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平按:2016年,我在前一個公號“聶作平的黑紙白字”上,推送過十篇寫《水滸傳》的隨筆。后被新世界出版社看中,我便續(xù)寫了一批,組成一部十幾萬字的小書,題為《絕望江湖:水滸傳的另一面》。本文即選自該書。日前,書已上市。當(dāng)當(dāng),卓越,淘寶,孔夫子諸平臺及實體店有售。少量簽名本,每冊含郵70元,需要的朋友可加我微信:zpn9999;或直接在文后打賞,并留言告知快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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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里,或者說施耐庵筆下,存在著兩個平行世界。
一個世界是江湖。
江湖魚龍混雜,既有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如桃花山、清風(fēng)山、二龍山的大小頭領(lǐng)及數(shù)量不等的嘍羅,也有開黑店殺人越貨的菜園子張青和母夜叉孫二娘,或是往來水上做些沒本錢生意的張橫張順,以及沖州走府賣藝謀生的病大蟲薛永和落草前的打虎將李忠。
按照薛定諤理論,世界始終處于熵增狀態(tài)。熵增的過程,就是由有序向無序發(fā)展的過程。換言之,隨著時間推移,任何原本有序的系統(tǒng),都將變得越來越混亂。
若套用一下薛定諤理論,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大宋的江湖也處于一個熵增過程。
江湖的混亂失序,導(dǎo)致了越來越多的人落草為寇,并由小打小鬧的桃花山、少華山、清風(fēng)山、飲馬川、二龍山走向了規(guī)模浩大的梁山泊,江湖向著黑道演變,成為暴力橫行的樂土。
另一個世界是體制。如果說社會是一枚硬幣的話,體制是正面,江湖則是背面。
體制象征著正統(tǒng)和正途,它涵蓋了上自道君皇帝,下到衙役皂隸的一個龐大群體。體制的職責(zé),首要者就是抵抗熵增,也就是努力維護(hù)秩序,不能任其走向混亂。
因之,江湖和體制是完全對立,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世界,尤其當(dāng)江湖黑道化的時候,掃黑除惡便是體制的不二之選。
事實上,體制——或者說官府——的確也在努力抵抗熵增,不斷打擊黑道,維持大宋社會的良好秩序。
從書中所寫來說,官府對黑道的打擊,小至鄆城縣令命都頭雷橫和朱仝各帶兵丁,在縣境內(nèi)四處巡邏,緝拿可疑人員;
中至青州知府攻打清風(fēng)山,華州太守攻打桃花山;
大至朝廷屢派重兵進(jìn)剿梁山泊,甚至貴為太尉的高俅也親自帶兵;
這一切,都說明官府對黑道的確持零容忍態(tài)度,工作并不是沒做,功夫也并不是沒下。
效果卻是三個字:然并卵?;蛘?,更準(zhǔn)確地說,在官府的堅決打擊下,強人竟然越剿越多,強人實力竟然越剿越強。
如此反常的情況,到底是什么原因?qū)е碌哪兀咳绻屑?xì)分析就可斷言,至少,以下這些人得為此負(fù)責(zé)。
首先是不稱職的皇帝?!端疂G傳》中,作為文學(xué)形象的道君皇帝,和作為歷史人物的宋徽宗,雖略有差異,本質(zhì)卻一樣:極不稱職。
宋徽宗天性浪漫,熱愛藝術(shù)和女人,過著錦上添花的詩酒生活。但看看中國歷史,我們卻有一個駭人發(fā)現(xiàn):
大凡在藝術(shù)上有所成就的帝王,多半會給江山社稷和治下的人民帶來災(zāi)難性后果。
文人作皇帝,鮮有不敗——王莽、蕭繹、李煜、孟昶,以及宋徽宗,莫不如此。其原因在于,治國需要的是理性,來不得詩人的任意揮灑。
宋徽宗的藝術(shù)才能不用懷疑。他能詩善文,書法學(xué)唐代薛稷而獨創(chuàng)“瘦金體”。
繪畫方面,其才華更是獨步天下,他在位期間,專設(shè)皇家畫院,畫家們享受著相當(dāng)級別的優(yōu)待,使得中國繪畫史上從此有了宮廷派。
同時,由于本身的士大夫氣,宋徽宗對草木花石興趣濃厚。史稱:“上在潛藩時,獨喜讀書學(xué)畫,工筆札,所好者古器山石,異于諸王?!?/p>
一個人有某種愛好,尤其是藝術(shù)方面的愛好,這并非壞事。假如宋徽宗不是天下一人的帝王,他的成當(dāng)令后世藝術(shù)家艷羨。
可惜,命運偏偏安排這位藝術(shù)天才當(dāng)了皇帝。
“楚王好細(xì)腰,宮中多餓死?!币坏┥頌樘熳?,他的任何愛好都可能帶來讓他也意想不到的后果,更何況像宋徽宗這種把自已的愛好和治理天下混為一談呢?
