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第一大盜，將馬鴻逵耍得懷是親生兒子，國寶到手不愿賣洋人，最終死于日本人之手

民國奇盜：戲耍軍閥馬鴻逵盜走唐皇祭天玉牒，拒賣洋人以身殉國，國寶下落成百年謎案

西北第一盜案，飛賊二耍馬鴻逵盜走國寶，洋人眼皮子底下越獄，最終竟血灑抗日路

01

1933年，那是個“有槍便是草頭王”的年代，馬鴻逵無疑是草頭王里比較扎手的一個。

他是、西北“四馬”之一，腦子活絡(luò)，手腕強硬，最擅長的就是見縫插針，給自己撈好處。

1930年的春天，中原大地打成了一鍋粥。這邊是蔣介石坐鎮(zhèn)南京，那邊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聯(lián)合起來，調(diào)集兵馬，要跟蔣介石較量一番。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中原大戰(zhàn)”。

大戰(zhàn)一起，各路軍閥就開始站隊。

馬鴻逵的眼光一向毒辣，他審時度勢，果斷地抱緊了蔣介石的大腿。事實證明，這是一次極其成功的政治投資。蔣介石大筆一揮，任命他為津浦方面總指揮，與韓復(fù)榘、石友三并列，成了“討逆軍”的三大王牌之一。

1930年5月，中原大戰(zhàn)戰(zhàn)火蔓延到山東。

傅作義率晉軍猛攻，蔣軍難支，蔣介石急調(diào)蔡廷楷、蔣光鼐兩師北上增援，兗州、曲阜一線激戰(zhàn)正酣。

馬鴻逵指揮得當，守住陣地，獲蔣介石“歲寒知松柏，板蕩識忠臣”嘉獎，備受鼓舞。

7月，蔣軍反攻，馬鴻逵率部攻泰安。晉軍憑城高池深死守，馬部強攻、重炮轟擊均無效，蔣介石限期攻克。

馬鴻逵改用坑道戰(zhàn)，轟開甕城卻未破第二道城門，最終馬全良、盧忠良率敢死隊爬城破敵，經(jīng)四小時巷戰(zhàn)拿下泰安。

戰(zhàn)后，馬鴻逵升任第十五路軍總指揮，部隊擴編為兩師一旅及多個團營，總指揮部設(shè)泰安鐵路賓館，親信出任周邊十縣縣長，欲與韓復(fù)榘爭雄，當“土皇帝”。

其架勢一出，各類阿諛奉承之徒紛紛靠攏。

9月上旬的一天，天氣不錯。

指揮部的衛(wèi)士來報，說門外來了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自稱“神卦鐵算”，點名要求見馬總指揮。

馬鴻逵是回族人，按理說，是不信漢人這套算命卜卦的。

可他早年就在蘭州、北京這些漢人聚居的地方混，耳濡目染之下，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也存了幾分敬畏之心。有時候心里沒底了，也會偷偷請人來看看相，算算命，甚至扶乩問卜。

所以，一聽“神卦鐵算”這四個字，他心里一動，立刻傳令：“請他進來?！?/strong>

那道士走進門，見了馬鴻逵，也不下跪，只是長長地作了一個揖，稽首行禮。他自稱姓成，是泰山深處修行的道人，只因近日夜里得了一個奇夢，與馬總指揮有關(guān)，這才特地出山，前來奉告。

馬鴻逵頓時來了興趣，示意他坐下說話：“哦？你且說來聽聽，做了什么夢？”

“神卦鐵算”撫了撫頜下的幾縷胡須，不緊不慢地說道：“貧道夢見一位仙翁，鶴發(fā)童顏，飄然而至。仙翁告知貧道：泰安城外的嵩里山中，埋有無價之寶，此寶與天下有緣，更與將軍有緣。如今將軍已駕臨泰安，正是寶物出土之時！”

說完，這道士站起身，又是一個長揖，道了聲“天機已泄，貧道告辭”，便頭也不回，飄然而去，竟連一杯茶水都未曾喝下。

這番做派，更是讓馬鴻逵對他的話信了八分,心里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癢癢的。

無價之寶？合該我得？

這幾句話在他腦子里盤旋不去，他越想越覺得靠譜。

不行，得派人去挖！

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又有些猶豫。這事兒可不能大張旗鼓地干，馬鴻逵心里定下了兩條計策：

第一，這事兒天知地知，我知，哪個道士知，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要給這件事蒙上一層神秘色彩，讓人摸不著頭腦。

第二，挖寶的人，宜少不宜多，必須是絕對的心腹，這樣才能防止風(fēng)聲走漏。

主意已定，第二天，他把自己的傳令兵班長馬子周叫到了鐵路賓館的頂樓。

馬鴻逵故弄玄虛說：“這山氣脈非凡，下面準有寶貝！現(xiàn)在我命令你帶一班人去挖。記住，隨時向我報告情況，不許泄露半點消息！把道口給我封鎖了，現(xiàn)場不準任何閑人靠近！”

馬子周領(lǐng)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刻帶了一班弟兄，扛著鐵鍬鎬頭就上了嵩里山。

他們整整挖了三天，掘地八尺，除了黃土還是黃土，別說寶貝了，連塊像樣點的石頭都沒看見。

馬子周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向馬鴻逵如實匯報。

馬鴻逵聽了，眉頭一皺，很是不悅，嘴里嘟囔了一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便讓他撤了回來。

但馬鴻逵并沒有就此罷休。

他認定寶貝肯定有，只是馬子周沒本事找到而已。

于是，他又叫來了自己的副官處處長，馬如龍。

這個馬如龍，可不是一般人。此人深諳官場之道，尤其精通馬屁之術(shù)，深得馬鴻逵的信任。

馬鴻逵把馬如龍叫到密室，馬如龍一聽立刻出了個餿主意，對外就說第十五路軍要為這次攻打泰安陣亡的將士們修建一座紀念碑！就這樣堂堂正正地開工。

馬鴻逵聽了，眼睛一亮，直接答應(yīng)給馬如龍一個團：“好！就這么辦！不過，還是要小心為上，絕不許走漏半點挖寶的風(fēng)聲。否則，我拿你是問！”

“是！是！是！”馬如龍連聲答應(yīng)。

當天，馬如龍就帶著一個團的兵力，浩浩蕩蕩地開上了嵩里山。

全團人馬三班倒日夜不停地挖掘。這一挖，就是八天八夜。

終于，在一個向陽的山坡上，大約挖到七八尺深的時候，一個士兵的鐵鍬碰到了硬物。

消息層層上報，很快傳到了馬如龍的耳朵里。

他立刻趕到現(xiàn)場，只見泥土中露出了一塊碾盤大小的石板，石板上還釘著十幾個八寸多長的鐵環(huán)。

馬如龍心中狂喜，但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立刻下令全團停工，并派自己的親信衛(wèi)隊將現(xiàn)場嚴密封鎖起來，不準任何人靠近。然后，他親自跑下山向馬鴻逵報信。

此時的馬鴻逵，正在主持一場軍事會議。聽到衛(wèi)兵的通報，他立刻宣布休會，把馬如龍拉進密室，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后，便在一群衛(wèi)士的簇擁下，親自趕往了現(xiàn)場。

到了地方，馬如龍一聲令下，幾個士兵合力將沉重的石板揭開，石板下露出了一個石槽。

馬鴻逵湊上前去，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觀看，只見石槽內(nèi)壁上，刻著一行彎彎曲曲的篆體文字。

他大字不識幾個，自然一個也不認識。他也懶得去管這寫的是什么，直接下令：“把石槽取出來！”

幾個士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石槽抬起。就在石槽被移開的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下面還埋著一個黑乎乎的小木匣子。

士兵將木匣取出，恭敬地奉到馬鴻逵面前。

馬鴻逵接過木匣，放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他細細打量，這木匣長約一尺二，寬約八九寸，材質(zhì)像是紫檀木。匣蓋用三路金絲緊緊捆綁，四周還釘著二十四個亮閃閃的金釘。蓋子上同樣刻著朱紅色的篆字，他還是一個都不認識。

馬如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總指揮，怎么樣？”

馬鴻逵臉上故意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撇了撇嘴說：“我當是什么寶貝東西，原來就這么個破木匣子。不看了，不看了！馬如龍，這玩意兒就賞給你了！”

說完，他竟像真的毫不在意一般，轉(zhuǎn)身就走，匆匆離去。

馬如龍心領(lǐng)神會，立刻用一條毛毯將木匣包好，也緊跟著離開了現(xiàn)場。

這正是“二馬”事先商量好的障眼法，目的就是為了讓在場的士兵們都以為，忙活了這么多天就挖出來一個不值錢的爛木頭盒子，從而打消他們的好奇心和猜疑。

一回到鐵路賓館的指揮部，馬鴻逵立刻關(guān)上房門，臉上的表情也從不屑變成了急不可耐。

他催促馬如龍：“快！快打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寶貝！”

馬如龍不敢怠慢，找來鑷子和小刀，小心翼翼地拆開金絲，起出金釘，然后輕輕地打開了匣蓋。

一道奇異的光芒瞬間從匣中透出，映得兩人臉上都泛起一層綠光。

只見匣內(nèi)，靜靜地躺著八根長約一尺、寬約一寸的條狀玉器。這玉通體翠綠，在燈光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每根玉條之上，同樣刻著朱紅色的篆字。

馬鴻逵雖然是個粗人，不懂什么古玩鑒定，但也知道自己這次是挖到稀世翡翠了。

他心中狂喜，但臉上卻是一片嚴肅，嚴厲地命令馬如龍：“記住，今天看到的一切，都給老子爛在肚子里！”

