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曉舉33年的人生中,他與母親相聚的時光還不到兩個月,但彼此的相處沒有一絲陌生感。
數日前,王曉舉在妻子陪同下,從四川驅車抵達云南巧家縣,與生母相認。
他在一個多月大時被人從媽媽手中騙走,后被一對夫妻收養(yǎng)。養(yǎng)父母家庭條件貧困,他自小發(fā)誓一定要出人頭地。12歲時他輟學外出打工,2015年在四川成功創(chuàng)業(yè),如今已坐擁千萬資產。
與母親相認后第一件事,便是帶她來成都進行全身體檢。王寧春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壓,一天要吃十幾顆藥。加上她整日以淚洗面,本就得了干眼癥的眼睛浮腫得幾乎睜不開。
王曉舉打算,未來的日子要將母親帶在自己身邊:“以前沒和媽媽撒過嬌,現在開始我要天天黏著她?!?/p>
王曉舉及親生母親和妻子
3個月前,王曉舉向警方和志愿者求助。在采集血液樣本經過祖籍分析后,范圍縮小至云南昭通市巧家縣一帶的幾戶人家。他本買好了次日的車票,打算前往當地挨個詢問是否丟失過孩子,現在在電話那頭,警官激動地告訴他:“把票退了,你的母親找到了?!?/p>
那夜他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樣子。警官給他發(fā)來照片,這位笑起來眼睛瞇成縫的女性跟他長得很像,“一看就是我媽”。
而接到警察的電話時,王寧春下意識覺得是詐騙。她沒讀過書,靠收廢品為生。擔心母親吃沒文化的虧而受騙,兒女常勸她不要搭理陌生電話。
三四年前,大女兒帶她去公安局采了血,此后從未收到任何消息。如今這個陌生的異地號碼突然告訴她丟失33年的兒子找到了,她并不相信,立馬掛斷。
無奈,警方只好聯系他們家其他親屬。在親戚的證實下,王寧春這才將信將疑。當她舉起手機透過屏幕看到那張日夜牽掛的面孔時,她一下子哭了出來。盡管腦海中兒子的樣子定格在一個月大,但她也將他認了出來。
懷孕五個月,丈夫因病離世。親朋好友都勸她打掉孩子,她不肯,偷跑出去,自己一人將孩子生下。她給兒子取名 “易飛”,是希望能帶他離開傷心之地。就連臍帶都是她親手剪的,用的是掛在鑰匙扣上的一把小刀。
王寧春帶著一個多月的孩子打工謀生。她既要照顧孩子,又要打工賺錢。一名老太主動與她搭訕,提議幫忙照顧孩子。本以為遇到好心人,卻不料是場噩夢——老太帶著孩子一同消失了。
孩子丟了,她的魂也跟著丟了。王寧春三天沒有吃飯,聽老太之前提過“嶺南”二字,她便徒步一天一夜到嶺南打探消息。沒有發(fā)現任何線索,路上經過金沙江時,她只想一躍而下??珊⒆舆€不知在何處,她放心不下。尋子無果的王寧春改嫁并生育四個子女。其間丈夫出軌,她一人將孩子們拉扯大。
王寧春對大兒子的思念從未停止。在夢里,兒子還是嬰兒的模樣,將兩只小手蜷在脖子下面,睡得正香。王寧春總覺得,一定能找到他。怕兒子回來找不到家,她不敢離開巧家縣半步。
在王曉舉的腦海中,兒時的記憶始于一個小村莊,父母務農,家境貧寒。
兒時有同村的小朋友罵他是“野孩子”。后來,他忍不住去問媽媽。媽媽立馬濕了眼眶,王曉舉懂了一切,他連忙道歉是自己多嘴。怕母親傷心,此后再未提及這個話題。
雖不是親生的孩子,但王曉舉覺得自己得到的愛沒有少過半分。生病時,母親蹬著三輪車將他拉到鎮(zhèn)上,“翻來覆去地給我看病”。一年四季,無論刮風下雨,不管多晚,奶奶總會守在大門口的臺子上張望,直到孫子回家喊一聲“奶”,才能放心睡覺。
他很小就懂了“兒時父愛子,長大子敬父”的道理。他堅信,只有努力賺錢才能讓父母被看得起。十二歲時,王曉舉決定不再讀書,出門打工賺錢。
生活的轉折是在婚后。在蘇州奶茶店幫工時,他認識了常來買奶茶的妻子,倆人相識、相愛、結婚。婚后回到妻子的家鄉(xiāng)四川廣安一同創(chuàng)業(yè),經營瓷磚廠。
創(chuàng)業(yè)時為了省錢,100多斤的瓷磚他自己扛,33噸的貨車自己開。夏天的鐵皮廠里溫度超過40攝氏度,王曉舉在廠里干活,汗水順著脊梁骨往下流,在地上留下痕跡。
這種豁達是養(yǎng)父母和奶奶教他的。他回憶家庭對他的教誨,比如善良、腳踏實地、不怕吃虧。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瓷磚店已遍布四川多個區(qū)域,坐擁千萬資產。
王曉舉笑容滿面
找到生母后,為了跟養(yǎng)父母坦白,他和妻子趕回老家,帶著他們四處游玩了幾天。過程中想主動提及這個話題,又覺得難以啟齒。
超出他所料的是,養(yǎng)母的反應格外平靜。她只是問道:“兒子,是哪里的?”聽到答案后只說:“真好,那就多一個人愛你了,兒子,媽媽也很高興?!?/p>
之后,他才從養(yǎng)母的口中得知自己被收養(yǎng)的真相:他當時輾轉流落到河南,被養(yǎng)母的一個堂哥撿到,送到養(yǎng)母那時只有四斤二兩,又黑又瘦,還發(fā)著燒。大家都覺得他患有疾病才被人丟棄,可養(yǎng)母一家不忍心見死不救,將他留在了身邊。
得到養(yǎng)父母的準許,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王曉舉與妻子為相見挑了一個適宜添人進口的好日子。
王寧春為兒子親手縫制了33雙鞋墊,還特意將自己戴了多年的貔貅手串拆下,用其中的兩顆金珠配了一串新手鏈?!皟鹤哟髟谑稚舷笳髦且患胰说捻斄褐?,能挑起重擔,我們一家人也會手牽著手一輩子走下去,再也不分散。”
王曉舉則為母親在成都購置了一套房子,準備了一張銀行卡。為彌補錯過的33個生日,他還親手為母親準備了33個寫有祝福語的紅包。
重逢的日子被安排在9月20日,王曉舉在妻子的陪同下回到闊別33年的故鄉(xiāng)——昭通市巧家縣。
上午九時許,王寧春被攙扶著,迎接從遠處走來的兒子、兒媳。相見的剎那,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激動得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癱軟,猛地跪在地上。王曉舉和妻子一擁上前,將母親一把抱起,他跪下大喊:“媽,終于找到你了,兒子來晚了,讓你受苦了?!?/p>
他們抱頭痛哭,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幾人好不容易平復完情緒,回到家里一起吃飯,第一頓飯是湯圓,寓意著團團圓圓。
見面前,通過視頻和照片看到彼此,母子只覺得長得相像:笑起來瞇成縫的眼睛、薄而細長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顴骨也如出一轍。
回憶起認親的場景,王曉舉說,看到母親的第一眼,心里滿是遺憾,“如果能早一點找到媽媽,她就能少受很多苦”。他那時只想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像盾牌一樣保護她。“前半生吃了太多苦,后半生要給我媽加點糖?!毕嗾J后,他第一時間讓母親辭去工作,給她打錢,將她帶回四川,只求她身體健康。
生母喂王曉舉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