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盜墓葬及其所在的瓦窯溝墓地是目前發(fā)現(xiàn)僅次于殷墟的商代高等級貴族墓地，是近年來商代考古的重大發(fā)現(xiàn)

文/曉梅

被評選為202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的“陜西清澗寨溝遺址”中的一個墓葬，曾在2013年被不法分子盜掘，十余名盜墓賊從墓穴中盜出三件文物，并將銷贓所得款項2000萬元進行私分，結果被抓獲歸案的其中六名被告人被法院以犯盜掘古墓葬罪，分別判處八年至六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處人民幣2萬元至1萬元不等的罰金，同時被判追繳人民幣256萬元至165萬元不等的違法所得。

文物犯罪行為嚴重影響文物安全，會對歷史文化遺跡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損失，必須嚴懲。（圖/郭笑呈 AI 繪制）

盜墓團伙確定盜墓地點

2024年3月22日，國家文物局正式揭曉2023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其中“陜西清澗寨溝遺址”成功入選，成為此次推介活動陜西省唯一入選考古項目，該遺址揭示了商代晚期陜北地區(qū)高度發(fā)達的青銅文明。

然而令人唏噓的是，這個被列為“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的古墓遺跡在十年前曾遭遇過“鬼子進村”，當?shù)厥嗝问趾瞄e之徒，為了通過變賣古墓中的陪葬品發(fā)家致富，竟然長時間潛入其中的墓窟，將陪葬的文物盜出并私下交易，而這次盜墓行動也給這個古墓葬造成了重大破壞。

這群盜墓賊的丑惡行徑被揭穿是一個偶然的機會。2014年農歷11月份左右，清澗縣高杰村鎮(zhèn)農民白某在村后放羊過程中，當其用鐵鍬鏟土攔羊時，發(fā)現(xiàn)土下面有一層蛇皮袋子，袋子下面有一層木板，其將袋子和木板拿開后，發(fā)現(xiàn)有一個十幾米深的洞，伴隨著一股刺鼻的農藥味，有點像劇毒農藥甲拌磷（俗稱3911），白某預感這是盜墓的盜洞，遂立即向當?shù)卮逦瘯蟾?，而白某的舉報也給當?shù)毓矙C關查處盜墓賊提供了線索，并一舉抓獲了賀某陽等十余名盜墓團伙成員。

賀某陽家住榆林市清澗縣，就位于后來發(fā)現(xiàn)的“陜西清澗寨溝遺址”區(qū)域，作為常年在當?shù)貏辙r的農民，賀某陽自然就有了發(fā)現(xiàn)古墓葬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賀某陽知道其所居住的地方有許多古墓，而且古墓里的陪葬品很值錢，于是便動起了通過盜墓發(fā)家致富的念頭。

2014年12月的一天，賀某陽與同村的賀某進一起，來到清澗縣高杰村鎮(zhèn)瓦窯溝附近的山上探墓，兩人使用自己焊接的探條發(fā)現(xiàn)了一處古墓，后又約梁某一起探墓，三人探了兩天還是拿不準，于是梁某又約蘇某勤一起繼續(xù)探索了兩天。

蘇某勤比較有經驗，其憑直覺感覺這次幾人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大墓，里邊一定有價值不菲的陪葬品，于是又約薛某一起參與探墓，薛某使用探桿、握把、鉆頭探了六七天，終于確定了墓點。

確定墓點后，幾人就開始了盜墓行動。由于墓大，盜墓需要更多的人參與，于是薛某又陸續(xù)約來梁某、賀某進、賀某勝、朱某鋒、高某娃等人一起盜墓。

盜掘三件青銅器

這伙人約定了盜墓的時間，并相約私密上山，計劃采取人工下挖盜洞再用編織袋、繩索、吊鏈往外吊土的方式盜掘墓葬。在實施盜墓之前，這伙人還進行了工作分工，其中，蘇某勤、賀某陽提供探條、鐵鏟、吊鏈等工具并負責探墓、挖墓、吊土等；朱某鋒負責現(xiàn)場協(xié)調、安全保障；高某娃負責開車拉人、放哨，亦參與吊土；賀某進負責挖土、吊土；賀某勝負責望風。盜掘后，幾人簡單回填墓坑并將地表的土堆攤平，由梁某在清澗縣市場內購買一瓶液體農藥撒入盜洞后離開。

蘇某勤事先準備了用于盜墓的吊包、吊鏈、滑輪、鐵鍬等工具，薛某確定好盜洞口后，這伙人就輪流用這些工具開挖、吊土，由于墓穴比較深，這伙人連續(xù)挖了三晚終于有了收獲，先后挖到一件青銅鼎、一件青銅編鐘和一件青銅禁（小長桌）。這伙人將這三件陪葬品吊出地面后，由梁某用其面包車運載到朱某鋒家的地下室。