從這一刻起，這八根神秘的綠翠，便成了馬鴻逵的囊中之物。

02

這八根綠得冒油的玉條條到底是個什么來路？

價值幾何？

過了半個多月，眼看著外面風(fēng)平浪靜，似乎沒人知道他挖寶的事。馬鴻逵這才放下心來，開始琢磨著給寶貝驗明正身。

他授意馬如龍去辦這件事。

馬如龍揣著那個空了的紫檀木匣子，悄悄拜訪了泰安城里一位頗有名望的老學(xué)究。馬如龍謊稱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空匣子，想請老先生給瞧瞧上面的字。

老先生戴上老花鏡對著匣蓋上的篆字端詳了半天，又翻閱了幾本厚厚的古籍，最后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變了。

他顫巍巍地指著匣蓋上的字，告訴馬如龍，這開頭一句“天子臣李隆基誠惶誠恐頓首”，乃是唐玄宗李隆基祭祀泰山時所用祭天文告的開頭！

《唐書》里對此事有明確記載。

這匣子里裝的，必然是當年唐明皇封禪泰山時，用以祭天的玉牒！

原來真的是國寶！

馬如龍聽得是心驚肉跳，回去一五一十地向馬鴻逵做了匯報。

馬鴻逵聽完，手里的茶杯都端不穩(wěn)了。他雖然沒讀過幾天書，但唐玄宗李隆基這個名字還是如雷貫耳的。

這下，他更不敢聲張了。

又過了兩個月，馬鴻逵心生一計，派人去北平，請了當時最有名的“永增號”軍服店掌柜李云樣來泰安，名義上是商談定做新軍服的事，實際上是讓這位人脈廣博的掌柜，悄悄帶來了兩個北平城里頂尖的古董商人。

在鐵路賓館的密室里，馬鴻逵拿出了那八根祭天玉牒。

兩個古董商人一見到這寶貝，眼珠子都直了。他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根，對著光亮反復(fù)查看，嘴里嘖嘖稱奇，臉上的表情又是激動，又是敬畏。

半晌，其中一位商人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給出了一個價：“總指揮，這寶貝……依小的看，每根至少值兩萬塊大洋?！?/strong>

兩萬一根，八根就是十六萬！

然而，馬鴻逵聽了，卻露出一副行家里手的神情，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兩位先生，這估價，怕是太保守了些吧？這東西雖不敢說是價值連城，那也是獨一無二的無價之玉啊！”

古董商人連忙解釋：“總指揮說的是！黃金有價玉無價嘛。這寶貝的價，本來就沒個準數(shù)。要是遇上真心喜愛的藏家，再往上加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說句實在話，按眼下的行情，這么貴重的東西，也只有洋人買得起了，在國內(nèi)，恐怕一時半會兒難出手?！?/p>

馬鴻逵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我不過是請二位來長長眼，估個價，可沒說要賣?！?/p>

送走了古董商人，馬鴻逵心里有了底。

但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一件事。

那兩個古董商人回到北平，嘴上雖然答應(yīng)了保密，可心里哪憋得住這么大的事？

三杯兩盞黃湯下肚，一來二去，馬鴻逵在泰安盜得唐皇玉牒的消息，就像一陣風(fēng)迅速在北平城的上流社會和古玩圈子里傳開了。

當時北平德勝門外有一座占地三十多畝的府邸，氣派非凡。

宅子的主人，姓李，名重遠。

這位李重遠，可不是一般的富商。

據(jù)他后來向《大公報》記者出示的族譜來看，他是唐玄宗李隆基的第三十五代孫，是正兒八經(jīng)、有據(jù)可查的皇室后裔。

李重遠那年已經(jīng)68歲，祖上世代經(jīng)商，到了他這一代更是將家業(yè)發(fā)揚光大，藥材、皮草、百貨，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最鼎盛的時候，在全國十八個城市開設(shè)有四十多家分號。

馬鴻逵泰安盜寶的消息一傳進他的耳朵里，這位年近七旬的老爺子當場就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個回韃子！豈有此理！竟敢盜掘我李氏先祖的祭天寶物！”

李重遠當即召集族人在報界面前公開宣布，他將代表整個李氏家族向軍閥馬鴻逵討還祖宗的寶物！

幾天后，李重遠親筆修書一封，言辭懇切，派自己的侄子李銘嬰專程趕赴泰安，求見馬鴻逵。

李銘嬰到了泰安，遞上名帖，等來的卻是一盆冷水。

馬鴻逵一聽是李家的后人來索寶，直接讓衛(wèi)兵傳話，說自己軍務(wù)繁忙，概不見客。李銘嬰在指揮部門口磨了幾天，連馬鴻逵的影子都沒見到。

第一次交涉，以閉門羹告終。

李銘嬰悻悻而歸，向伯父稟明了情況。

李重遠聽了氣得吹胡子瞪眼。

李重遠又打聽到馬鴻逵的父親馬福祥正在北平辦事，心想兒子不講理，老子總得要點臉面吧？

這個馬福祥，也不是等閑之輩。他行伍出身，中過武舉，庚子年間還在北京正陽門跟八國聯(lián)軍干過仗，算得上是立有戰(zhàn)功。民國成立后，官運亨通，歷任綏遠都統(tǒng)、青島市長、安徽省政府主席等要職，此時更是身居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的高位。

于是，他備上厚禮，親自前往馬福祥下榻的公館求見。李重遠是北平城里有頭有臉的名人，馬福祥自然不便拒見。

兩人在客廳坐定，分賓主落座。李重遠開門見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言辭之間，充滿了對先祖的敬意和對寶物被盜的痛心。

馬福祥捋著胡子，靜靜地聽完，臉上不動聲色。

這位在官場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江湖，給出的觀點倒是很“明了”：

第一，這祭天玉牒，既然是你李家祖上之物，理應(yīng)歸還給李氏家族。

第二嘛，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為了挖這寶貝，動用了一個團的兵力，耗費了不少錢糧軍餉。這個……李先生你看，是不是也該酌情予以補償？

這話聽著客氣，實則就是赤裸裸的勒索。意思很明白：東西可以還你，但你得拿錢來買。

李重遠心里跟吞了只蒼蠅似的，惡心得不行。但他索回祖物的決心已定，再說他也不在乎這點錢。于是，他咬了咬牙，決定斥資十萬大洋，就當是給馬鴻逵的“補償”了。

1931年2月上旬，李銘嬰懷揣著一張十萬塊的銀行支票，和伯父寫給馬福祥表明誠意的一封信，第二次踏上了前往山東泰安的路。

這一次，李銘嬰倒是見到了馬鴻逵本人。

在鐵路賓館的會客廳里，馬鴻逵熱情地接待了他，又是上茶又是遞煙，表現(xiàn)得非?？蜌狻？僧斃钽憢胝f明來意，并呈上支票時，馬鴻逵卻換上了一副極其“遺憾”和無辜的表情。

他告訴李銘嬰：關(guān)于什么唐玄宗祭天玉牒的事情，純屬子虛烏有，是外界的謠傳！他正準備約見《大公報》的記者，要親自出面辟謠呢！

言下之意，寶貝？什么寶貝？我不知道，我沒有，別瞎說。

這一下，李銘嬰是徹底傻眼了，只能再次無功而返。

回到北平，李重遠聽完侄子的敘述，他算是看明白了，跟這種擁兵自重的軍閥講道理、談交易，簡直就是與虎謀皮！

文的不行，那就只能走別的路子了。

03

李重遠不惜重金，從上海聘請了一位當時法學(xué)界響當當?shù)馁Y深大律師。

這位律師聽完案情，也是義憤填膺，洋洋灑灑地寫了一份狀子，直接遞進了北平地方法院。

狀子遞上去了，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這“民告官”的官司不好打。

北平地方法院的法官們，一個個都是人精，誰敢接這個燙手的山芋？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受理了，并且“秉公判決”，判馬鴻逵歸還國寶，那又如何？

人家遠在山東，手下幾萬條槍，會對你一紙判決書置之不理，你又能奈他何？

所以，沒過幾天，法院就把狀子給退了回來。

理由找得倒是冠冕堂皇：經(jīng)查，原告李重遠自稱唐玄宗后裔，缺乏確鑿證據(jù)，故不予受理。

這一下，是徹底把李重遠給激怒了。

官府不講理，軍閥是流氓，那他李重遠就只能用自己的法子來討個公道了！

萬般無奈之下，李重遠做出了一個足以改變很多人命運的決定：既然官府和法律都指望不上，那我就走江湖的路子，以重金雇傭頂尖的竊賊，從馬鴻逵那里把祖宗的寶貝給偷回來！

李重遠把侄子李銘嬰叫到書房，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讓他去設(shè)法尋找那種身懷絕技、盜亦有道的高手。

李銘嬰聽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這可是從軍閥手里偷東西，跟虎口拔牙沒什么區(qū)別。但他看伯父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勸，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承下來。

李銘嬰忽然想起自己有個中學(xué)同學(xué)叫唐鐵，如今正在北平市警察局當巡官。唐鐵干了八九年警察，迎來送往，見得多了，跟黑道上的關(guān)系自然非同一般。

李銘嬰找到唐鐵，在一家小酒館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壓低了聲音說了一遍，請他幫忙物色一個靠得住的“角兒”。

唐鐵找到一名綽號“一口煙”的開鎖高手，對方因師訓(xùn)“不偷官”拒絕。

唐鐵后來又尋得“千面人”山兆薪，其因忌憚馬鴻逵勢力中途放棄。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半年。李重遠對此事，已經(jīng)漸漸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就在這時，消失了許久的“千面人”山兆薪卻突然登門拜訪。

他對李重遠說，自己這半年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山西太原，訪得了一位真正的絕頂高手。

此人名叫葉德均，有膽有識，更有通天的本領(lǐng)，絕對有把握能把那祭天玉牒給弄回來。

李重遠聽罷，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當即拍板，讓“千面人”先通知那位葉德均，前來一見。

