裝修的事我能幫上忙，找?guī)讉€熟人還能省點錢。結果下一句就把我聽懵了。
“裝修得花錢，我算了算，水電改造、墻面翻新、換門窗，再添點家具，怎么也得三十萬。我是大哥，當仁不讓，這錢不能讓妹妹們出。三個妹夫，每家拿十萬，這事兒就辦了。李軍你是干裝修的，到時候你盯著點，別讓人坑了，也省得我費心。”
我手里的排骨 “咚” 地掉回盤子里，王浩手里的紙巾直接攥成了團，趙磊 “哐當” 一聲把酒杯擱在桌上，酒濺出來不少。我先開口，聲音都有點發(fā)緊：“哥，你這話我沒聽明白。裝修是好事，可為啥讓我們三個出這個錢？那房子…… 不是歸你嗎？”
張強眉毛一豎：“歸我怎么了？你們娶了我妹妹，那就是一家人！我妹妹回娘家沒地方住，你們不該幫襯？再說了，裝修好了，你們來串門不也舒服？李軍你干這行的，找工人買材料都方便，讓你盯著是信得過你，你還挑上了？”
“我挑？” 王浩突然插話，聲音比平時高了不少，“哥，喪事的時候，我們三家每家拿了五萬，辦酒席、買骨灰盒，哪樣沒出錢？現(xiàn)在又要十萬，這可不是小數(shù)目！我開個超市，一天流水才多少，十萬得賣多少東西才能賺回來？再說了，房子是你的，我們出錢裝修，算怎么回事？租你的房還是給你投資？”
趙磊本來就性子直，這時候直接拍了桌子，震得碗碟都響：“就是！這事兒不合理！咱爸生前最公平，從來沒說過偏誰，現(xiàn)在剛走沒幾天，你就打著妹妹的旗號要錢？什么叫幫襯？幫襯是情分，不是本分！我跑運輸，風里來雨里去，去年油價漲得厲害，我都沒敢歇一天，十萬塊我得跑多少趟長途才能攢下來？你張口就要，憑什么？”
張強也急了，指著我們三個：“憑什么？就憑我是大哥！憑你們娶了我妹妹！咱爸以前沒幫過你們？李軍，你剛干裝修那會兒，沒活干，是誰托人給你找的單子？王浩，你開超市找門面，是誰幫你跟房東砍的價？趙磊，你貨車壞在高速上，是誰大半夜開車去接你？那是咱爸！現(xiàn)在咱爸走了，讓你們出點錢給妹妹們弄個落腳地，你們就推三阻四，良心呢？”
我聽著這話也上火了，騰地站起來：“哥，咱爸的好我們沒忘！我剛干裝修那陣，他幫我找活，后來我給咱爸換了臺新電視，去年冬天還給他裝了暖氣；王浩每年過年過節(jié)，煙酒茶沒斷過，咱爸愛吃的醬肉，他每次都買一大塊；趙磊去年帶咱爸去體檢，查出血壓高，天天提醒他吃藥，還給他買了個血壓儀。我們不是不感恩，但感恩不是這么個感恩法！你要裝修自己的房子，讓我們掏錢，這說不過去！”
我媳婦也跟著說：“哥，你別這么說，軍哥他們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但十萬真不是小錢，我們家去年剛給孩子買了學區(qū)房，還背著房貸呢，哪有那么多錢？”
老二家的王浩媳婦也接話：“就是啊哥，我們超市今年行情不好，壓了不少貨，資金都周轉不開，十萬塊真拿不出來?！?br/>老三家的趙磊媳婦急得快哭了：“哥，爸剛走，咱們別因為錢吵行不行？傷了和氣，爸在天上看著也難受。”

張強卻不聽，指著我們三個妹夫：“你們就是不想出！找這么多借口！我看你們就是覺得咱爸走了，沒人能管你們了！今天這事兒，你們必須給個說法，不然這答謝宴就別想散！”
趙磊氣得又拍了次桌子：“說法？說法就是你這要求不合理！我們不可能出這個錢！你要是真為妹妹們著想，就不該提這種讓人為難的事！”
“你敢跟我這么說話？” 張強伸手就要去推趙磊，我和王浩趕緊拉住。滿屋子的親戚都站起來勸，有的說張強太急了，有的說我們三個不該在答謝宴上鬧，還有的小聲議論，說不知道岳父生前有沒有留遺囑。

混亂中，我看見岳父的遺像擺在墻角，黑白色的照片里，他還笑著。以前一家人聚在老房子里，他總說 “一家人要和和氣氣，別為錢傷了感情”，現(xiàn)在卻因為他留下的房子，鬧成這樣。
最后誰也沒說服誰，張強摔了酒杯走了，我們三個妹夫也帶著媳婦各自離開了。答謝宴的菜還在桌上，冒著點熱氣，卻沒人再動一口。
后來親戚們還在議論這事，有的說張強太貪心，借著妹妹的名義要好處；有的說我們三個妹夫太較真，畢竟是一家人，少出點錢也沒什么；還有人說，那老房子底下說不定埋著岳父以前存的錢，張強是早就知道了才想攥在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沒人說得清。只是從那以后，我們三家和張強家，就很少再聚到一起了。每次路過岳父的老房子，看著緊閉的大門，我都忍不住想，要是岳父還在，這事兒會是怎么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