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九年，遼東那戰(zhàn)場，風雪刮得睜不開眼，唐軍撤得那叫一個慘，李世民看著手底下折損的兵將，心里不是滋味，脫口就說了一句流傳千古的話，“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要是魏征還在，哪能讓我干這趟糊涂事兒啊，可誰能想到，就在兩年前，他才親手下令推倒了魏征的墓碑。

一座皇帝親手題字的石碑，從立起來到被推倒，再到皇帝悔得腸子都青了，這里頭的故事，就是李世民和魏征這對君臣，從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到后來猜忌、掰了的全部過程。

事情得從貞觀十七年正月說起，那時候魏征病得快不行了，李世民急得火燒眉毛，人直接跑到魏征府上看他，還當場就把自己最疼的閨女衡山公主，許給了魏征的大兒子魏叔玉，就為了讓老伙計心里能好受點，他瞅著魏征家連個像樣的正廳都沒有，二話不說，立馬叫停了宮里一個殿的工程，把木料全拉去給魏征蓋房子，月底魏征走了，李世民哭得稀里嘩啦，想用最高規(guī)格的禮給辦后事，結(jié)果魏征老婆說老魏一輩子節(jié)儉，還是算了吧。

可皇帝的信任跟懷疑，也就是一轉(zhuǎn)念的事兒，這事的導(dǎo)火索，是魏征活著的時候，本著公心推薦了兩個人，一個是吏部侍郎杜正倫，一個是陳國公侯君集，說這倆人都有當宰相的本事，這本來是魏征一貫的作風，可他走了之后，這倆人，一個接一個地出事了。

先是杜正倫，他私底下把李世民跟他聊太子李承乾的話給說出去了，這可是皇帝心里的禁區(qū)，直接就被罷官流放，這事讓李世民心里頭一次對魏征的眼光犯了嘀咕，緊接著，更大的雷來了，貞觀十七年，太子李承乾想造反，侯君集就是核心同伙，最后被抓了個正著，人頭落地。

一個謀反，一個嘴不嚴被趕走，魏征生前力薦的兩個“宰相之才”竟然是這種下場，這在李世民心里掀起了大浪，他沒法不把這些事串起來想，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瘋了一樣地長，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這一切也太巧了，他不得不懷疑，魏征當初推薦人，到底有沒有私心。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件事徹底把李世民給點炸了，他聽說，魏征生前把自己給皇帝提意見的奏疏，都整理了副本，給了史官褚遂良，說是為了給后人修史留點真實記錄，可在李世民看來，這種主動把君臣私下對話、甚至皇帝犯錯的細節(jié)都留給史官的行為，跟賣他有什么區(qū)別，感覺自己被這個最信任的大臣給耍了。

過去所有的好，所有的懷念，在皇帝的暴怒和猜忌里，一下子全沒了，李世民下了兩道命令，一道，解除衡山公主和魏叔玉的婚約，另一道，下詔推倒那塊他親手寫的墓碑，石碑倒下的聲音，不光是砸碎了一個名臣的身后名，也宣告了這對模范君臣的情分，在現(xiàn)實的人性面前，碎了一地。

兩年后，在高句麗吃了敗仗的李世民，站在刺骨的寒風里，才真正明白“兼聽則明”這四個字有多重，他無比懷念那個總在耳邊叨叨個沒完的魏征，懷念那些曾經(jīng)讓他下不來臺的忠言，悔恨一下子涌了上來，他終于懂了，魏征的“直”，才是大唐最寶貴的家當，而自己的猜忌，是多么可笑。

班師回朝后，李世民下令重修魏征的祭祀，還親自去吊唁，恢復(fù)了他所有的榮譽，他對著身邊人說了那段著名的“三鏡之論”，人拿銅當鏡子，可以把衣服穿正，拿歷史當鏡子，可以知道興衰，拿人當鏡子，可以明白對錯，“朕常保此三鏡，以防己過，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鏡矣”，那塊被推倒的石碑到底有沒有再扶起來，史書上沒寫，但皇帝這番發(fā)自肺腑的后悔，已經(jīng)是對自己過錯最好的修正，也給這段君臣關(guān)系，畫上了一個讓人琢磨不盡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