三天后，一個陌生人獨自踏進了李府的大門。

來人正是葉德均。

此人一進門，就給了李重遠叔侄一個下馬威，他睜著一雙有些怪異的眼睛，將李重遠從頭到腳打量了許久。

然后他不請自坐，隨手拿起桌上一罐英國進口的香煙，揭開蓋子就抽。他抽煙的姿勢也與眾不同，竟然是兩支煙并在一起，同時點燃，塞進嘴里，猛吸一口，再緩緩?fù)鲁鰞蓚€濃濃的煙圈。

那副旁若無人的架勢，看得李氏叔侄目瞪口呆。

仆人給他倒了半杯茶，他自己又動手把茶杯填滿，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啜著，還發(fā)出“嘖嘖”的聲音，聽得李重遠直皺眉頭。

一杯茶喝完，葉德均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事情，我已經(jīng)聽‘千面人’說過了。不過，按照道上的規(guī)矩，還得請李老伯你親口再說一遍。”

李重遠壓下心中的不快，耐著性子，又把之前對“一口煙”和“千面人”說過的那番話，原原本本地復(fù)述了一遍。最后，他說道：“這樁買賣的價錢，還是老規(guī)矩，十萬大洋，定金先付兩萬。不知葉先生意下如何？”

葉德均聽完，并沒有立刻表態(tài)。他將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緩緩說道：“李老伯，這事兒，我現(xiàn)在不能答復(fù)你。能否容我先去馬鴻逵那兒探看一番，摸摸底，再做決定？”

這個回答，倒是讓李重遠對他高看了一眼，這江湖人看起來還是比較謹慎和踏實的。

李重遠點了點頭，說：“如此最好。不過，葉先生，這事不管成與不成，你的所有花費，都由我來出。倘若覺得為難，萬萬不可勉強，畢竟，這關(guān)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葉德均不再多話，起身便告辭了。

他這一去，目的地是河南省信陽市。

1931年8月，蔣介石一紙任命，讓馬鴻逵的堂兄馬鴻賓做了甘肅省政府主席，而把相對貧瘠的寧夏省主席位置給了馬鴻逵。

馬鴻逵心里很不服氣，他覺得自己功勞更大，理應(yīng)去做那個更肥的缺。于是，他開始耍賴，拖著不去寧夏上任。

蔣介石見他竟敢公然抗命，心里很不爽，很快就給他穿了小鞋：軍事委員會一道命令下來，將他原來兼任軍長的第十一軍，縮編為第三十五師，讓他去河南信陽，參加“圍剿”紅軍。

馬鴻逵無奈之下只好灰溜溜地從泰安趕赴信陽上任。

所以，葉德均這次去探查情況，去的就是信陽。

他到了信陽，在馬鴻逵的師部外圍轉(zhuǎn)悠了兩天，心里就涼了半截。只見那司令部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里里外外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別說是人了，就是一只蒼蠅想飛進去都得先驗明正身。

葉德均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覺得憑自己一個人，想混進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于是，他很光棍地選擇了知難而退，返回北平，向李重遠回絕了這樁“買賣”。

李重遠經(jīng)此一番折騰，心里的希望之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他讓李銘嬰繼續(xù)盯著唐鐵那邊，務(wù)必要找到真正的高手。

就在這時，在城鄉(xiāng)地區(qū)作案多起、名聲赫赫的“飛賊”“燕子李三”在北平落網(wǎng)了，北平市警察局局長鮑毓麟親自下令，判處極刑。

1932年10月22日，這位傳奇飛賊被斬首示眾，成了當時各大報紙的新聞。

李重遠從報紙上看到了這個消息，心里一動。他對李銘嬰說，去告訴唐鐵，希望能找到一個像“燕子李三”那樣，身懷飛檐走壁絕技的“飛賊”，去完成這個任務(wù)。

唐鐵利用自己在警局工作多年、人頭熟絡(luò)的便利，設(shè)法查閱了“燕子李三”的案卷。在厚厚的卷宗里，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的線索：“燕子李三”有個同門的師兄，名叫曾逸飛，常年在河北、熱河、內(nèi)蒙古三省交界的地帶活動。

此人同樣擅長飛檐走壁之術(shù)，因其輕功了得，來去如風(fēng)，塞外的黑道上便送了他一個響亮的綽號——“草上飄”。

唐鐵委托“千面人”山兆薪幫忙打聽，山兆薪在北方重鎮(zhèn)張家口盤桓了個把星期，通過各種關(guān)系牽線搭橋，終于和這位傳說中的“草上飄”掛上了鉤。

“草上飄”聽說有這樣一樁十萬大洋的“買賣”，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他答應(yīng)“千面人”，等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親自去一趟北平，和那位李老先生當面洽談。

然而，這一等，又是幾個月。

就在李重遠幾乎快要放棄的時候，1933年2月的上旬，一個沉默寡言、氣質(zhì)沉穩(wěn)的中年人，在“千面人”的引薦下，踏進了李府。

他，就是“草上飄”曾逸飛。

這一次，李重遠敏銳地感覺到，來的人不一樣了。

曾逸飛靜靜地聽完李重遠的講述，目光沉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沒有立刻答應(yīng)，也沒有提出任何條件。

這時，從寧夏傳來一個消息：1932年9月，蔣介石再次任命馬鴻逵為寧夏省政府主席，并下了死命令，必須赴任。馬鴻逵不敢再拖延，只好在同年11月，率部由信陽北上，前往銀川。

1933年2月7日，他正式就任寧夏省政府主席，同時兼任國民黨寧夏省黨部主委、第十五路軍總指揮，集寧夏黨政軍大權(quán)于一身。

曾逸飛在得知這個消息后，主動再次聯(lián)系了李重遠。

他告訴李重遠，機會來了。

他分析道：“馬鴻逵初到寧夏，根基未穩(wěn)，人生地不熟，必然會將主要精力放在穩(wěn)定政局和軍心上。這個時候，他府邸的防衛(wèi)，無論是人員還是部署，都必然處于一種磨合期，這正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時機?！?/strong>

李重遠聽得是連連點頭，心中大為折服。

雙方?jīng)]有再多廢話，很快就達成了正式協(xié)議：

曾逸飛在半年之內(nèi)替李重遠盜回祭天玉牒。

李重遠付給曾逸飛酬金十萬大洋。

在行動之前，李重遠先支付五千塊大洋，作為曾逸飛的活動經(jīng)費。

04

關(guān)于曾逸飛的武功，江湖上早有傳聞他與“燕子李三”同出一門，都屬于道家內(nèi)功一派。據(jù)“燕子李三”被捕后，在非審訊場合跟刑警閑聊時無意中透露，“草上飄”的輕功或許比他稍遜一籌，但拳腳上的技擊功夫卻比他要強上不少。

這還只是其一，曾逸飛最大的特點是他那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wěn)性格。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據(jù)說有時候可以十天半個月不說一句話。

這種內(nèi)向的性格，也造就了他善于思考、心思縝密的行事風(fēng)格。

曾逸飛作案，從來不靠一時沖動，而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謀定而后動。也正是因為這份超乎常人的謹慎，讓他出道十幾年從未失過手，是江湖上極少數(shù)能做到“片葉不沾身”的頂尖高手。

這樣一個人到了銀川，會怎么做呢？

曾逸飛抵達銀川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馬府，而是找了個地方住了下來。

他在銀川西門城墻腳下，找到一戶經(jīng)營鹽業(yè)的回民，以每月三塊大洋的高價，租下了一間閑置的空屋。

曾逸飛又去舊貨市場淘了些破舊家具，把這個臨時的“窩”給安頓了下來，偽裝成一個初來乍到、準備在此地討生活的外鄉(xiāng)人。

安頓好之后，他接下來的舉動，就更讓人看不懂了。

曾逸飛請房東做了保人，去洋車行里租了一輛半新不舊的人力洋車。

然后，這位在塞外黑道上聲名赫赫的“草上飄”，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名普普通通、在街頭巷尾揮灑汗水的洋車夫。

從清晨到日暮，他拉著洋車，穿梭在銀川城的大街小巷。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只要給錢，他都拉。

就這樣，大約過了半個月。

半個月的時間里，曾逸飛幾乎跑遍了銀川城的每一寸土地，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一幅精準的活地圖。

同時，在拉客的間隙，他也從各個角度對馬鴻逵那座氣派非凡的省主席府邸進行了遠距離的觀察。

馬府的圍墻，高達一丈有余，墻頭上還布有鐵絲網(wǎng)。大門口更是有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站崗，威風(fēng)凜凜。但在曾逸飛看來，這些都只是表面文章，憑他的輕功，要想悄無聲息地翻進去，并非難事。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翻進去，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簡單的一步。真正困難的，是進去之后該怎么辦。

他必須搞清楚兩個核心問題：

第一，馬府內(nèi)部的地形到底如何？房屋是怎么布局的？有多少院落？有多少房間？更重要的是，里面的警戒情況怎么樣？有多少警衛(wèi)？他們是如何分布的？白天和黑夜的布防，有沒有變化？

第二，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馬鴻逵把那八根祭天玉牒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是放在自己家里，還是存進了哪家銀行的保險柜？如果是在家里，是藏在臥室，還是辦公室？又或者是他那個姨太太的房中？

這些問題，光靠在外面轉(zhuǎn)悠，是絕對不可能搞清楚的。

曾逸飛思來想去，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必須打入馬府內(nèi)部，進行詳盡的觀察。而且，還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件事，靠一個男人，顯然是無法完成的。他需要一個幫手，最佳的人選無疑是一個女人。

他以他那清晰縝密的思維，對此事的可行性進行了分析：馬鴻逵是甘肅人，在寧夏屬于外來戶，根基不深。這次從河南信陽來上任，蔣介石有規(guī)定，只準他帶兩個團的兵力。所以，他一路上不敢太過招搖，就連家里的女眷，每人也只準帶一個貼身丫環(huán)。

