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野這人，骨子里揣著股不管不顧的浪漫。這勁兒淌在他的油畫、水墨、書法里，淌得到處都是。

十幾年前他送我一本速寫集，信手一翻，那股子瀟灑氣便劈頭蓋臉地?fù)溥^來。那是一種極自然、極松快、渾不吝的狀態(tài)，當(dāng)時便硌著了我，記到今天。

近年來，常在微信上撞見他的新作，幾近放肆，近乎胡來——卻偏偏是“從心所欲不逾矩”的那個境界。怎么說呢？筆在他手里，怎么走都對，怎么畫都生出味道。

他的速寫，是用一根線去捉形。那線是松的、軟的，卻活蹦亂跳，透著極高的品味。那氣息是散淡的、隨意的、靈動的；他早將那些描摹自然、肖似對象的八股速寫，甩出去幾條街。

他的筆下沒有“刻意”二字，不經(jīng)營，不粉飾，一派天真。常常是幾根懶洋洋的線定了輪廓，把大形輕輕攏住，隨后在眉眼、手足的關(guān)節(jié)處，陡然使筆一沉，略加粗重；偶爾添些灰調(diào)子，一張神采飛揚的作品便躍然紙上。

甚或，畫到中景群像，他連那點灰色塊面都吝嗇了，只憑著連綿不絕、卻又處處卡著結(jié)構(gòu)的線去生發(fā)，竟生出幾分中國白描的韻致。可那分明是炭筆橫涂豎勾出的形象，轉(zhuǎn)折有骨，結(jié)構(gòu)都在，卻偏偏帶著種笨拙的趣味。

我就愛這拙里頭藏著的巧。

他的線，偶有安格爾的溜滑，更多的卻是席勒式的扭結(jié)、掙扎，是變了形的姿態(tài)與夸張。他借此掏摸人物心底的焦灼與沖動。這樣的速寫，已將皮相化為情感的符碼，照見的是人的魂。

翻著他的畫，使我驀地想起肖惠祥來了。

當(dāng)年的肖惠祥，以象征與裝飾的法子入畫，在空間、造型與色彩里翻新求變，也是在中國美術(shù)界震動過一池春水的。

自然，肖氏的速寫更趨概括，全然掙脫了具象的桎梏，以純凈至極的線，越過理性的真實，直抵抽象語言的自在之境。

當(dāng)然，盧野并沒有走那么遠(yuǎn)，他畫得再野，也沒有脫去人物的形。在盧野眼里，一切模樣物象，無非是個引子。他畫的，從來是自己的感觸，絕非客觀的存照。

若要給盧野的速寫定個說法，叫后來人評說借用，便如此說罷：那是席勒般扭曲夸張的線條，裹著書法般輕松自在的線質(zhì)——這就是盧野速寫的根。

我已好些年不談速寫了。

一談起，就像跟考美院的孩子講那些車轱轆話，凈是技術(shù)、技巧，沒半點藝術(shù)該有的感受，心里總覺得別扭?？赡闳粽嫦肟辞逡粋€畫家的底細(xì)，速寫，正是他全部家當(dāng)?shù)膩砺贰?/p>

我自個兒也常畫些水墨速寫，貪戀那線質(zhì)里的張力?？吹奖R野這些碳筆速寫，時不時就勾得我手癢，想畫幾筆——這東西，真治愈。

而今，歲月一層層漫上來，人都快被浸透了。我們還能為速寫動心，這是青春萬歲的節(jié)奏。以此心態(tài)，回頭再看這速寫。那紙上縱橫的，哪里是線條，分明是心跳。是還在倔強(qiáng)喘著的氣。

面對這滔滔時間，這筆總也歇不下來，能這般一直畫著——就這般瀟瀟灑灑地，畫將下去！

文/鄭新安，2025年11月28日 來源：藝術(shù)走向）

作品欣賞

畫家簡介

盧野，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油畫藝術(shù)委員會委員、新疆油畫學(xué)會理事，新疆師范大學(xué)美術(shù)學(xué)院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