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有女不愁嫁》劇照 圖源網(wǎng)絡

我一見你就笑

文/馬老師

寫在前面：

聽了很多“重男輕女”的令人痛心的故事，我寫這一篇是想說，不是所有的家庭都重男輕女，比如我的爸爸，一個山東男人，就不一樣，我的先生，一個湖南男人，也不一樣。

這幾天非常熱，Q先生說他不想做飯，也不想吃飯，大家晚上就吃西瓜，但還是心存愧疚，看到家里每一個人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他都會惴惴不安（我的揣測）地問“你想吃晚飯嗎？想吃什么我來做?！钡玫椒穸ǖ幕卮?，就長舒一口氣。都問過一遍之后，他確定不用做飯了，心滿意足打開一個西瓜，從最中間挖了一勺，遞給我，又挖了一勺，給他的大女兒，再挖一勺，給他的大女兒，還挖了一勺...我假裝吃醋了“還是對你的女兒好啊?！辈坏人麄兎瘩g，接著說“還是當女兒好，誰還沒當過被爸爸疼愛的女兒呢？”我說起小時候吃咸鴨蛋我只吃蛋黃，至于蛋白怎么處理，我從不關(guān)心。長大了，為人妻，為人母，才需要吃蛋白。

由此談起了女孩的地位，說到我們身邊幾個對兒子很嚴厲的爸爸對女兒卻很寬容，一直在房間里玩拼圖的小女兒聽到了她感興趣的話題，也跑出來加入了我們。我說起從媽媽那里聽到的第一個關(guān)于爸爸和我的故事。爸爸在火車上工作，他們是輪班制，4天跑車，4天休息。我出生的時候爸爸剛好在跑車，下班后趕到醫(yī)院，微笑著看了我好久，說我的嘴非常好看。青春期的時候，我對自己的身材外貌都不滿意，除了我的嘴。

我很確定爸爸是愛我的，沒有因為我是女孩而有任何輕視。小女兒說“對啊，你都進了你們的家譜?！蔽倚α耍瑤啄昵鞍职指易宓钠渌L輩修了家譜，他要求把我放進去，理由是我考上了北大，又出國留學拿到了博士，光宗耀祖了。因著他的堅持，我的堂姐們也一起進了家譜。聽過唐香玉脫口秀的人大概都知道進家譜的“意義”。我很清楚，爸爸的理由只是為了說服其他長輩，他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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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jīng)聽到爸爸跟別人說他是偏愛我這個女兒的，當時有一點思想斗爭“我的兩個哥哥會怎么想？應該不會生氣的，因為他們也非常愛我。爸爸不說，他們也能看出來的?！卑职衷诩倚菹⒌娜兆?，去任何地方都愿意帶著我。他總是提到我不到一歲就會說話，最先說的是“爸爸---酒”“爸爸---煙”，語氣里充滿驕傲。他帶我去他的同事家里，我拿到了一把玻璃紙包著的水果糖，至今記得糖的樣子，小小的圓柱體，中間做成橘子瓣兒的圖案。他騎車帶我去縣城買肉，價格是1塊錢1斤。稍大一點的時候，他在夏天要結(jié)束的時候帶我去買西瓜，很大一個，有19斤，我們一起抬回家，他說吃完了夏天就過去了，要等下一年才有西瓜，我心里空落落的。他帶我和媽媽去看電影，看過《龍女》，也看過《神鞭》，我記得龍女被刮鱗時的痛苦，記得義和團“刀槍不入”的咒語。他在家休息的四天里有一天要坐火車回單位參加學習，只要我不上學，他就會帶我一起去。我跟著他坐在長椅上，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學什么，但我會很安靜地觀察他的同事們，尤其是阿姨們的頭發(fā)和穿著。學習結(jié)束后總有他的朋友來跟我打招呼，爸爸讓我叫“x伯伯，y叔叔，z姨”，他們無一例外表揚我，說這個“小妮兒”真聽話。爸爸總是能找到夸我的地方，現(xiàn)在想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小姑娘，長得不漂亮，不會說好聽的話，沒有才藝，有什么好炫耀的呢？爸爸可能只是想讓大家知道他有一個女兒。當了媽媽之后，我每次帶孩子們回老家，爸爸也喜歡帶她們出門，我經(jīng)常在二樓聽到他在路上向別人介紹，說是我的女兒。