如今，馬鴻逵在銀川安頓下來，當上了省主席，排場自然要講。府里的丫環(huán)肯定不夠用，近期必然會招人。只要能物色到一個合適的女子，混進馬府當丫環(huán)，這條路子，大有可為。

那么，“合適的女子”又該去哪里找呢？

曾逸飛想到了妓院。

于是，他退掉了洋車，對房東謊稱自己拉車沒掙到錢，準備改行做點古董小買賣。

曾逸飛脫下了那身車夫的短打扮，換上了一身長袍馬褂，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頗有幾分儒雅氣質(zhì)的“先生”。

為了物色合適的“眼線”，這位頂尖的飛賊，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逛窯子”之旅。

當時的銀川城不大，但大大小小的窯子卻有三十多家。曾逸飛一個星期下來，不緊不慢地轉(zhuǎn)了十來家。他既不尋歡，也不作樂，只是坐在那里喝茶聽曲，冷眼旁觀。

最后，在一家門口掛著“宵宵歡”燈牌的妓院里，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一個名叫王菊麗的妓女。

王菊麗那年22歲，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她出生銀川郊區(qū)的一個貧苦人家，父親是個替人磨豆腐的。16歲那年，父母作主把她許配給了城里的一個泥瓦匠。

婚后過了三年多安穩(wěn)日子，丈夫卻在替東家蓋房時，不幸從房頂上摔了下來，不治身亡。

從此，王菊麗成了一個年輕的寡婦。

這本已是人生的大不幸，可偏偏她那幾個兄長起了黑心，合謀將她賣給了“宵宵歡”，換了250塊大洋。

她做的，是所謂的“半妓”。

這“半妓”，是當時當?shù)丶嗽阂环N特殊的形式。也就是說，被賣的女子，一天十二個時辰，有一半的時間屬于妓院，必須在此接客；另一半時間，則歸自己支配，可以回家，也可以另外做皮肉買賣。

王菊麗淪落風(fēng)塵完全是迫不得已。所以，她利用那屬于自己的另一半時間拼命地替人縫補漿洗，想攢夠那250塊大洋，為自己贖身。

曾逸飛三言兩語，就套出了對方的身世。當他得知王菊麗是“半妓”，又是寡婦獨居，心里不禁暗喜。

他尋思，以她這副容貌身段，還有那股子伶俐勁兒，去馬府當個丫環(huán)，絕對不成問題。更重要的是，她身世可憐，無依無靠，這樣的人，才最容易控制。

于是，在臨走時，曾逸飛和王菊麗約定，晚上去她家，商議為她贖身的大事。

05

為了接觸王菊麗，曾逸飛給自己編了個假名馮夢南。

晚上曾逸飛如約找到王菊麗家中，走進屋子，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屋里陳設(shè)極其簡陋，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幾乎再沒有別的家具，顯得空空蕩蕩。

他沒有多廢話，直接從懷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放在了桌上。

“這里是500大洋。250塊，你去給自己贖身。剩下的，買幾件像樣的衣服，添點首飾?！?/strong>

王菊麗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沖著曾逸飛連連磕頭：“先生……先生大恩大德，菊麗……菊麗沒齒難忘！”

曾逸飛將她扶起，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溫言說道：“我?guī)湍悖皇前讕偷?，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p>

當晚，曾逸飛就留宿在了王菊麗的住處。

在床笫之歡的溫存中，他向這個可憐的女人描繪了一幅無比美好的未來藍圖。

他告訴她自己是受一位北平大人物的委托，來寧夏尋一件失落的寶物。只要她能幫他打探到寶物的下落，任務(wù)完成之后，他就立刻帶她遠走高飛，去北平那樣的大都市，買房子，置家業(yè)，正式娶她為妻，讓她從此過上衣食無憂、人人羨慕的富太太生活。

為了讓自己的謊言顯得更真實，曾逸飛還特意編造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說那件寶物是那位大人物祖上傳下來的，對他已故的愛妻有著非凡的意義。

王菊麗哪里經(jīng)歷過這個。她把曾逸飛當成了自己的救世主，當成了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下來，并且發(fā)誓替他辦好這件事。

幾天后，王菊麗按照曾逸飛的指點，將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換上了一身干凈素雅的衣服來到了馬鴻逵的府邸門前，向守門的衛(wèi)兵說明，自己是來應(yīng)征丫環(huán)的。

情況果真如“草上飄”所預(yù)料的那樣，馬府上下正準備招收幾個手腳麻利的丫環(huán)。如今有人主動上門自然是求之不得。

通報進去后，馬鴻逵的幾房太太都出來瞧了瞧。

她們見王菊麗容貌姣好，舉止得體，說話應(yīng)對也很有分寸，心里都挺滿意。

但是，馬府有個規(guī)矩，凡是招收傭人、丫環(huán)，都必須經(jīng)過馬鴻逵本人親自過目點頭才行。

于是，太太們便讓王菊麗在下人房里候著，等老爺從省政府辦公回來再做決定。

中午時分，一輛黑色的小汽車緩緩駛?cè)腭R府。馬鴻逵回來了。

他聽太太們說了情況，當即便讓人把王菊麗領(lǐng)了過來。

馬鴻逵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第一眼印象分就不錯。

他又隨口問了幾個問題，王菊麗都按照曾逸飛事先教好的說辭一一作答，她隱瞞了自己做過妓女的經(jīng)歷，只說是丈夫早亡，出來尋個活計。馬鴻逵對她的身世頗為同情，對她的應(yīng)對也還算滿意，于是當場拍板：

“行，就你了。明天起，就到府里來當差吧?！?/strong>

就這么，王菊麗順利地進入了馬府。她被分配每天干6個時辰的活，薪水是每月4塊大洋，還包吃兩頓飯。在當時，這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差事了。

王菊麗回去后，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草上飄”，曾逸飛自然是喜不自勝。但他是個心思極其細密的人，生怕馬鴻逵會派人去暗中調(diào)查王菊麗的底細。所以，當天晚上，他就悄悄地離開了王菊麗的住處，回到了自己位于西門城墻腳下的那個“窩”里。

臨走前，他和王菊麗約定，為了避人耳目，兩人以后每隔三天在午夜時分碰一次頭，地點就在王菊麗的住處。

王菊麗進入馬府當丫環(huán)，起初的差事是被分配到了馬鴻逵的長子馬敦厚那里伺候他的二姨太。

馬敦厚當時在馬鴻逵手下當著騎兵旅長，平日里大多待在軍營，不?；丶?。

王菊麗在這個位置上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馬鴻逵，更別提去偵查什么藏寶的秘密了。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事情卻毫無進展，王菊麗心里很是著急。

倒是曾逸飛，表現(xiàn)得異常沉得住氣。他在與王菊麗的秘密會面中，反復(fù)告誡她，此事切勿操之過急，否則只會打草驚蛇。讓她先穩(wěn)住心神，利用現(xiàn)在的機會，把馬府的地形、院落布局，以及警衛(wèi)的換防規(guī)律，先一點一點地摸清楚。

王菊麗聽從了他的安排。

她利用每天在府里干活的機會，斷斷續(xù)續(xù)地終于將整個馬府的地形和警衛(wèi)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草上飄”根據(jù)王菊麗的口述，親手繪制了一張詳細的馬府平面圖。

馬鴻逵的這座府邸，原是前清寧夏巡撫的官邸，是一座規(guī)模宏大、帶有前后花園的深宅大院。曾逸飛看著圖上復(fù)雜的布局，心里竊喜：宅院占地面積越大，地形越復(fù)雜，就越便于自己行事。一旦得手，也方便逃遁。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這“東風(fēng)”，就是那個能讓王菊麗接近馬鴻逵本人的機會。

說來也巧，機會，很快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春天到了，草長鶯飛，正是騎兵部隊進行野外訓(xùn)練的好時節(jié)。馬敦厚一時心血來潮，決定把他那三房太太全都帶上，去幾十里外的馬尾湖大草原，一邊訓(xùn)練部隊一邊游玩散心。

曾逸飛聽王菊麗說了這個消息，腦中靈光一閃，大喜道：“機會來了！你聽我說，你從明天開始，就裝病，鬧瀉肚。這樣一來，他們要出遠門，肯定不會帶上你這個病號?！?/strong>

他又接著分析道：“等馬敦厚他們走了之后，你的‘病’自然就好了。馬府家大業(yè)大，規(guī)矩森嚴，絕不會讓你一個丫環(huán)吃閑飯。到時候，府里人手緊張，十有八九，會把你臨時調(diào)派到你家老爺馬鴻逵的身邊去干活！”

王菊麗對曾逸飛的計策向來是深信不疑。她依言而行，悄悄去中藥鋪子買了點巴豆，磨成粉末，服下了些許。

藥效立竿見影，王菊麗頓時上吐下瀉，臉色慘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馬敦厚的二姨太得知后，果然嫌她晦氣，不讓她隨行伺候，而是臨時從馬鴻逵最寵愛的四姨太劉慕俠的房里抽調(diào)了另一個丫環(huán)跟著去了草原。

馬敦厚一行人前腳剛走，王菊麗的“瀉肚”后腳就奇跡般地停止了。

四姨太劉慕俠那邊少了一個得力的丫環(huán)，正覺得人手不夠用，聽說王菊麗“病愈”了，便順理成章地把她要到了自己房里伺候。

這劉慕俠是馬鴻逵所娶的四房太太中，年紀最小，也最受寵愛的一個。因此，馬鴻逵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她這里過夜。

而馬鴻逵有個習(xí)慣，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要讓丫環(huán)給他捶腿，不捶就睡不著。

