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蘭蘭是個苦命姑娘,爹娘走得早,每年清明雷打不動要去后山墳地看看。今年清明前一天,她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舊自行車,車筐里裝著紙錢和剛掐的野菊花,慢悠悠往山上蹬。
到了爹娘墳前,蘭蘭倒吸一口涼氣——荒草長得比她人還高,綠油油的莖稈纏著墓碑,連“先考先妣之墓”幾個字都快看不清了。她蹲在墳前薅了兩把草,直起身拍著膝蓋嘟囔:“年年拔年年長,這得薅到啥時候?不如燒了來得痛快?!?/p>
說干就干,她掏出打火機,攏了攏墳頭的干草點著。火苗剛開始還乖乖的,誰知一陣山風卷過來,“呼”地一下就竄高了,火舌舔著亂草往上爬,眨眼間整個墳頭都裹在火里,黑煙滾滾嗆得她直咳嗽。蘭蘭慌了,趕緊找樹枝撲火,可天上毫無征兆砸下冷雨,混著泥沙劈頭蓋臉打來,疼得她齜牙咧嘴。
等火滅了,墳頭黑黢黢一片,看著心里發(fā)慌。蘭蘭胡亂收拾了東西往家趕,剛騎沒半里地,自行車像被看不見的繩子拽著,蹬起來比扛著麻袋還沉。突然“嘭”一聲巨響,后胎爆了,她連人帶車摔在泥地里,褲腿都磨破了,回頭瞅瞅,山道上空蕩蕩的連只鳥都沒有。
她推著癟了胎的自行車,在冷雨里深一腳淺一腳往家挪,到家時渾身濕透,凍得嘴唇發(fā)紫。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寒氣“嗖”地鉆進來,屋里比屋外還冷,像是冰窖開了門。她摸黑開了燈,燈泡忽明忽暗閃個不停,墻上映著晃動的影子,嚇得她趕緊靠墻站著。
想燒壺熱水暖暖身子,剛把水壺擱在煤爐上,還沒點火呢,水里“咕嘟咕嘟”冒起了泡,轉(zhuǎn)眼就沸騰了,壺蓋“啪嗒啪嗒”跳個不停。蘭蘭嚇得魂都飛了,一把將水壺推到地上,搪瓷壺摔出個豁口,熱水濺在腳上燙得她直跺腳。
更怕人的是晚上。蘭蘭縮在被窩里,一閉眼就看見爹娘站在床邊,身上帶著焦黑的印記,嘴唇動著像是在說話,可她怎么也聽不清,只覺得那眼神里全是委屈。她想喊“爹娘”,喉嚨像被堵住發(fā)不出聲;想掀開被子跑,身子沉得像灌了鉛。就這么熬了兩宿,蘭蘭眼窩陷下去,臉色慘白,走路都打晃。
村里人見她這樣,都勸她去找村西頭的劉老爹,說老爺子懂陰陽忌諱。蘭蘭揣著兩個剛蒸的白面饅頭找到了劉老爹,抽抽噎噎把事兒說了一遍。老爺子聽完沒多話,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她回了墳地。
站在焦黑的墳頭前,劉老爹蹲下來扒拉著黑土嘆道:“傻丫頭,墳頭草可不是普通的草啊。這山風硬、雨水急,草長得密了能擋著墳土不被沖跑,根須扎在土里能護著墳塋不散。你圖省事一把火燒了,不就等于把爹娘的‘家’給拆了?”
老爺子領(lǐng)著蘭蘭,用鋤頭一點點把焦黑的亂草刨掉,又從自家菜地里移來幾叢耐活的草皮鋪上,澆了水才說:“這草得慢慢養(yǎng),以后每年來薅薅雜草就行,可不能再動火了。”
那天晚上,蘭蘭破天荒睡了個好覺。夢里爹娘穿著干凈的衣裳,笑瞇瞇地摸她的頭,說:“蘭蘭懂事了,以后好好吃飯,好好過日子?!贝蚰且院螅磕昵迕魈m蘭都提著小籃子,帶著鐮刀和水壺來墳頭,耐心地薅草、澆水,再也不敢圖省事燒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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