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建
徽州的冬天一定是用火熜cong的。這是一種傳承。黃山是“物遺”,徽州火爐就是“非遺”,一個自然,一個人文,構(gòu)成了世界環(huán)境大景觀。
火熜或許現(xiàn)在少見,記憶里卻抹不去。
冬天取暖,火熜有多種多樣。有手熜、腳熜、火盆等。
前兩種有用黃銅、紫銅做的,講究的是銀的。帶蓋,不帶膽,鏤空圖案,多半是蟲魚鳥獸,梅蘭竹菊之類。
最多的是用蔑做的。痰盂大小,形狀相像。有帶花紋,有帶顏色的,編織精美。里面有個膽放炭火或草木灰,紅紅的,暖暖的。
銅爐略小,有巴掌大的,有碗口大的,不帶膽,鏤空的花紋,圖案講究,老點的就是玩意,值錢。
炭火盆有臉盆大,有方的圓的。淺口的,深口的,用木框做成支架,無花無飾,很隨意。人們時有在框邊搭上鞋襪烘烤,十分方便,但也有缺點,炭火挾來挾去,一不留神,就會在木制邊上留下燒焦了的黑印。用金屬包邊的支架倒是能避免這樣的遺憾,但卻沉重,不利于換個角落,以利私密和盡興。
火盆里添加木炭,是因為續(xù)熱時短,添加一二,又不免費炭。這就需要掌握火候,是輕火旺火,更需經(jīng)驗老到。談興更旺,就要撥火燃起,暖意朦朧,則蓋上炭灰,立馬文文乎乎。在徽州,精細(xì)之人,無論男女,都有這樣的耳濡目染。
手熜單用烘手,腳熜手腳兩用。學(xué)生上學(xué)帶蔑制的腳熜居多。上課時放腳下,好暖和。草木灰延時長,熱量小,每遇紅灰少了,家婆就用撥火板沿膽邊鏟上幾下,火星直冒,紅灰又彤彤一片。
手冷烘手,腳凍烘腳。拿得起、放的下,靈活方便。不像手熜,有點小氣,巴掌大一塊,焐著小手,一看就嬌滴滴的。
上課的時候,手要翻書寫字,腳爐大都用來烘腳,這一烘就把老師搞得驚乍不巳?!鞍?,哪個膠皮烘到了!”大家都朝腳下看。烘到膠皮底的就從蔑熜上拿下腳,三下兩下來回蹭。
過一會又聞到祙子的焦糊味,老師又叫了起來?!澳隳懿荒懿幻撔?,臭死了?!备械?,是一不小心踩翻了腳熜,火星四濺,紅灰撒了一地,“啊喲,你就不怕燒死呀!”無論師生,怕的就是旺火燒了蔑熜売,失火,學(xué)生跟著老師慌。
現(xiàn)在想想,覺得那時用手爐有點怪。巳經(jīng)有熱水袋、鹽水瓶了焐熱溫暖,怎么替代不了麻煩的手爐呢?
后來一想,之所以不可取代,是因為手爐的價值和時代的影子。當(dāng)年太太、小姐捧著精致的手爐寒暄問安,就有大家閨秀的范兒,還能懷念一下那時的風(fēng)光。
炭火盆有時用來烘鞋,往邊上一靠,烘的滾熱,出門穿,舒服。有一種說法叫圍著火爐吃西瓜?;罩莶皇恰;罩輫炕鹋琛爸v講”或“呱呱”,就是聊天。似乎圍著火爐講的時光就拉得長。
屯溪話澀、硬,與近鄰的金華話相似。我班有個小女生把屯溪硬話講得好好聽。有幾句經(jīng)久不忘。把奶奶叫“納”,把粥叫“揪”,把不曉得說成“阿不吸地”。聽聽,與漢語語音差大了去。
馬蘭演黃梅戲《徽州女人》用的是安慶方言,不是真正的徽州女人。真正的徽州女人講的是屯溪話。我現(xiàn)在還多少會上兩句。屯溪女人講話又快又硬,十分難懂。我想著那些手熜和炭盆,就想,熱烘烘地放在腳下,烘在手里,久之,會不會傳到聲音上?
屯溪話硬言快,會不會與冬天烘爐子有關(guān)?屯溪女人的快人快語是不是意在旺夫?那些徽州的男人活的滋潤,一時間徽班進(jìn)京,徽商入杭,是不是也與話硬有關(guān)?
如今,去黃山的人多,不知道想過屯溪話的人多不多。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