這活兒，對于從妓院里出來的王菊麗來說，簡直就是拿手好戲。

第一天晚上，輪到她給馬鴻逵捶腿。她拿捏著不輕不重的力道，捶得馬鴻逵是通體舒泰，昏昏欲睡。

馬鴻逵半瞇著眼睛，滿意地贊了一句：“嗯，這個丫頭，捶得好！以后，就專由你來捶吧?！?/strong>

就這樣，王菊麗搖身一變成了馬鴻逵的專用捶腿丫頭。

從此，無論馬鴻逵當晚宿在哪一房太太的屋里，都會點名讓她過去捶腿。王菊麗的名分，雖然還掛在四姨太劉慕俠的房里，但她在馬府的地位卻已然不同。

06

成了馬鴻逵的專用捶腿丫頭，王菊麗離完成“馮先生”交代的任務(wù)又近了一大步。

她當了個把月的捶腿丫頭，漸漸也適應(yīng)了馬府的生活。然而，關(guān)于那件神秘寶物祭天玉牒的下落，卻始終沒有半點線索。

就在王菊麗漸漸感到有些心灰意冷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危機，同時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悄然降臨到了寧夏。

這個危機，來自一個比馬鴻逵更狠、更野的角色孫殿英。

“東陵大盜”孫殿英時任國民黨第四十一軍軍長，駐防察哈爾沙城。

1933年春，馮玉祥想拉攏他加入抗日同盟軍，蔣介石則派戴笠等人拉攏，許諾察哈爾省主席，孫殿英兩邊不得罪，只想保存實力。蔣介石遂任命他為“青海西區(qū)屯墾督辦”，令其率部赴青海，孫殿英覬覦西北，欲吞并“西北三馬”地盤當“西北王”，并獲閻錫山支持，開始整軍擴兵西進。

馬鴻逵通過情報網(wǎng)得知消息，震驚之下決定“孫殿英擴兵，我也擴兵”。

但寧夏貧窮，財政赤字，籌錢成難題。

5月9日夜，馬鴻逵將任軍職的兒子馬敦厚、馬敦靜叫到戒備森嚴的家中書房密商，三人認為必須保住寧夏地盤，哪怕傾家蕩產(chǎn)也要擴兵。

談及錢，馬鴻逵沉默許久，一拍大腿，打開墻角德國造鐵皮保險柜，捧出幾個錦盒，稱這些多年搜羅的寶貝要拿去換錢。

第一個錦盒是碩大夜明珠，第二個是血紅瑪瑙手鐲，當打開紫檀木匣，里面八根翠玉玉牒流光溢彩。

馬敦厚忍不住問：“阿爸，這就是那傳說中的……唐玄宗祭天玉牒？”

馬鴻逵面露得色點頭：“沒錯！這可是無價之寶！若不是被孫殿英逼到了這個份上，我是絕舍不得拿出來的?！?/p>

欣賞完后，馬鴻逵將裝玉牒的木匣及其他錦盒鎖回保險柜。

他腿酸喊：“來人，捶腿！”衛(wèi)士喚來王菊麗，她跪在身后捶腿，用眼角余光將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情報到手。

5月10日午夜，王菊麗懷著激動的心情，將這個天大的機密，告訴了前來與她幽會的“草上飄”。

她滿心歡喜地以為任務(wù)終于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收拾行囊跟著心愛的男人去北平過好日子了。

“草上飄”聽完她的講述，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只是告訴王菊麗，自己手頭上還有一筆生意沒有了結(jié)，需要在銀川再多停留幾天。

單純的王菊麗，信以為真。

送走了王菊麗，曾逸飛立刻做出了決定：宜早不宜遲，今晚就動手！

5月11日晚上，他草草吃了點東西，便關(guān)門上床，強迫自己入睡。

一覺醒來，他看了看手表，凌晨一點剛過，正是下手的最佳時機。

曾逸飛一躍而起，脫下外衣，換上了一身早已準備好的黑色緊身夜行衣。

他打開后窗，身形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穿窗而出，幾個起落，便躍過了院墻，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憑借著腦海中那張早已爛熟于心的地圖，穿街過巷，很快就來到了馬鴻逵府邸的高墻之外。

他沒有選擇從守衛(wèi)森嚴的正門或側(cè)門潛入，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右側(cè)的馬房。

那高達一丈的院墻，在他眼中形同無物。只見他氣沉丹田，腳下并未助跑，只是就地一頓，身形便如壁虎般貼著墻面“噌噌噌”直竄而上，雙手在墻頭輕輕一搭，便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落地時，幾乎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馬廄里，十幾匹馬正在安靜地嚼著草料。只有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停止了進食，警惕地抬起頭，朝著他這個不速之客，定定地望了過來。

這匹馬，正是馬鴻逵長子馬敦厚的坐騎，一匹來自內(nèi)蒙古草原的名種馬，名叫“黑龍駒”。此馬極具靈性，它憑著嗅覺，立刻就分辨出，眼前這個黑影，既不是自己的主人，也不是熟悉的馬夫。

就在曾逸飛準備飛身躍上馬廄房頂，實施他預(yù)先想好的潛入路線時，那匹“黑龍駒”可能將他當成了盜馬賊，突然昂起頭，發(fā)出一聲響徹夜空的咆哮長嘶！

夜深人靜，這一聲嘶鳴，瞬間傳遍了整個馬家大院！

睡在門房里的馬夫被驚醒，抄起手槍就往馬號奔來。院子里的兩個巡邏衛(wèi)士也聞聲而動，緊隨其后。

曾逸飛暗道一聲“不好！”，身形一晃，已經(jīng)飛身上了馬廄的房頂，伏在了另一側(cè)的斜坡上。

馬夫和衛(wèi)士沖進馬號，打著手電筒四處搜尋，卻一無所獲?！昂邶堮x”見到熟人，也停止了嘶鳴。三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曾逸飛躲過一劫，不敢再耽擱，施展輕功，沿著圍墻一路疾行，很快就來到了馬鴻逵書房所在的那幢獨立小院的房頂上。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黑龍駒”那一聲長嘶，也驚醒了行伍出身、警覺性極高的馬鴻逵。他翻身下床，把守在客廳的衛(wèi)士叫了進來，嚴厲地訓(xùn)斥了一番，命令他今晚務(wù)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嚴加戒備。

這一下，可苦了“草上飄”。

他趴在房頂上，發(fā)現(xiàn)客廳里燈火通明，那個衛(wèi)士竟然就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寸步不離。他根本無法從天窗下手。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遠處已經(jīng)隱隱傳來雞鳴。曾逸飛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一咬牙，決定冒險，從屋后的窗戶潛入！

他悄悄下到地面，來到書房的后窗下。他伸出手指，在窗玻璃上運力輕輕一按，玻璃上頓時出現(xiàn)了數(shù)條裂紋。他手掌再往外一縮，利用巧勁，將碎裂的玻璃無聲地帶了出來。

他伸手進去，撥開插銷，打開窗子，敏捷地爬進了書房。

書房里一片漆黑。他摸索著，朝記憶中屋角那口鐵柜的方向挪去。

哪知，一不小心，他的膝蓋碰到了一張圓凳！

“咣啷”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客廳里的那個衛(wèi)士，立刻推門沖了進來，一眼就瞥見書房里站著一個黑影！他嚇得魂飛魄散，禁不住失聲大叫：“有賊啊??！”

與此同時，他已經(jīng)從懷里掏出手槍，對準黑影就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曾逸飛見勢不妙，在衛(wèi)士喊出聲的同時，已經(jīng)閃電般地撲向了窗口。子彈擦著他的后背飛過，打在了墻上。

槍聲一響，全府驚動！

曾逸飛早已跳出窗外，在無數(shù)聞聲而來的衛(wèi)士的叫喊聲和槍聲中，利用對復(fù)雜地形的熟悉，幾個閃轉(zhuǎn)騰挪，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第一次夜探馬府，以失手告終。

但馬鴻逵和他的衛(wèi)士們，此刻還不知道，他們面對的，究竟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對手。

07

槍聲打破了馬府的寧靜，也點燃了馬鴻逵的怒火。

他穿著睡衣，雙手叉腰，鐵青著臉站在客廳門口。他那兩個帶兵的兒子馬敦厚、馬敦靜聞訊趕來，看到父親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馬鴻逵平時的性格就暴躁，發(fā)起火來六親不認。

“搜！給我全府搜查！”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道，“抓住那個膽大包天的賊小子，老子要親手扒了他的皮！”

然而，一百多名衛(wèi)士把偌大的馬府翻了個底朝天，一直搜到天色大亮，除了在書房后窗下找到幾塊碎玻璃，連個賊影都沒發(fā)現(xiàn)。

“草上飄”早已逃之夭夭。

找不到賊，馬鴻逵就把火氣全都撒在了自己人身上。他當即召來軍法處長馬秀武，下令將昨晚負責(zé)那一進院落值勤的七名衛(wèi)士，全部拖出去重打40大板，然后關(guān)禁閉。

接著，他又讓人把銀川市警察局局長孟蘭誠叫了過來。

孟蘭誠還不知道馬府昨晚出了事，一進門，就被馬鴻逵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罵得他暈頭轉(zhuǎn)向。最后，馬鴻逵下了死命令：限期3天，查清此案，抓獲竊賊！否則，就讓他這個警察局長卷鋪蓋滾蛋！

孟蘭誠這才壯著膽子問清了案情，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孟局長原是馬鴻逵手下的一個副團長，打仗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兩年多前攻打泰安時，他當敢死隊副隊長，被打斷了一條腿。馬鴻逵念他有功，來寧夏后才賞了他這個警察局長的肥缺。