宋徽宗在選用國家重臣上,基本不是按德才兼?zhèn)鋪砗饬?,而是看他們是否與自己愛好投緣。
蔡京是一流的書法家,宋徽宗從喜歡他的作品到重用他的人,以至明知他是奸臣,卻出于共同的愛好旨趣,再三再四地原諒他。
至于高俅因善于踢氣球而被宋徽宗賞識,從一個破落戶提拔到了太尉高位,更是令天下人寒心?!端疂G傳》雖是小說家言,其間也給我們提供了一些高俅如何因共同愛好而被宋徽宗提拔的細(xì)節(jié):
“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來,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樣,這氣球一似鰾膠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里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宮中過了一夜……
“且說端王自從索得高俅做伴之后,就留在宮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際端王,每日跟著,寸步不離。
“卻在宮中未及兩個月,哲宗皇帝晏駕,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議,冊立端王為天子,立帝號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妙道君皇帝。
“登基之后,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俅道:‘朕欲要抬舉你,但有邊功,方可升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只是做隨駕遷轉(zhuǎn)的人?!?/p>
“后來沒半年時間,直抬舉高俅到殿帥府太尉職事。”
其次是弄權(quán)誤國的重臣。讀者想必還記得,青面獸楊志,三代將門之后,原是大宋帝國大功臣楊繼業(yè)的孫子,只因押運花石綱出了事,人生的路越走越窄,不得不上山落草,加入到造反者的行列。
所謂花石綱,那是宋徽宗時代一種令人談虎色變的不祥之物。
崇寧四年,宋徽宗下令在蘇杭設(shè)立應(yīng)奉局,其職責(zé)是搜羅江南奇花異石,通過大運河和汴河運往東京汴梁。
這些運送的船只連綿不斷,以十只船為一綱,稱為“花石綱”。
如果只是運點花草木石,作為一國之君,原也無可厚非??蛇@種帝王的閑情逸致一旦通過國家機器成為政府的重要職能,其后果之嚴(yán)重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了。
負(fù)責(zé)花石綱的官員叫朱勔,在他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工作下——
“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領(lǐng)健卒直入其家,用黃封表識,指為御前之物,使護(hù)視之,微不謹(jǐn),即被以大不恭罪。及發(fā)行,必撤屋抉墻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異,共指為不祥,惟恐芟夷之不遠(yuǎn)。”
奸佞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借助來自皇帝的旨意,然后以此為借口,合法地陷害他人并謀取利益。
朱勔在這方面自然也是行家里手。他在江南搜羅花石綱時,一旦看上了那些家有巨資而又沒有什么政治背景的士紳,就宣稱他們家的某塊石頭或某盆花已被圣上看中,將要征用。
他并不急于將石頭或花木運走,而是要等上一段時間后,等到石頭或花木與原來的形狀有了些許不同——比如花謝了,石頭被雨水淋出了青苔。
這時再去以圣上需要的名義索取。其目的就是為了指責(zé)主人家看管不善,致使御用之物遭受損失,乃是對圣上大不敬。
識趣的主人只能蝕財免災(zāi),朱勔的收益就此滾滾而來。
即使主人看管小心,花草木石沒有任何變化,朱勔還是可以合法地陷害你:
運輸御用之物,當(dāng)然不能像民間那樣草率?;ㄊ?jīng)之處,必須拆屋推墻―——等到那害人的花石運出你的家門,你家的房屋已被拆得一遍狼藉。
罷罷,還不如賄賂一下吧。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是不幸被卷入花石綱,其后果必是災(zāi)難性的:“中家破產(chǎn),或鬻賣子女以供其須。”
一個帝王的業(yè)余愛好,竟然鬧到了中產(chǎn)階級都要破產(chǎn),只能賣兒賣女才能應(yīng)付的地步,這種愛好還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嗎?
