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爾德的《九死一生》很想咬牙看完,沒堅持住,還是中途放棄了。
奇怪,先不說它的普利策獎是怎么得的,單說寫過《我們的小鎮(zhèn)》的作者似乎也不至于寫出這么一出被僵硬的理念所羈絆的作品!
于是開始讀田納西-威廉斯的名劇《欲望號街車》,此亦是美國戲劇史上常被道及的偉大戲劇作品。據(jù)說,此前的百老匯戲劇舞臺上還從未曾見過這類表現(xiàn)形式的作品,它乃以其全新姿態(tài),有如一面高揚的旗幟,一舉改變了百老匯以往單一與僵化,及被所謂"故事"所累的舞臺形象,而美國的天才演員馬龍-白蘭度亦因飾演劇中的一位性暴力恐怖分子而一舉成名。
以前我看過根據(jù)此劇改編的電影,它反向地證明一個隱而不顯的道理:好的戲劇作品一旦改編成電影一般來說乃神將會大大減色,鮮見有電影像《焦土之城》那般幾乎與其原著戲劇之水準并駕齊驅(qū),甚而還略勝一籌。
除此,我還有另一種閱讀感受,一部劇作一旦至為天才和杰出了,亦鮮見其搬上舞臺后能與原著訴諸于讀者的感受再一較高下,亦總是遜色的,令人遺憾的,因為喪失了許多唯文字才具有的想象張力,以及隱含之義
三天前,國華(陳徒手真名)發(fā)來他寫的一東東,我回復(fù)說,我至今仍能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帝都西邊一家四星級酒店,你帶著一個女孩來采訪藝謀,當(dāng)時你還在作協(xié)外聯(lián)部。我們住在酒店是因為我們主創(chuàng)人員在共同創(chuàng)作《活著》的劇本。
我們坐在酒店大堂的一個臺階上,旁邊有一噴水池,偶爾有水沫噴灑在臉上。。聊了些什么我都忘了,只記得國華說想離開作協(xié)。國華還說到他查閱了許多內(nèi)部檔案資料,其中涉及到許多當(dāng)年文人間的秘聞,還有各種迫害。當(dāng)時國華一臉的輕松笑容,說的是頗濃的福建口音。我說,這些內(nèi)容出不了,他淡然地說,是,出不了,先擱著,以后再說。
十幾年前,他的書是出了,先后兩本。他送了我。我心說,哦,還是出了,真好!可他在搜集這些材料時,心里其實是知道有可能出不了的,但他終于等到了出版的一天。
"一天"!
此時的"一天"之句為何顯得如此沉重?還有感慨!
近傍晚時,去了鼓樓西劇場。幾天前,孟丹峰(筆名:北小京)說有一場劇本朗讀形式的演出,邀我一觀,還說可以順便聊聊我寄她看的劇本。
我先到,孟丹峰說她已在路上了,說那兒有三只貓,囑我先慰問一下貓。我只見了兩只貓,懶洋洋旁若無人地四處溜達著,仿若它們才是這里的主人,偶爾停下,抬起眼,向我投來警覺的一瞥。
我與孟丹峰聊天時,一只貓咪悄不溜兒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后方,展示各種嬌態(tài),媚態(tài),是孟丹峰發(fā)現(xiàn)的,說著她拿起手機,將此一場景攝入鏡頭:我與貓。
晚上我回到家,孟丹峰將照片發(fā)給了我,我看著,亦覺蠻好玩的,這個小胖貓似乎在為我的談話增添點喜劇色彩。
傍晚聊天中,孟丹峰問,你認識李保田?我想送保田老師書。(北小京(孟丹峰)劇評集三卷冊,最近由三聯(lián)書店隆重推出。)我說認識呀。她說,我在《宰相劉羅鍋》中也出演了一個角色。我說,哦,是嗎?那我告訴保田。說著,我拿起手機給保田留言,孟丹峰插了一句,說,戲里有二個丫頭,我在戲里有一個胖丫頭,我演那個胖丫頭,那時我剛上中戲一年級。保田老師可能想不到我現(xiàn)在寫劇評。
我看戲時,保田的語音來了,他說,你一說胖丫頭我想起來了,只記得姓孟,但在劇組我們聊得不多。記得你朋友圈寫過北小京,原來是她,是個了不起的小姑娘,祝賀她!謝謝她送我書。
我順手將語音轉(zhuǎn)換成文字,發(fā)給了孟丹峰。
看戲前,孟丹峰提及了自她結(jié)束了隱名埋名寫劇評,且浮出水面亮明真身后所遇到的困境,被各種難處、關(guān)系所綁架,說真話開始變得困難重重,比如一出戲很差,導(dǎo)演打來電話哀嘆他與演員的不易,連酬金都發(fā)不了,希望他別寫。
我以為情況一定會是這樣的。在中國,做一個名具有獨立品格與立場的評論家是艱難的,甚至難以生存,幾乎所有人都會躲著你,這也是中國特色的人情社會的本質(zhì)決定的。此前孟丹峰叫"北小京",無人認識(其實她就是戲劇圈里的一"熟臉",幾乎圈里人人認識她,不認識的,只是隱名埋姓者北小京——彼時沒人猜到孟丹峰就是北小京),所以她可以憑借"北小京"之名躍馬揚槍,橫沖直撞,"見祖殺祖,見佛殺佛",了無顧忌,皆因虛托了一子虛烏有的名分----北小京。而現(xiàn)在,她則已然"還俗"了,真身孟丹峰取代了隱身的北小京,那么,從此無論她將作出何種選擇,作為此前無所畏懼的純粹劇評人北小京其實已不復(fù)存在,存在著的,只有孟丹峰這個真人的筆名:北小京。
一段曾經(jīng)在戲劇界存在了十幾年卻無人知曉其為誰的"北小京"傳奇,就這么以三卷冊書的形式浮出了水面,且為之亦劃上了"句號"。
寫完這則小隨筆準備入睡了,見孟丹峰在我朋友圈的留言:
"并未畫上句號,咱們讓時間給出答案。"
時間,哦,真好!我們每一個人都將經(jīng)受時間的考驗與歷練,以及時間的審判。
《薩特的世紀》中有一小章謂之"薩特的瀟灑",此瀟灑指的是薩特的"草稿從來不看第二遍,校樣也幾乎不怎樣改動,對引述的文字從不核對出處,也不管是否準確。"
蠻有意思的,這好像與我的毛病同一個德行,只是我寫完一東東后還是會迫不得已強迫自己再硬著頭皮校對一遍,純粹是為了改錯——于我而言,這是件相當(dāng)煩人和痛苦的事,因為我所有的激情與新鮮感均在一稿中完成了,再看,幾乎等同于折磨與苦役。我也曾為自己的這個壞習(xí)慣而自責(zé),可為什么我見薩特也有此一"特性"時,竟然有了如釋重負解脫感呢?
其實毛病就是毛病,還是當(dāng)改,它不是什么光榮之事——或許這份光榮僅屬于薩特。
2025年6月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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