可他當了不到三個月的太平官，就攤上了這么一樁“老虎吃天，無從下口”的案子。

回到警察局，他立刻找來副局長謝源商議對策。謝源腦子活，向他推薦了一個人——刑警大隊大隊長，查維垣。

查維垣臨危受命。他帶著幾名得力手下，趕到馬府，準備勘查現(xiàn)場。

馬鴻逵聽說警察來了，傳下話來，只準查維垣一個人進去。

查維垣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讓手下在門外候著，自己單槍匹馬走了進去。

在客廳，馬鴻逵接見查維垣，開口便說：“你給老子使勁兒查！要是逮著了那個賊，我保你一個縣長當當！”

查維垣拱手強調(diào)了解案情的重要性，直言發(fā)問：“總指揮，請恕卑職直言，竊賊深夜?jié)撊霑?，是打算偷什么東西？”

馬鴻逵明白不講實情難破案，猶豫后領(lǐng)查維垣進書房，打開鐵皮保險柜：“柜子里是我收藏多年的古玩寶物，估計竊賊就沖這些來的。”

查維垣看著滿柜珍寶暗驚，又問：“總指揮，恕我冒昧，您看這些寶物中哪件最貴重？”

馬鴻逵指著紫檀木匣：“自然是這玉牒！北平古董商出價兩萬大洋一根我都沒賣，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

回到客廳，查維垣沉吟后拋出關(guān)鍵問題：“總指揮，您把貴重寶物放書房，除了您和兩位公子，府上還有誰知曉？”

馬鴻逵斷然道：“再也無人知曉！我這書房好比高太尉的白虎節(jié)堂，尋常人休想踏進一步！”

查維垣語氣嚴肅：“請總指揮恕我直言之罪……照案情看，竊賊目標明確直奔書房，貴府上百間房舍他一概不去，卑職斗膽懷疑，此案極有可能是內(nèi)外勾結(jié)所為！”

“內(nèi)外勾結(jié)”四字讓馬鴻逵震驚，拍桌細想覺得有理，當即喚來兩個兒子。

馬鴻逵講完查維垣的分析，厲聲問：“你們兩個，誰把老子藏寶的秘密對第三個人說過？包括你們的婆娘！”

兄弟二人連連搖頭，長子馬敦厚忽然想起：“阿爸息怒！前天晚上我們在書房議‘拒孫’事、看祭天玉牒時，丫環(huán)王菊麗在旁邊捶腿！”

馬鴻逵如夢初醒，大罵：“他媽的！必是這個小婊子！快把她傳來！”

查維垣攔?。骸翱傊笓]息怒，以您之尊不必親自審丫環(huán)，若信得過卑職，就交給我訊問。”

馬鴻逵點頭：“好！你只管審，她不說實話就用刑！嚴刑拷打！打死無妨！”

查維垣隨即安排手下，秘密逮捕了王菊麗。

審訊時，查維垣開門見山：“王菊麗，你做的好事！省府馬主席府上昨晚遭賊，是你做的內(nèi)應(yīng)吧！”

王菊麗嚇得哆嗦否認：“我……我沒有??！我昨晚一直待在自己家里！”

查維垣接著說：“實話告訴你，馬主席家寶物，尤其是祭天玉牒放書房保險柜的秘密，除了馬主席父子，就你一個人知曉！前天晚上你在書房捶腿時看到、聽到什么，這么快就忘了？”

王菊麗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查維垣連問幾遍見她沉默，拍驚堂木：“用刑！”

刑具剛上，王菊麗就崩潰招供，道出與化名“馮夢南”的“草上飄”相識及相關(guān)情節(jié)。

查維垣立刻去馬府報告，馬鴻逵怒令：“這個賤人！立刻拖出去執(zhí)行槍決！”

查維垣連忙勸阻：“總指揮，槍斃她容易，可否寬限幾天？據(jù)王菊麗供述，‘馮夢南’每隔三天午夜與她見面，但不知其住處和真實身份，抓他難度大。卑職想利用王菊麗做誘餌，明晚在她家設(shè)伏，請君入甕擒獲他！”

馬鴻逵覺得此計甚好：“好！就這么辦！查大隊長，此事交你全權(quán)負責(zé)！”

針對“草上飄”的陷阱已布置妥當，只是馬鴻逵和查維垣都不知，即將面對的是何等可怕的對手。

第二天是王菊麗與“草上飄”約定幽會的日子。

晚飯過后，查維垣到牢房提出形容憔悴的王菊麗，換了和藹面孔溫言勸道：“王菊麗，馬主席念你平日干活勤快，且年幼無知受奸人蒙騙，有心寬宥你。只要你配合抓住‘馮夢南’，我保你平安無事，立刻釋放回家！”

涉世未深的王菊麗信以為真，連連點頭，怯生生問如何“協(xié)助”。

查維垣一笑：“很簡單，你什么都不用做，晚上十點后回自己家點上燈，等‘馮夢南’上門就行?！蓖蹙整惿钚挪灰?，連聲答應(yīng)。

送走王菊麗，查維垣召集六名精干刑警，布置任務(wù)：“你們九點半前到王菊麗家周圍設(shè)伏，動靜要小，別驚動街坊?！T’姓案犯一露面，立刻下手，務(wù)必人贓并獲！”

他們都誤以為“馮夢南”只是身手敏捷的普通竊賊，查維垣后來在自傳中痛心回憶：“當時以為派六個好手抓他是殺雞用牛刀，哪知這念頭讓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導(dǎo)致緝捕慘敗，一死三傷?！?/p>

當晚九點半，刑警組長王守隆帶五人潛入小巷，部署兩人翻墻進院埋伏，自己帶三人潛伏對面院墻后，形成內(nèi)外夾擊。

十點剛過，王菊麗在兩名便衣“護送”下回家，便衣隨后退去。王菊麗點亮油燈，坐桌前心焦難耐。

十一點半左右，“草上飄”曾逸飛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巷尾。

他毫無戒備來到門前，輕叩三下。王菊麗聽見暗號，連忙開門。

曾逸飛跨步進門，習(xí)慣性想摟她，卻憑敏銳直覺察覺不對勁，院子里有肅殺之氣。

瞬間，院中小巷兩側(cè)暗影里的兩名刑警如猛虎般撲出，大喝：“不準動！警察！”

曾逸飛瞬間明白，推開王菊麗怒罵：“婊子！”

他側(cè)身避過右側(cè)刑警的手，右拳狠擊左側(cè)刑警太陽穴，對方當場軟倒；同時抬腿踹中另一名刑警小腹，那人慘叫蹲地失去戰(zhàn)斗力，一切發(fā)生在眨眼間。

對面的王守隆四人聽見動靜沖來包抄，曾逸飛料想退路被堵，雙腿蹬地沖天而起，手搭屋檐一個“燕子三抄水”落在房頂。

王守隆等人沖進院，見同伴倒地，“馮夢南”在房頂，才知是身懷絕技的頂尖高手，又驚又怒下令：“開槍！”

槍聲在夜里格外刺耳，曾逸飛在房頂上飄忽輾轉(zhuǎn)，隨手揭瓦片擲向警察，兩名刑警被擊中頭部，頭破血流倒地。

王守隆和另一名刑警嚇得躲進屋里，曾逸飛足尖點屋脊，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這場精心布置的埋伏，最終以警方一死三傷慘敗、飛賊絕境逢生告終。

08

緝捕行動失敗的消息很快傳到查維垣耳中，他得知六名精干警力一死三傷、目標逃脫，驚得目瞪口呆?；剡^神后，他手顫著給警察局長孟蘭誠打電話。

孟蘭誠被吵醒本不悅，聽完報告知曉“馮夢南”是身懷絕技的“飛賊”，睡意全無，寒氣直沖天靈蓋，暗想：“完了！若飛賊報復(fù)行刺馬鴻逵，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立刻披大衣趕往馬府報信。

馬鴻逵聽聞是“飛賊”，比二人更震驚，想起1932年“燕子李三”光顧父親馬福祥北平公館后，父親郁郁寡歡、疑神疑鬼，兩月后心臟病發(fā)去世的往事，頓感恐懼。他當即下令，寧夏警、憲、特系統(tǒng)全員動員，展開全城大搜捕。

據(jù)查維垣后來交代，當時動用了省保安處、軍法處等約八千五百人，銀川城風(fēng)聲鶴唳，軍警挨家挨戶盤查，連雞窩、柴火堆都不放過?？烧垓v三天三夜，連飛賊影子都沒見著。

孟蘭誠拖著假腿忙得焦頭爛額，硬著頭皮向馬鴻逵猜測：“報告總指揮，依卑職看，這小子神通廣大，肯定早離開銀川，甚至逃出寧夏了！”馬鴻逵覺得有理，孟蘭誠趁機請求收兵，馬鴻逵沉吟后同意。

但眾人都猜錯了，“草上飄”曾逸飛沒離開銀川，就藏在離王菊麗家不遠的“大遠槽坊”后院陶甕堆頂部空甕中。軍警因收了老板“辛苦錢”，又懶得爬甕堆，沒發(fā)現(xiàn)他。曾逸飛白天睡覺，晚上偷食物、觀察動靜，安然躲了四天。

身為一名頂級的職業(yè)慣偷，曾逸飛深諳目標的防盜心理。他冷靜地分析了馬鴻逵此刻的心態(tài)：經(jīng)過這三天三夜的大搜捕，馬鴻逵肯定已經(jīng)相信，自己早已逃離了寧夏。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非但沒走，反而還敢殺一個回馬槍！

所以，這個時候的馬府，其防范，必然是外緊內(nèi)松，甚至可以說是最為松懈的時候！

這個松懈，是指整體而言。具體到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里，肯定也是有緊有松。那么，什么時候最松呢？

曾逸飛的答案是：黃昏時分。

他決定，來一個“掐燈花兒”。

“掐燈花兒”，是盜竊黑道上的行話，意思就是在黃昏時分，家家戶戶剛剛點亮油燈，準備吃晚飯的時候下手。因為這個時候，人們的注意力通常都在飯桌上，防范心理最弱，也是下手作案最容易得手的時機。