賀某陽和朱某鋒、梁某、蘇某勤經研究后，商定只要有人出價2000萬元就出手把三件陪葬品賣掉。按照事前分工，蘇某勤聯(lián)系了西安的買家劉某（另案處理），劉某看貨后覺得三件陪葬品價值不菲，愿意按這伙人提出的2000萬元買下，于是當即與這伙人拍板成交，劉某還當場從一輛銀灰色斯巴魯越野車上拿出100萬元現(xiàn)金作為定金交給這伙人，后賀某陽和梁某、蘇某勤、朱某鋒分掉了定金。

幾天后的一天，在凌晨天快亮的時候，賀某陽和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將三件陪葬品運送到距離清澗縣××大樓不遠的路邊，并與相約在此碰頭的劉某進行交易。

劉某當時安排人分別開了一輛銀灰色斯巴魯越野車和一輛17座左右的中巴車，劉某把1900萬元現(xiàn)金從中巴車上卸下來，搬到賀某陽的雪佛蘭賽歐藍色轎車上，并將三件陪葬品用布料蓋住抬到中巴車上。交易完后，劉某還跟這伙人到清澗縣公安局家屬院的地下室清點了現(xiàn)金。

將1900萬元分贓

相關證據(jù)顯示，這伙人收到劉某支付的1900萬元款項后，把該款分成12份，并進行了分贓。大多數(shù)人收到贓款后將款項存入了銀行，賀某進還用其中10萬元贓款購買了一輛東風雪鐵龍轎車。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出具的瓦窯溝被盜墓葬鑒定報告證實：清澗縣高杰村鎮(zhèn)被盜墓葬規(guī)模大、等級高，墓內考古發(fā)掘出土有我國最早的雙轅車實物、體量巨大的銅鉞以及紋飾精美、工藝精湛的象牙雕花制品和車馬器，均具有極高的藝術、科學、文化價值。

被盜墓葬及其所在的瓦窯溝墓地是目前發(fā)現(xiàn)僅次于殷墟的商代高等級貴族墓地，是近年來商代考古的重大發(fā)現(xiàn)。盜掘活動對墓葬形制、棺室、葬車的完整性及隨葬文物造成了巨大且不可逆的損害，使大量文物流失及考古信息永久性滅失，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

2023年1月28日，陜西省文物鑒定研究中心（以下簡稱文物鑒定中心）受委托，對案涉清澗縣高杰村鎮(zhèn)××村被盜墓點是否系古墓葬進行鑒定，在文物管理部門進行現(xiàn)場勘查并作出認定報告的基礎上，作出案涉不可移動文物鑒定評估報告（以下簡稱案涉鑒定報告），稱被盜掘墓葬為商周時期古墓葬，具有一定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盜掘行為對墓葬本身所具有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六名盜墓賊受審

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賀某勝因涉嫌盜掘古墓葬罪于2023年1月9日至4月5日先后被抓獲，2023年2月4日至4月5日被逮捕。

陜西省秦嶺南麓地區(qū)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南麓檢察院）起訴指控被告人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賀某勝犯盜掘古墓葬罪，于2023年11月10日提起公訴。

南麓檢察院同時以公益訴訟起訴人身份提起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經查，南麓檢察院于2023年7月7日公告了其準備提起民事公益訴訟的相關情況，公告期內未有法律規(guī)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提起訴訟。

經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安康鐵路運輸法院（以下簡稱安康鐵路法院）于2023年11月17日受理本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24年7月10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安康鐵路法院經審理認為，古墓葬、文物是國家發(fā)展、文化傳承的歷史印記，承載著一個民族的燦爛文明，是歷史遺留的寶貴財富，且不可再生。文物犯罪行為嚴重影響文物安全，會對歷史文化遺跡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損失。保護文化遺產，用好文化富礦，彰顯著守護中華民族文化根脈的歷史自覺和文化自信。對于文物犯罪行為，應堅持“全鏈條、全要素”標準，依法打擊、全面追責。

被告人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賀某勝明知其所盜墓葬為古墓葬，為獲取古墓葬中的文物，謀取非法利益而結伙對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古墓葬進行盜掘，六名被告人的行為侵犯了國家文物管理制度和國家對古墓葬的所有權，已構成盜掘古墓葬罪，且系共同犯罪。

法院認定

被盜掘墓葬為古墓葬

關于各被告人的辯護人認為文物鑒定中心鑒定程序不規(guī)范，未經過實地踏勘，案涉鑒定報告未附有鑒定人鑒定資質不能作為證據(jù)使用等相關辯護意見，經查，文物鑒定中心系國家文物局指定的案涉文物鑒定評估機構，目前采用國家文物局指定文件授權方式，而不實行司法鑒定機構采用的機構和執(zhí)業(yè)鑒定人員資質管理方式，故未發(fā)放團體及個人鑒定資質證書。

《涉案文物鑒定評估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評估管理辦法》）第三十四條規(guī)定：“涉案文物鑒定評估采取文物鑒定評估人員獨立鑒定評估和合議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文物鑒定評估人員應當對鑒定評估的方法、過程和結論進行記錄，并簽名存檔備查?！卑干嫖奈镨b定評估人員對上述簽名的相關檔案資料，僅留存該單位存檔備查。有備案鑒定專家個人簽名的鑒定報告副本留存?zhèn)洳?，提供給委托人的正本并無簽名。