操縱花石綱者的朱勔之流,其利益則是驚人的。他以采辦花石綱為名,“指取內(nèi)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數(shù)十百萬計”。
除了經(jīng)濟(jì)上的暴利,更厲害的是政治上的權(quán)勢,他因采辦花石綱而成為宋徽宗眼里的大紅人:
“勢焰薰灼,袞人穢夫候門奴事,自直秘閣至殿學(xué)士,如欲可得,不附者旋踵罷去,時謂‘東南小朝廷’”。
楊志對王倫和林沖等人講述他的遭遇時曾說:“道君因蓋萬歲山,差一般十個制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不想灑家時乖運蹇,押著那花石綱來到黃河里,遭風(fēng)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綱,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處避難?!?/p>
楊志身為制使,且數(shù)代為將,祖上為國家立下過赫赫戰(zhàn)功,僅僅因自然災(zāi)害出了點差錯,就不得不逃匿江湖,何況一般人呢?
天子和他身邊的一幫重臣,他們本是帝國這條大船最重要的掌舵人,可他們要么貪圖享樂,不理朝政;要么濫用權(quán)力,弄權(quán)誤國。
以高俅來說,上任第一天就是報當(dāng)年被王進(jìn)的父親一棒打翻之仇,之后又為兒子霸占林沖老婆而不惜陷害部下。
王進(jìn)逃奔,林沖落草,楊志刺配,一切都基于高俅的迫害。
金圣嘆說《水滸》所描繪的亂世乃是“亂自上作”,可謂一針見血。
關(guān)勝既是圣人之后,又是朝廷命官,可他對大宋時局非常清醒,他說:“目今主上昏味,奸臣弄權(quán),非親不用,非仇不談”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宋江,一直堅持認(rèn)為皇帝是好的,只是奸臣弄權(quán),蒙蔽圣聰而已。梁山也就只反貪官,不反皇帝。
第三是胡作非為的地方官。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樞如此,地方照貓畫虎,只能越加走樣。書中涉及到的幾個地方官,莫不如此。
如梁中書鎮(zhèn)守北部邊疆,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封疆大吏。
從某些細(xì)節(jié)——如他對楊志的賞識和提拔——能看出他似有知人之明,還不算太昏庸無能。
但他為了討好老丈人,每年“使人將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京師慶壽”。魯智深打死鄭屠戶,官府為捉拿他出的賞錢不過一千貫,十萬貫之巨可想而知。假如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梁中書的宦囊何以如此豐厚?
比梁中書等而下之的,則是江州知府。江州知府蔡德章,乃是蔡京的第九個兒子。
千里做官只為財,他到江州出任知府,目的不過是把為官一任當(dāng)作斂財一方的手段而已,“為這江州是個錢糧浩大的去處,抑且人廣物盛,因此太師特地教他來做個知府。”
青州知府慕容彥達(dá),因裙帶關(guān)系而地位顯赫,他“是今上徽宗天子慕容貴妃之兄”,“倚托妹子的勢要,在青州橫行,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所不為。”
慕容彥達(dá)先是輕信劉高之言,逼反花榮。接著又輕易中了反間計,殺害了秦明一家老小,使得秦明死心塌地做了強盜——慕容最終也死在秦明手下:“早被秦明一棒,把慕容知府打下馬來。”
其他諸如東平知府程萬里,系童貫家的門館先生;華州太守賀知府,系蔡京的門人……
幾個地方官里,最令人發(fā)指的,莫過于高唐州知府高廉。
高廉是高俅的叔伯兄弟,也就是堂兄弟,這源自高家的血緣,意味著高廉有一個極強硬的后臺——如前所述的從青州到江州,從東平到華州,哪一個地方官又在朝中沒有后臺呢?