第五天黃昏，暮色初上，天地間一片昏昏蒙蒙。

曾逸飛利用這天然的掩護，從“大遠槽坊”的后院越墻而出，如同一道輕煙，一路疾行，再次來到了馬鴻逵府邸的附近。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略一觀察，便飛身上墻，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前花園。

這天，也是合該他成事。

青海的馬麟和馬步芳，為了聯(lián)合對抗即將西進的孫殿英，特地派了一位心腹特使，來到銀川，與馬鴻逵洽談“青、寧、甘三省聯(lián)防”的大計。

這個提議，正中馬鴻逵的下懷。他對這位來自青海的特使，自然是寄予了最高規(guī)格的歡迎。當天晚上，馬鴻逵在銀川城里最好的“長仁清真館”，大排筵宴，款待青海特使。

如此一來，馬府中的大部分衛(wèi)士，都被調(diào)去執(zhí)行護衛(wèi)任務(wù)了，府里只剩下了一小部分人手。整個府邸的警戒，在無形之中，已經(jīng)松懈到了極點。

曾逸飛潛入前花園后，循著幾天前逃遁時走過的熟路，借著暮色的掩護，不一會兒，就輕車熟路地來到了馬鴻逵書房的后面。

這里自從上次出了事之后，馬鴻逵曾下令，不管他在與不在，晚上都必須有雙崗值守。但是，崗哨要到晚上九點鐘，才會正式上崗。此刻，這個獨立的小院里，靜悄悄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曾逸飛這次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寧可多花費一些時間。他沒有再走打破玻璃的捷徑，而是再次飛身上了房頂，小心翼翼地揭開瓦片，從屋頂潛入了書房。

進入書房后，他不再有絲毫的遲疑，徑直走到屋角那口鐵皮保險柜前。他從懷里掏出一根細長的鋼絲，對著鎖眼一陣摸索……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德國造的堅固柜門，應(yīng)聲而開。

他迅速將那個裝著祭天玉牒的紫檀木匣取了出來，揣在懷里，然后重新關(guān)上了柜門。

鐵柜里，還有其他許多價值連城的珠寶古玩，但他卻一件也沒有多拿。

這，便是當時有檔次的職業(yè)竊賊所信奉的規(guī)矩——“盜亦有道”。準備偷什么，就只拿什么，不到萬不得已，決不順手牽羊。

得手之后，“草上飄”重新上到房頂，將揭開的瓦片原樣蓋好，這才跳到地下，從原路悄然離去。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干凈利落，不留下一絲痕跡。

一擊得手，遠遁千里。

這位塞外飛賊，用他那神鬼莫測的手段，和超乎常人的膽識，將不可一世的西北軍閥馬鴻逵，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而此時的馬鴻逵，還在酒宴上與青海特使推杯換盞，談笑風(fēng)生，對自己府邸發(fā)生的這樁驚天變故，渾然不覺。

馬府發(fā)現(xiàn)失竊已是兩天后。當天上午，甘肅省政府主席、馬鴻逵堂兄馬鴻賓秘密抵銀川，商議“四馬拒孫”聯(lián)防大計。馬鴻逵覺此事重大，準備在戒備森嚴的書房接待，便吩咐衛(wèi)士長馬孝光去打掃書房。

馬孝光領(lǐng)幾個衛(wèi)士開門進書房，剛進去就覺不對勁——書房中央地板多了層細密灰塵。他心里一咯噔，下意識抬頭看房頂，這一看差點嚇掉魂：潔白天花板上赫然有幾道清晰黑色裂痕，分明是屋頂瓦片被揭開又重新蓋上的痕跡！

“不好！”馬孝光失聲叫道，“房頂被人揭開了！”幾個衛(wèi)士也嚇得臉色煞白，愣在原地。

馬孝光畢竟見過世面，強作鎮(zhèn)定，一個箭步?jīng)_到墻角鐵皮保險柜前。柜門看似緊鎖完好，可他用手輕輕一拉，沉重柜門竟應(yīng)聲而開！馬孝光只覺眼前一黑，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糟了！”

在場人都不敢挪動現(xiàn)場，馬孝光親自守在書房門口，同時派人飛速向馬府總管家、馬鴻逵堂侄馬敦沖報告。馬敦沖聞報大驚失色，不敢怠慢，立刻往省政府打電話。

正在主持省府委員會的馬鴻逵接到電話，聽完案情，驚得當場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立刻中斷會議，驅(qū)車火速趕回府邸。

直到此時，保險柜才正式打開。馬鴻逵親自清點，發(fā)現(xiàn)里面夜明珠、瑪瑙翡翠等寶物一件不少，唯獨裝著祭天玉牒的紫檀木匣，不翼而飛！

09

馬鴻逵只氣得滿臉橫肉亂顫，仰頭望著天花板裂痕，喃喃自語反復(fù)念叨：“飛賊……厲害！厲害！”

銀川市警察局局長孟蘭誠接到報案電話，只覺背上似有無數(shù)螞蟻爬，對查維垣說：“這……這怎么可能呢？全城搜查三天三夜沒露面，搜查剛結(jié)束，這‘飛賊’反倒?jié)撨M馬主席府邸，還……還真讓他得手了！”

查維垣面色凝重：“局座，事到如今說這些已晚，我們得立刻去馬府勘查現(xiàn)場，先確定是不是那‘飛賊’所為，再做商議?！?/p>

二人火急火燎趕到馬府，見府內(nèi)亂作一團。馬鴻逵見孟蘭誠，劈頭就說：“姓孟的你聽著！我給你十天時間！找不回祭天玉牒，你就提著自己腦袋來見我！”

又斜眼瞟查維垣補充：“還有你，查維垣，你也逃脫不了干系！”

孟蘭誠、查維垣嚇得臉色青白，一聲不敢吭。馬鴻逵瞪著他們半晌，不耐煩揮手：“還愣著干什么？快去給老子查！”

二人退出馬府，都一身冷汗。孟蘭誠沒了主意，查維垣保持冷靜，提出由他全權(quán)負責(zé)，以局座名義發(fā)號施令。經(jīng)縝密分析，他得出結(jié)論：一是此案是周密策劃的預(yù)謀案件，“飛賊”曾重金贖王菊麗安插馬府；二是案犯得手后早想好退路，十有八九已帶贓物逃離寧夏，需去外省追緝。

查維垣認為線索或在祭天玉牒“前主人”處，決定再求見馬鴻逵。馬鴻逵本不想見，聽聞線索需他親自提供才愿見面。查維垣講完分析，問道：“總指揮，這稀世珍寶如何到您手里？您得到后除府上的人，還有哪些外人知曉？是否有人提出購買或表現(xiàn)出特殊興趣？”

馬鴻逵沉吟片刻，將當年泰安盜寶、北平李重遠派人索寶購寶的經(jīng)過和盤托出。查維垣眼睛一亮：“李重遠！這個姓李的是怎樣一個角色？”馬鴻逵答：“聽說是北平大商人，家里有錢，具體情況我不清楚。”

查維垣提議：“能否以馬主席名義給北平馬家府上發(fā)加急電報，請那邊了解李重遠詳細情況？”馬鴻逵救寶心切，當即答應(yīng)。

次日上午，北平馬府回電，詳述李重遠身份、資產(chǎn)、住址及自稱唐玄宗后裔等情況。查維垣對孟蘭誠說：“局座，此案與李重遠脫不了干系！我懷疑是他重金收買‘飛賊’來銀川行竊！我準備帶幾人立刻去北平秘密調(diào)查！”孟蘭誠六神無主，當即批準八百塊大洋作偵緝經(jīng)費。

當天深夜，查維垣帶四名精干警員悄然離銀川赴北平。抵達后，他們未驚動當?shù)鼐?，先秘密偵查李重遠豪宅，又高價在李府附近居民家二樓租房間，輪流晝夜監(jiān)視李府大門。查維垣認為“飛賊”或繞道，到北平時間會晚，且不會立刻交貨，盯緊李府定能等其現(xiàn)身。

“草上飄”曾逸飛得手后，先繞道青海再到華北，在天津英租界住下，怕李重遠有變故，寫信讓石家莊“千面人”山兆薪探路，收到“一切正?！被匦藕?，仍讓李重遠去天津取貨。

查維垣等人監(jiān)視四天四夜無果，第五天中午，監(jiān)視哨發(fā)現(xiàn)郵差給李府送電報。查維垣跳起來：“就是這個！李老頭子不問商事，子女在身邊，誰會給他發(fā)電報？這十有八九是賊人發(fā)的！”他派一名外地調(diào)來的刑警去郵電局查底稿，刑警很快找到——電文寫著：“貨已到手。請在周三上午十一時正，攜‘見票即兌’現(xiàn)金支票，赴天津呂祖堂門口見面。須本人前來，過時不候?！?/p>

查維垣聞報大喜：“好啊！總算熬到了！魚，上鉤了！”

查維垣等人拿到“飛賊”與李重遠的接頭信息，興奮不已，湊在小屋商議計劃。

有人提議赴天津查發(fā)報人地址擒賊，查維垣否決：“這‘飛賊’心思縝密，留的地址十有八九是假的，貿(mào)然去查會驚動警方、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查維垣定下“兵分兩路”方案：令老徐、老張連夜赴天津，交易日化裝埋伏呂祖堂盯梢；自己帶兩人留北平盯李重遠，周三晨尾隨其叔侄赴天津，五人會合動手。

臨行前他叮囑：“上次銀川六人沒拿下他還折損兄弟，此人身手非凡！動手時可開槍，但別打要害，馬主席要活口！”

