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老家?guī)透赣H收割麥子，堂哥特意趕來還錢。農(nóng)忙時節(jié)忙得團團轉(zhuǎn)，他匆匆把錢袋放在桌上就走了，說地里還有活兒等著。

直到深夜我才騰出手來查看錢袋。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我把鈔票攤在桌上一張張清點。一萬塊一沓，原本應該是五沓，可眼前竟然有六沓。我眨眨眼，重新數(shù)了一遍，確實多了一萬。

父親剛忙完農(nóng)活，汗水還在臉上掛著，正坐在門檻上吸著旱煙?？吹轿野l(fā)呆的樣子，他問："怎么了？"我指著桌上的錢說："堂哥多給了一萬。"

老爺子把煙袋在鞋底敲了敲："不會的，你堂哥這人做事向來明白，借多少還多少，從不馬虎。"我再數(shù)一遍，還是六萬。每沓都用橡皮筋扎得很緊，邊角整齊，看得出數(shù)得很仔細。

父親湊過來又數(shù)了一遍，眉頭也擰了起來："明天早上給你堂哥送回去，他肯定是數(shù)錯了。"

第二天一早就往堂哥家跑。剛到門口就看見他在院子里修理鐮刀，堂嫂在一旁擇菜。堂哥看到我，站直身子笑著說："這么早來，麥子收得怎么樣？"

我把錢遞過去："堂哥，你昨天給多了，這是六萬，多了一萬。"

堂哥接過看了看，又推回來給我："沒多，就該還你六萬。"

我傻眼了："四年前明明借的五萬，當時還寫了借條，我一直保存著。"

堂哥撓撓頭："那五萬是本金，這一萬是利息。"

我急了："當時說好不要利息的，就借本金，你這樣讓我怎么好意思？"

堂哥嘆了口氣："去年我家建房子，你悄悄給堂弟轉(zhuǎn)了五千，我后來才知道。這一萬塊錢里，五千是還你的，五千給老爺子買點補品，你別拒絕。"

我心里一酸："那五千是我給堂弟的，算不了什么，這錢我不能要。"

正在推來推去的時候，堂弟從外面回來，說："哥，你就收下吧。我爸這半年天天數(shù)錢，就怕給少了。去年收玉米時，我爸腰傷了，還是老爺子天天過來幫忙，這些人情哪是錢能衡量的。"

看著堂哥手上的繭子，我想起四年前他給我錢時說的那句話："孩子別急，先給你爸治病。"

最后我沒有全要，拿了五萬，把那一萬塞給堂嫂："就當是給侄子買點小食品。"堂哥還要說什么，我趕緊說麥子還沒收完，得回去幫忙，說完就溜了。

晚上堂哥提了一筐剛摘的黃瓜過來，沒再提錢的事情。他只是蹲在院子里和父親一起抽煙，聊著今年的收成。月光下，兩個老人的身影靠在一起，煙圈慢慢升向夜空。那一刻，我心里比收割完麥子還要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