這更像一個寓言,即民間所說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這些后臺強大的地方官,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他們的保護(hù)傘,出入中樞,高居廟堂。他們雖然“為官貪濫,作事驕奢”,卻既不用擔(dān)心被查處,更不用擔(dān)心丟官失職。
高廉“倚仗他哥哥勢要,在這里無所不為”。高廉依附高俅,而高廉身為高唐州知府,乃高唐最高長官。他本身也是權(quán)力,雖然不如高俅大。
但只要是權(quán)力,就會有人去依附,并倚仗他的勢要。其中,便有他的妻舅殷天錫。
有時候,權(quán)力的依附者,甚至比手握權(quán)力者本人還要壞。
比如殷天錫。“那廝年紀(jì)卻小,又倚仗他姐夫高廉的權(quán)勢,在此間橫行害人?!?/p>
如果說蔡知府將宋江打入死牢,賀太守抓捕史進(jìn)都還稱得上事出有因的話,那么,殷天錫就是赤祼祼的橫行霸道了:
他看中了柴皇城家的花園,直接帶了三二十個人,“徑入家里”,要求柴皇城搬走,讓他來住。
光天化日之下的明搶,與強盜無異。柴皇城不服,與他理論,“反被這廝推搶毆打”。
柴皇城是什么人,他既是江湖上有名的柴大官人的叔叔,更是讓出皇位給趙家的柴世宗的后裔。
當(dāng)年,宋太祖曾有指示:子孫后代必須善待柴氏子孫,并賜予柴家免死的丹書鐵券。可以說,柴家就是趙宋王朝的第一統(tǒng)戰(zhàn)對象。
但是,天璜貴胄的出身,禪讓皇位的大功,太祖皇帝的圣旨,統(tǒng)統(tǒng)都抵不上一個現(xiàn)任知府的小舅子。
因為,出身、大功、圣旨,一旦時過景遷,都成了虛的,假的,弱的;只有正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才是實的,真的,強的。
這些地方官,按理,他們的職份是守土安民,與作為黑惡勢力的強人原本應(yīng)該勢不兩立——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勢不兩立;然而另一方面,這些地方官卻又是強人催化劑乃至強人制造者:
家財萬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柴進(jìn),雖與包括梁山在內(nèi)的強人多有往來,但他并無落草的想法。他從大宋統(tǒng)戰(zhàn)對象蛻變?yōu)榱荷綇娙耍?zé)任在高廉。
梁山好漢劫法場,宋江帶著司法人員戴宗、李逵以及不法漁民張橫、張順、李俊、李立等人落草,責(zé)任在蔡九知府——一個醉漢酒后寫了幾句反謂反詩,由于黃文炳急切邀功,蔡九知府上綱上線,小事變大,大事變得不可收拾。
第四是為非作歹的鄉(xiāng)紳?;蕶?quán)不下縣的古代,基層社會的穩(wěn)定,依靠鄉(xiāng)紳來維持。
《水滸》中有不少心地單純,與人為善的鄉(xiāng)紳,那就是多位太公——史進(jìn)的爹史太公,桃花村的劉太公,穆家莊的穆太公,以及宋江的爹宋太公,基本如此。
不過,太公行列,也有為非作歹,終至將好漢們逼上梁山的惡人。比如毛太公。
解珍、解寶兩兄弟乃登城外獵戶,因山上豺狼虎豹出來傷人,登州知府“拘集獵戶,當(dāng)廳委了權(quán)限文書,捉捕山上大蟲”。
《水滸》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細(xì)節(jié),即不論登州還是沂水或是陽谷,凡有大蟲出來傷人,官府不是派兵丁捕獵,而是責(zé)令當(dāng)?shù)孬C戶,限時要他們捕獲,否則打板子。
官做到這種地步,可以說權(quán)力都是自己的,責(zé)任都是他人的。
解氏兄弟好不容易射中一只虎,不想那虎跌下山時,滾進(jìn)了毛太公家后園。兩兄弟前去尋虎。
