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我把最后一棵青菜扔進籃子。菜市場收攤的三輪車碾過積水,濺起的泥點粘在褲腳,像塊洗不掉的補丁。
回家路上碰見對門張嬸,她拎著半只烤鴨,說兒子今天回來。我應著 "真好",嘴角扯到發(fā)酸。鑰匙插進鎖孔時,金屬碰撞聲在樓道里蕩了三下,才被寂靜吞掉。
廚房燈是聲控的,切菜聲斷了三秒就滅。我舉著刀在黑暗里站了會兒,沒吭聲。摸黑摸到開關,亮光照著空蕩蕩的灶臺 —— 今天炒兩個菜就行,孩子在學校吃小飯桌,我一個人。
炒完土豆絲,鍋鏟往鐵盤上一放,"哐當" 一聲。我嚇了跳,這才發(fā)現(xiàn)屋里太靜,連自己的呼吸都能數(shù)出拍子。
七點半,孩子背著書包回來,把臟球鞋踢在門邊。我遞過去的蘋果他咬了兩口就放桌上,低頭刷手機。屏幕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我想說 "多吃點水果",話到嘴邊變成 "作業(yè)寫完了嗎"。
他沒抬頭,嗯了一聲。
夜里十點,孩子睡熟了。我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盯著茶幾上沒喝完的半杯溫水。杯壁上的水珠順著往下爬,在玻璃桌面上積成個小水洼。想給老周打視頻,點開微信又退出來 —— 他那邊該是凌晨,工地上的板房隔音差,別吵醒旁人。
上個月水管爆了,我蹲在地上舀水,手機放在洗衣機上。老周的視頻突然彈出來,我手忙腳亂擦了擦臉接起來。他說工頭給加了兩百塊獎金,說下個月就能寄錢回來買冰箱。我盯著他身后掉漆的鐵架床,說 "家里都好",沒提滿地的水和滲濕的墻皮。
掛了電話,水已經(jīng)漫到拖鞋邊。我抱著膝蓋坐在水里,突然想笑。
小區(qū)門口的超市老板娘總問我,老周啥時候回來。我說 "快了",跟老周每次視頻時說的一樣。其實他只說過 "年底看看",這個 "快了" 是我自己攢出來的,說多了好像就真能快點。
前幾天去藥店買感冒藥,收銀的小姑娘看我拿的是速效救心丸,多問了句 "給誰買的"。我說 "給我爸",其實是上次半夜心悸,摸黑去急診,醫(yī)生說備著點。老周知道了準要擔心,不如不說。
凌晨一點,窗外的路燈突然閃了兩下。我起身關窗簾,看見樓下的長椅上坐著個女人,跟我一樣,對著手機屏幕發(fā)呆。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來劃去,像在翻一本永遠翻不完的書。
灶臺上的土豆絲還剩小半盤,早上熱一熱就能當早飯。我摸著冰涼的鍋沿,想起剛結(jié)婚那年,老周總嫌我炒的菜太淡。那時候廚房的燈壞了,他舉著手機給我照亮,光打在他笑起來的眼角紋上,暖乎乎的。
手機在枕頭底下震了震,是老周的消息:"睡了嗎?"
我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半分鐘,打字:"剛睡下,你也早點休息。"
發(fā)送鍵按下去的瞬間,眼淚突然砸在屏幕上。
窗外的蟬鳴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只有冰箱制冷的嗡鳴聲,在這小屋里,一圈圈轉(zhuǎn)著,沒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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