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11日清晨，延河薄霧尚未消散，行刑場外卻已擠滿了趕來圍觀的戰(zhàn)士與學員，人人都想親眼看看那個名字曾多次出現(xiàn)在捷報上的黃克功會以怎樣的姿態(tài)告別。 比起前一天的公審，這一刻的空氣更冷，空氣里不再有議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沉默。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老機槍手悄聲嘟囔一句：“真沒想到，他會走到這一步。”

黃克功背挺得筆直，肩章早被摘掉，但多年的騎兵作風讓他依舊帶著股凜然。腳鏈叮當作響，他卻步伐平穩(wěn)，仿佛赴一場普通的拉練。途中，僅有一次，他抬頭望向東方，眼神里閃過猶豫，旋即收回。

就在行刑隊列即將穿過河灘口時，一騎快馬卷起塵土撲來。馬蹄聲砸在濕地上沉悶低啞，像擂鼓。來人翻身落地，把一封油漬未干的信遞給隨行的雷經天?！爸飨瘉硇牛⒖绦x！”簡短一句，把眾人的神經又繃緊一截。

信封被拆開，淡黃色的紙張在晨風中微微抖動。雷經天朗聲念道：“黃克功同志過去功績卓著，然已觸犯軍紀與人倫，若姑息，則黨無以立威，軍無以肅紀……依律當斬?！弊x到這里，不少人屏住呼吸，一些女學員低頭摩挲制服下擺。

黃克功將整段文字聽得清清楚楚，他沒有再求情，只輕聲問一句：“可以給我一分鐘整理嗎？”審判人員點頭。他整理衣襟，撣去塵土，似乎要讓自己恢復昔日出征的模樣。

一分鐘很短，卻足夠他回想。井岡山的叢林、婁山關的炮火、草地上忍饑挨餓的夜晚，一幕幕浮現(xiàn)。那些歲月里，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因個人恩怨被推上刑場。

引人注目的是，旁聽隊伍中不少老戰(zhàn)友眼圈泛紅。有人想起長征途中他負傷仍扛傷員過河；有人記得他搶下敵軍機槍，壓制火力，為師部贏得生機。功勞擺在那里，可生命與紀律終究不能用秤砣去折算。

雷經天下令繼續(xù)前行。刑場就在前方的柳樹林后，風穿過枝條，發(fā)出尖細的嘯聲。有人說那是延河秋風，也有人暗暗揣測那是歷史對迷途者的警示。

行刑命令宣讀完畢，子彈還未上膛，黃克功忽然高呼：“中華民族解放萬歲！”聲音沙啞卻清晰。隨即第二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第三聲落地：“中國共產黨萬歲！”他每喊一句，嗓子都在抖，但尾音堅定，像釘子釘進土地。

法警沒有阻止，圍觀的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他最后的戰(zhàn)斗，也是他對信中“黨無以立威”那句話的唯一回應?？谔柭淞T，他閉上眼睛，步入預定位置。槍聲隨即劃破天際，河面上驚起群鷗。

消息當天便傳遍了整個延安。外國記者趕來核實，發(fā)現(xiàn)案卷與執(zhí)行經過一絲不茍。有人驚嘆：“一個有勛章的旅長，照樣伏法?！痹诖酥埃@樣的場景只存在于傳聞，而今成為了事實。

此案給駐地部隊敲響警鐘?？勾蟆㈥儽惫珜W迅速加強作風教育，明確規(guī)定任何軍人不得以功自傲、凌駕法紀。課堂里再講黃克功，重點不再是他的驍勇，而是那條清晰的界線——紀律高于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延安附近幾個村鎮(zhèn)的老鄉(xiāng)得知判決后，自發(fā)挑來蔬菜送到軍營口，說：“殺了功臣，心疼；可要是放了他，我們更不踏實?！睒闼匮哉Z，道出了普通百姓對公平的最直接理解。

多年后，研究黨史的人提及此案，常感慨延安時期的紀律建設非同小可。試想一下，如果黃克功因昔日戰(zhàn)功逃過懲罰，奔赴前線固然能再添殺敵數字，但對軍紀的沖擊難以估量，或許會引發(fā)連鎖滑坡。

槍聲早已遠去，延河岸邊柳樹年年吐綠。那封寫在10月10日的親筆信仍保存于檔案館，字跡遒勁。它提醒后人：在民族危亡之際，個人榮辱、功過成敗，都必須服從于一條最根本的準則——紀律與法治，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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