根據(jù)案涉鑒定報告、當?shù)匚奈镄姓块T及文物研究機構的認定意見、文物考古勘探隊的情況說明及被告人供述，足以認定本案犯罪事實中被告人盜掘墓葬為商周時期古墓葬，具有一定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被告人的盜掘行為對墓葬本身所具有的歷史、科學、藝術價值和完整性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故對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關于被告人蘇某勤、朱某鋒的辯護人提出，本案被告人所述盜掘物均無實物相印證，無法客觀真實反映盜掘物的性質和墓葬具體年份，盜掘物的流向、贓款來源也未查明，無法證實盜墓犯罪事實，不屬于犯罪既遂的辯護意見，法院認為，首先，對于盜掘古墓葬的過程、盜得三件文物并倒賣分贓的具體事實，各被告人供述穩(wěn)定、邏輯連貫、細節(jié)翔實、親歷性強、相互印證，對于盜得的三件文物青銅鼎、青銅編鐘、青銅禁（小長桌）的外觀樣貌描述一致。

同時，供述中有大量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非親歷者不可感知、非親歷者不可知情。可證實各被告人合伙盜掘古墓葬并盜得青銅鼎、青銅編鐘、青銅禁（小長桌）并出售分贓的犯罪事實。

其次，國家文物局指定的文物鑒定機構可對案涉古墓葬的墓葬方位、墓葬土質、墓葬形制、墓葬深度等情況進行現(xiàn)場勘查，并對古墓葬的損毀程度、對文物價值造成的影響以及古墓葬的年份等專門性問題進行評估，最后出具了評估報告。因此本案無須被盜可移動實物來印證盜掘墓葬的具體年份。

根據(jù)案涉鑒定報告作出的結論可知，被告人所盜掘的墓葬為商周時期古墓葬，盜掘古墓葬罪在犯罪形態(tài)上屬于行為犯而不是結果犯，只要被告人實施了盜掘古墓葬的行為，無論該古墓葬原來是否被盜過，也無論是否已盜得文物，即構成本罪。至于是否盜取了文物，盜取數(shù)量的多少，只是量刑情節(jié)，不影響本罪的構成，故對該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被告人獲刑

并賠償修復費用

關于部分被告人的辯護人辯稱其盜掘的古墓葬不屬于國家文物保護區(qū)，不屬于“202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的墓葬，盜掘的文物沒有實物印證，故犯罪中所涉及的被盜古墓葬不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辯護意見，經查，本案案涉墓葬包含在寨溝遺址涉及的系列墓葬之內，屬于寨溝遺址中的一部分，屬于“202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

鑒于案涉墓葬經鑒定為商周時期的墓葬，且盜掘古墓葬罪的構成并不以被盜掘的古墓葬為全國或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為前提，只要古墓葬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即構成本罪，故對該辯護意見亦不予采納。

關于主從犯的問題，被告人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的辯護人均提出各被告人應認定為從犯的辯護意見，經查，被告人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五人，在整個犯罪組織中分工明確，各有職責，缺一不可。

被告人蘇某勤、賀某陽提供盜墓工具探條、鐵鏟、吊鏈并負責探墓、挖墓、吊土等；被告人朱某鋒負責現(xiàn)場協(xié)調、安全保障；被告人高某娃負責開車拉人、放哨，亦參與吊土；被告人賀某進負責挖土、吊土。

在盜墓過程中，各被告人之間相互緊密配合，是犯罪的指揮協(xié)調者或者直接實施者，在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均相當突出，均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故對上述被告人系從犯的辯護意見不予采納。

公益訴訟起訴人南麓檢察院提出被告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賀某勝盜掘古墓葬一座，損害了社會公共利益，公益訴訟起訴人履行了公告程序，公告期滿沒有適格主體提起訴訟，社會公共利益仍處于受損害狀態(tài)，上述六名被告應當承擔恢復原貌的民事責任。

法院認為，對盜掘、損毀古墓葬的行為人，應當按照損害擔責、全面賠償?shù)脑瓌t，在追究其刑事責任的同時，責令其一并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

本案六名被告的盜掘行為，對墓葬本身所具有的歷史、科學、藝術價值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不可逆破壞，應當承擔相應的民事修復賠償責任，以促進對案涉地區(qū)的文化遺產、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行一體化保護和系統(tǒng)性治理，故法院對公益訴訟起訴人的該訴訟請求予以支持。

2024年11月5日，安康鐵路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賀某陽、朱某鋒、蘇某勤、賀某進、高某娃、賀某勝被法院以盜掘古墓葬罪，分別判處八年至六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處人民幣2萬元至1萬元不等的罰金，同時被判追繳人民幣256萬元至165萬元不等的違法所得，依法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六名被告人作為本案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被告，還被法院依法判令賠償15061元至5061元不等的修復費用。

一審宣判后，各被告人未提出上訴。

（圖文來源于“法制與新聞”，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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