從對話看,雙方既是鄉(xiāng)親,平時也有往來,是以十分客氣,解氏兄弟稱毛太公伯伯,毛太公稱解氏兄弟賢侄。
然而,在突如其來的利益面前,溫情脈脈的面紗立即被撕破——毛太公讓兒子把老虎帶到官府請賞,并污蔑解氏兄弟“混賴大蟲,各執(zhí)鋼叉,因而搶劫財物?!?/p>
毛太公不僅有錢,而且有勢——他的女婿乃州上的六案孔目,姓王名正。
所謂六案孔目,蓋舊時州縣,設(shè)有與中央六部對應(yīng)的六房,即吏、戶、禮、兵、刑、工,各房均由不同吏員執(zhí)掌,六案孔目則是總其事者,相當(dāng)于今天的地級市辦公室主任。
解氏兄弟除了一身武藝,既無錢,也無權(quán),被押到州里,知府聽信毛家一面之詞——何況毛家女婿還是他的辦公室主任呢,將兩解一番痛打,戴上二十五斤重的死囚枷,“釘下大牢里去”。
毛太公父子明白,為了這只大蟲,這是與解氏結(jié)下了無法消解的大仇,“不若一發(fā)結(jié)果了他,免致后患”。
假如看管解氏兄弟的小牢子樂和,不是與他們有點轉(zhuǎn)彎抹角的親戚關(guān)系,而且又甘愿為其奔波聯(lián)絡(luò);
假如解氏兄弟的表姐不是敢作敢為的母大蟲顧大嫂;
假如顧大嫂的丈夫,不是登州駐軍指揮官孫立的親兄弟……
——總之,假如不是有這么多的假如,那么,解氏兄弟的最終結(jié)局,一定是冤死獄中。
顧大嫂出面,組織了孔立、孫新、鄒潤、鄒淵,將死牢里的解氏兄弟營救出來,并殺死了罪魁禍?zhǔn)酌缸蛹捌渑鐾跽?/p>
此事對大宋政府來說,損失極為嚴(yán)重:它不僅讓人們又一次看清了官員如何殉私枉法,豪紳如何任意橫行,小民如何隨時可能被有錢有權(quán)者置之于死地;并且,一個地級市的軍隊首長,公然劫獄后投靠梁山做了強人。
套用今天的話來說,政治影響非常惡劣。
從皇帝到中樞,從地方官到鄉(xiāng)紳,他們本應(yīng)是大宋王朝穩(wěn)定的磐石,然事實上,這些磐石卻干著砸自己腳的蠢事。
在他們的合力作用之下,越來越多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要么在被欺壓后走投無路,只能毅然絕然地逼上梁山。
要么還對現(xiàn)實存有幻想,甚至想要為朝廷出力,以便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
但最終,殘酷而黑暗的現(xiàn)實下,幻想只能幻滅,希望只能像肥皂泡一樣一吹即破,而他們的一刀一槍,便不是為朝廷出力,而是為大大小小的山寨出力。
于是,大宋朝才出現(xiàn)了這種令人拍案驚奇的怪圈:
強人,越剿越多;強人勢力,越剿越強。
這怪圈,恰如唐朝詩人李涉贈送綠林好漢的詩所描繪:
暮雨瀟瀟江上村,
綠林豪客夜知聞。
他時不用逃名姓,
世上如今半是君。
無論哪個版本的《水滸傳》,第一回或楔子均是“張?zhí)鞄熎盱烈撸樘菊`走妖魔”。
張?zhí)鞄煵宦牭廊藗兛鄤瘢蜷_了上清宮伏魔殿中的地穴,放出了大唐時候洞玄國師封鎖在穴內(nèi)的一百0八個魔君。
那道從地穴深處噴出來的黑氣,在“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這便是三十六員天罡,七十二名地煞,也就是縱橫江湖,讓朝廷頭痛不已的梁山泊一百單八將。
其實,世上既沒有天罡,也沒有地煞,更沒有生來就鐵了心反社會的強人,只有那些有家難奔,有國難投的走投無路者,終于被現(xiàn)實逼作強人。
誤走妖魔的不是洪太尉,而是上至皇帝,中到官員,下到鄉(xiāng)紳的大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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