“明白！”老徐等人應(yīng)道。

周三清晨，查維垣三人見李重遠與侄子李銘嬰乘黃包車去火車站，便悄悄尾隨，一同登上開往天津的列車。

先行到天津的老徐、老張，交易日清晨換破衣爛衫、抹鍋底灰扮成叫花子，在呂祖堂大門內(nèi)側(cè)大槐樹下埋伏。

上午十點半，“草上飄”曾逸飛穿黑絲緞長衫、提黑皮包到呂祖堂，警惕打量后進門。

老徐認出他，遞眼色給老張，老張悄悄跟去。

稍后，李重遠叔侄到呂祖堂，沒見“草上飄”，便進大門右側(cè)蘆席茶棚喝茶等待。

查維垣三人也趕到，分散行動，查維垣化裝成商人坐茶棚鄰桌，約定摘帽拍兩下為動手信號。

十一點差兩分，“草上飄”觀察完周圍后進茶棚。

李銘嬰起身笑迎：“曾先生，您好，您好！”

“草上飄”對李重遠說：“李先生，您老人家很準時啊！”

李重遠笑答：“這等大事，老夫怎敢不準時！”

“草上飄”坐下放皮包，李銘嬰問：“曾先生，貨……帶來了？”

“草上飄”點頭：“自然帶來了?！皇纸诲X，一手交貨’，這是道上的規(guī)矩，曾某怎敢違背！”

他又問：“支票呢？”

李重遠亮出支票：“在這里，十萬大洋，通商銀行，見票即兌?！?/p>

“草上飄”提議先去銀行取錢，李重遠同意，卻要求先看貨。

“草上飄”伸手去拿包時，蘆席棚一角突然倒塌。

這是查維垣的計策：他怕“草上飄”逃脫，讓老張用繩子拴棚子主立柱，兩人猛拽致柱子傾倒。

查維垣摘帽拍兩下大喊：“哎呀！棚子塌啦！快救人??！”

隨即撲上去抓住“草上飄”的腿拖拽。

“草上飄”以為是意外，罵道：“他媽的！輕點兒！把老子的臉都給劃破了！”

“草上飄”胳膊露出，老徐等人撲上用手銬銬住他。

他想掙扎，卻被查維垣壓著腳，最終被拖出棚子。

“草上飄”苦笑：“栽了！栽了！馬鴻逵這個龜孫兒，果然是動不得！手真長啊，一下子就伸到天津衛(wèi)來了！”

李重遠叔侄掙扎出來，驚得目瞪口呆。

查維垣找到黑皮包，拿出紫檀木匣，揭開后卻愣住，匣底只剩一根祭天玉牒！

其余的七根，不知去向！

那一瞬間，查維垣腦子里“嗡”的一聲，幾乎一片空白。但他很快冷靜下來，面不改色合上匣蓋，將木匣裝回皮包，喝散圍觀人群，讓手下把“草上飄”押到廢棄戲臺后。

他蹲下身壓低聲音問：“朋友，你夠狠！剩下的七根玉牒藏在哪了？”

“草上飄”露玩味笑容：“這個嘛……老子自然是不會說的。否則，豈不是枉稱江湖好漢？”

查維垣勸道：“為找你，我們從寧夏追到北平再到天津，花了多少心血？”

“草上飄”嘿嘿一笑：“人各有志，我也費了不少勁?！?/p>

查維垣見他軟硬不吃，喝令手下搜身，只搜到幾十塊鈔票和天津英租界“如意旅社”的住宿憑證。

他沉思后說：“剩下的玉牒藏在旅館里，對不對？”

“草上飄”挑眉：“你們大可以去搜?！?/p>

查維垣立刻讓人叫車，押著“草上飄”前往英租界。

可他們不知，中國警察未經(jīng)許可不能進租界執(zhí)法。

到“如意旅社”，查維垣亮證確認“草上飄”住此，讓茶役開門，從枕頭里搜出包裹，里面正是七根玉牒。

他得意對“草上飄”說：“你枉稱‘好漢’，一點不聰明，押回寧夏要多吃苦頭！”

“草上飄”淡淡道：“聽天由命吧。”

10

幾人正要離開，警報聲響起，十幾個中外巡捕沖進來，為首英國巡捕厲聲喝：“不許動！把槍放下！”

查維垣解釋：“別誤會！我們是寧夏警察，來緝拿重大盜竊犯！”

英國巡捕冷笑：“你們違反租界規(guī)定，非法逮捕，必須跟我們回去調(diào)查！”

當天，查維垣五人、“草上飄”及八根玉牒都被帶往英租界巡捕房。

他們被關(guān)留置室，查維垣用十塊大洋買通印度巡捕送信給天津警察局，半天后才被釋放。

查維垣請?zhí)旖蚓炀挚崎L幫忙交涉，要求引渡人犯、移交贓物。

英租界巡捕房刑事部偵探長卻搖頭：“別提那個犯人了！他會‘飛’，你們被放當晚就從這‘飛’走了！還潛入督察長辦公室，把祭天玉牒全盜走了！”

查維垣不信，認為是英國佬監(jiān)守自盜，要求解釋和證據(jù)。

偵探長倒也有耐心，將“草上飄”越獄盜玉牒的傳奇過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草上飄”被帶至英租界巡捕房后，刑事部安排英、中巡捕連夜審訊。

起初巡捕不知玉牒價值，拿玉條當驚堂木拍桌問：“你究竟犯了什么彌天大罪，讓寧夏警察千里追到天津？”

“草上飄”怕西式刑罰，如實招供犯罪事實，卻隱瞞在銀川拒捕時打死打傷警察的情節(jié)。

巡捕聽完才知是驚天大案，立刻帶筆錄和玉牒向督察長匯報。

英國督察長翻看著玉牒，嘖嘖稱奇：“真是不可思議！就這么八根綠色的石，竟然能值十萬大洋！”

他當即下令將玉牒鎖進辦公室保險箱，把“草上飄”用24市斤鐵鐐鎖銬，關(guān)進守衛(wèi)最嚴的單人牢房。

可眾人低估了“草上飄”的能耐。

他進牢房后入睡，半夜用“縮骨法”從鐐銬中掙脫，又謊稱口渴騙看守靠近，用筷子點中看守后頸穴位，看守當即癱倒。

“草上飄”拿鑰匙開門，飛檐走壁潛入督察長辦公室打開保險箱盜回玉牒，再翻墻消失在夜色中。

偵探長出示口供記錄、現(xiàn)場勘查資料等證據(jù)，查維垣和天津警察局科長無奈接受現(xiàn)實。

查維垣復(fù)制證據(jù)后返回銀川，孟蘭誠正被馬鴻逵催得焦頭爛額，聽聞結(jié)果急得連聲問：“這可咋辦？這可咋辦??？”

查維垣讓他別急，面授機宜后一同去見馬鴻逵。

在馬府書房，查維垣添油加醋講天津經(jīng)歷，著重強調(diào)英租界巡捕房官僚無能，才導(dǎo)致“煮熟的鴨子滿天飛”，并呈上帶回的證據(jù)。

馬鴻逵看完怒不可遏，罵遍英國人祖宗十八代，沒責(zé)怪孟、查二人，只令銀川警察局行文天津、北平警方，要求協(xié)助緝拿“草上飄”，但兩地警方僅象征性回復(fù)，此事不了了之。

最終，“草上飄”與八根祭天玉牒人間蒸發(fā)，這樁牽動多方勢力、跨省市的大案成謎。

因案發(fā)與馬鴻逵有關(guān)，新聞媒介和民間稱其為“西北第一盜案”，連同“草上飄”的傳奇載入民國江湖史冊，流傳數(shù)十年，國寶下落也成了謎。

“西北第一盜案”喧囂過后漸被淡忘，馬鴻逵、李重遠心中，八根祭天玉牒成了永遠的傷疤。

1938年冬，石家莊日本憲兵隊抓獲一名盜竊日軍物資的中國“飛賊”，其受盡酷刑不吐信息，最終被判處死刑。

北平日本特務(wù)機關(guān)長豐田奉文，因貪念玉牒，懷疑此賊是“草上飄”，派犬養(yǎng)宏毅帶特務(wù)及認識“草上飄”的小偷赴石家莊提審，卻晚了一步。

“飛賊”已被槍決。

那小偷辨認尸體后確認是“草上飄”，犬養(yǎng)宏毅只能拍照片復(fù)命。

抗戰(zhàn)勝利后，查維垣查閱日軍檔案，見照片確認是“草上飄”，且檔案顯示其僅承認是中國人、痛恨日寇，對姓名、玉牒下落一字未提，一代俠盜隕落，將國寶秘密帶入墳?zāi)埂?/p>

故事到這里，似乎就該結(jié)束了。

然而，并沒有。

全國解放后，在黨和政府的號召下，許多在舊社會有過復(fù)雜經(jīng)歷的人，都主動向有關(guān)部門坦白自己的歷史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全國解放后，一工廠倉庫保管員向組織坦白，他就是隱姓埋名的“千面人”山兆薪。

他交代，當年“草上飄”從天津巡捕房脫逃后，冒風(fēng)險回石家莊找他，說：“我輩江湖中人，求的是財，但取的，也應(yīng)是義利之財。此物乃國之重器，如今國難當頭，日寇入侵，山河破碎，我若將其據(jù)為己有，或是販與洋人，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還說已將玉牒托付給北平一位愛國民主人士，約定山河光復(fù)后獻國家。

之后“草上飄”投身抗日，直至犧牲。

而李重遠在北平淪陷后，拒日寇威逼利誘，散盡家財資助抗日武裝，因拒任偽職被特務(wù)謀害，至死未再見玉牒。

但其守護國寶的初衷，與“草上飄”不謀而合。

八根玉牒最終下落雖有方向，卻仍是謎。

或許在國家博物館寶庫，或許遺失在戰(zhàn)火中。但國寶價值已超越本身，化作俠義、承諾與家國大義的傳奇。

“西北第一盜案”，由貪婪而起，最終被無名俠盜升華為“守護”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