我從小就沒有覺得受到歧視，反而認為在我們家女孩子是被特別優(yōu)待的，在農(nóng)村19年，我只正經(jīng)干過一次農(nóng)活兒——刨地。我力氣小，不能把镢頭舉到頭頂，要借助腿的力量，用膝蓋頂上去。認識了同樣來自農(nóng)村的Q先生，說起干農(nóng)活，被他笑話，說我那個根本不算啥，他每年參加家里的“雙搶”才是真的辛苦。辛苦的活兒都是大人們干的，我只是跟著打雜，比如往挖好的坑里放玉米種子，大哥刨地的時候讓我站在遠處做標記，到我旁邊就可以休息。甚至做飯時我都只是剝蒜。

我被父母和哥哥保護得很好，他們不會因為我是女孩就降低對我的期待，我沒有聽到過任何一句類似女孩的歸宿就應該是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的說法。這個在我高三下學期報志愿的時候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大哥專門從外地回家，我們開了家庭會議來討論，二哥也到學校與老師們商量，最后支持我冒險報北大，而他們同時也幫我想好了退路。我如愿考上北大，家里人，還有我的親戚們都為我高興。我成了家族的驕傲，有一位長輩在高興之余說“要是個男孩子就更好了”。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傳統(tǒng)觀念的根深蒂固。后來在網(wǎng)上看到一些關(guān)于山東女人不能上桌的說法，我很吃驚，因為在我們家團聚時都是一桌吃飯，爸爸媽媽，哥哥嫂嫂，我，而且我們家主要是哥哥們做飯。我不用爭取“上桌吃飯”的權(quán)利，我一直都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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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侄子出生的時候，爸爸給他取名字，先是選了好幾個帶“宗”的名，二姑跟我說，爸爸很喜歡“宗”這個字，我的名字差點兒就是“靜宗”，是她覺得不像女孩名給否決的?！赌Ч斫?jīng)濟學》有一章講了名字的影響，說到父母給孩子取名字花的心思，他們給出的選項，反映了他們對孩子的重視程度以及對孩子的期待。在爸爸心目中，家里最小的女兒和長子長孫，都非常重要。

我在一本書里讀到，家長是不是真心喜歡孩子，是不是享受與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孩子都知道。當家長看到孩子的時候，臉上綻放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會讓孩子覺得很喜樂。這對于建立他們的自尊和幸福感很有益。（Your kid needs to feel the joy of seeing your face light up when you see him because you are genuinely happy to spend time with him. This feeling is incredibly powerful and important for his self-esteem and sense of well-being.） 這個不僅在小孩子，青少年身上適用，哪怕是已經(jīng)當了媽媽的我，還會在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力量。我一直記得某一年國慶節(jié)，我沒有告訴父母要回去，想給他們一個驚喜，前一天晚上先到我二哥家里，第二天帶著孩子吃了早飯，回到父母家，當時樓里有人辦喜事，爸爸正在跟人聊天，看到我們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馬上站起來說“姑娘回來了”。這份喜悅也感染了我的女兒，后來總是想要偷偷回去，給姥姥姥爺驚喜，我怕他們心臟受不了，也怕他們總是要猜，就沒有同意。后來聽了岳云鵬的分享，說他媽媽不喜歡驚喜，因為提前一個月知道，就能高興一個月，提前一個星期知道，就能高興一個星期，盼望對他們也很珍貴。但我始終記得我爸爸當時的表情，讓我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作者：馬老師，喜歡教書、育人、記錄生活和思考人生，有公眾號“生活瑣事雞毛蒜皮”。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