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回望（組詩）

芒 種

都市沒有布谷聲。啼血的聲音在思念的夾縫里

稻穗，郊外的綠道已經(jīng)鞠躬出一種盡瘁

憔悴的淚水，被南風擦過慰藉的柔巾

陽光打量大地，農(nóng)人打量放置得太久的鐮刀

收割的沖動，在雨水中浸泡出抽穗的芒色

油菜花早已謝頂。滿莢的顆粒都是思親的紅豆

河水流動的方向，錦官橋漫過黃葛樹的巨冠

石階縫里，有青苔牽連著腳步的音階

那些野艾，那些菖蒲報告著端午的家宴

沒有主角的餐桌，歡笑聲就順著河水流淌

陪您在雕塑群散步的日子，畫上休止符

一卷樂章，悲愴的底色在蘇軾的捋須里長吟

南歌子的抑揚，對岸就是南浦的夢境

寸恨點愁，誰會品出它的短暫

綿綿的往事，哪里會輕易就剪裁成片段

萱草經(jīng)年，終是盼不來的明月好風

上年的端午，把雄黃酒的希冀涂抹在額頭

春雨殘凍，溫風冷灰。您沒嘗到新粽的寸心

蜻蜓低飛。校對著每一次心靈悸動的經(jīng)緯刻度

有只紅蜻蜓，精靈的透明翅膀馱著點點霞光

夏 至

白晝拉長河流的走向。今天沿河行走身影好短

原來，長和短的臨界是一半對一半的感覺

絲絲縷縷的長云，夏風吹拂每朵絮花的短羽

嬗變的年輪，吱吱嘎嘎就是滿江的波紋

吸滿水分的云朵，膨脹著它的淚滴

蓄放的能量，即使不迸發(fā)也念著它的韻律

父親節(jié)那些剛剛過去的思念，醞釀長路逶迤

風陵渡的波濤聯(lián)手秦嶺的瀑布，匯進今夜的錦江

濯水錦鍛的抖舞，迂回著一座城市的記憶

白鷺的翅尖，挑起匆匆那年的來時路

歲月的碎片，就在江水的倒影里縫合

風荷擺動，滄浪橋倒成了新的渡口

青羊?qū)m那兩尊神獸，目光炯炯灼灼

沒有鎮(zhèn)住生命的流逝，長遠就在那一刻定格

百花潭的夜晚，蛙鳴成了一勾新月

清脆的星子，散作滿枝椏的蟬鳴

沒有走遠。新月和蟬鳴的時空變短了

卻難以逼仄，那是生命交響的一種悠長

長和短的對視。岸邊晶瑩露珠與暗藍色星空

沉默，仲夏夜難以入眠的每個刻度

小 暑

希望有一只螢火蟲飛過。如果劃著圓圈就好了

伴著精巧的飛舞，思緒就稀釋了熱浪的蒸騰

也許，今夜的鎣華山有無數(shù)的螢火蟲

細密的方陣，匯成綠海中那一片青澀

岸邊欒樹，默默織著它關(guān)于搖鈴響動的夢

每片樹葉，都灌滿勃勃生機的漿汁

母愛的大地，喂飽自己兒孫的福分

一片片麥冬草，鋪滿她青筋凸起的臺階

鏗然一葉驚斷夢云。今夜就把小園行遍

動與靜的轉(zhuǎn)換，陰陽相望是湖面泛起的漣漪

風的叮嚀，把岸柳的思緒梳理了好多遍

水面薄紗，見證著那些城垣，那些錦官城的故址

遠山，早就看不到它的峰巒起伏

故宅后院的菜畦，綠油油守著一些牽掛

從百花潭南門，穿過牌坊貌似神秘的石枋

耳畔卻是百鳥的啼叫，還有偶爾躁動的獸鳴

一位母親，牽著一雙兒女走進園內(nèi)的小徑

幾十年前，動物園的氣味還存在母子的記憶深處

靜謐的夏夜沉睡了。母親也安穩(wěn)地睡了

脈動的，是兒女被江霧潮濕的心

大 暑

充塞都市的熱浪稀釋了。因為河道的風在穿行

橋頭的黃葛樹，遮天蔽日澆鑄清涼

紫薇的星星，點亮綠海浮動的波光

石榴花的猩紅，凝結(jié)成青澀脆硬的果實

煮熬一河黏稠的思緒，翻卷不僅僅是灼熱

白鷺銜著它，撲啦啦直刺青天

遠處稻田，從碧綠禾苗到金黃的豐收

母親和她的兒子，那年的衣衫灌滿了河風

染綠的，是一種青蔥朦朧的向往

河岸田埂的三串腳印，一步步都是沉重的喘息

蛙鳴，攪散了凝膠蒸發(fā)的重重暑氣

河岸的意象，串聯(lián)著步伐的踏實與靈動

磊磊石亭江，還有青花布衫的身影飄動

就這樣，水的走向來到濯錦江的槳聲波光

看那意念中的錦繡，看那生命的寬窄

大石西路，這些躺臥的石頭清涼硬實

刻著詩文。卻回放著家鄉(xiāng)江河的疊疊卵石

選幾塊文字讀過去，詩和遠方就在腳旁

沿著今晚的河岸疾走。褲腳計程的暑風爆表了

那年您陪我走多遠，這個大暑也就那樣走

立 秋

發(fā)布了時令轉(zhuǎn)換的通知。有片梧桐葉

搖晃，它在測試風的力度和溫度

暑氣很重，化不開的風讓葉片站得更穩(wěn)

河岸的物候，開始悄悄轉(zhuǎn)換它的顏色

該離開了。那些吸飽淚水的云馱彎脊梁

朝朝暮暮的陪伴，游動在午后時光

云水飽和，一旦松開克制的閘門

點點滴滴的絲雨，剎那間就會傾盆如注

走過彩虹橋如弓的記憶，箭矢刺破雨幕的淋漓

枝頭的葉，搖曳出從來沒有過的姿勢

轉(zhuǎn)換的季節(jié)，總有過渡的河段降低水位

南浦路那些不知名的碼頭，跌跌撞撞的臺階

等待下一次潮水拍岸，偶爾

也有孤零零的白鷺，蜷縮著枯枝般的長腿

告別這條河，還有另外一條河在東邊等待

宿命中的翱翔，只夢得見枝干折斷的聲音

雅文化園的那些雕塑，表情總是嚴肅

風聲雨聲，吹不動他們的寬袖飄飄

青枝綠芽與赤莖黃葉。交接的儀式正在醞釀

它們各自的色譜里，就要完成凝重的轉(zhuǎn)換

作者：賈璋岷

參與創(chuàng)建四川法制報社，擔任過報社記者、部主任、副總編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