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蔡軾

檢驗結(jié)果出來了。

敵人首領(lǐng)的DNA樣本，跟王星恒一模一樣。

但是，指紋取樣，和王星恒不一樣。

跟王師傅的談話能印證這一點：

他家原來有一對雙胞胎兒子，一個叫星恒，一個叫星河。

星河在2歲左右的時候被人拐走，一直沒有找到。

因為這孩子從來也沒有上戶口，所以在戶籍檔案上沒有記錄。

王星恒也就沒有在任何社會關(guān)系的表格上，填上這個雙胞胎弟弟。

“就是這樣了，王師傅已經(jīng)解除了審查，他還是烈士的父親?！毙芴帉ξ液屠瞵庤f。

李科長一臉欣慰：“我就說星恒不是這樣的人，他還是我們穿越系統(tǒng)的英雄。”

但是熊處看看我們，低聲說：“也有人建議，說王師傅畢竟也有一個兒子死在我們手上，應(yīng)該讓他不要再工作了。你們怎么看。”

我想了想說：“安全起見，可以不讓他從事管制區(qū)域內(nèi)的工作?！?/p>

李瑤瑾瞪了我一眼。

熊處點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不能冒險。此外，另外幾個人的DNA，我們也查過了，他們都不在庫里?！?/p>

“不在庫里是什么意思，跟哈登有關(guān)系嗎？”我一頭霧水。

“不在我們的基因庫里。”熊處說。

“簡單說，這些人要么不屬于我們這個時代，要么就不屬于我們這個國家?！崩瞵庤f。

“哦……這么說，你們收集了全國人口的基因數(shù)據(jù)？”我問。

“是咱們，”熊處糾正說，“不是所有的，但是所有男性的都收集了，這是咱們防備重暴力犯罪的手段之一?！?/p>

“佩服。”我說。

“別陰陽怪氣的，”李瑤瑾說，“你想說什么?！?/p>

“我說不應(yīng)該把所有人都當(dāng)潛在罪犯這樣收集?！蔽艺f。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來鑒定別的時代的人嗎？”李瑤瑾反問。

“你們不要吵了，小瑾，老蔡對情況了解得少，你要耐心一點，”熊處說，“老蔡啊，這些人不在我們的數(shù)據(jù)庫里面，大概率，這群跟著王星河的小弟，就是一群時空孤兒?！?/p>

“什么叫時空孤兒？”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熊處端起來大茶杯喝了一口：

“過去的幾百萬年當(dāng)中，有很多的災(zāi)荒、兵亂，首先餓死的，就是受災(zāi)地區(qū)的孩子?！?/p>

“帝王的野心?！蔽覈@了口氣。

“這些孩子，本來就是要死的，所以穿越系統(tǒng)就有一種討論，把他們救下來，給他們食物，把他們帶回到我們穿越系統(tǒng)來，訓(xùn)練成特工，可以從事一些最危險的工作?！毙芴幷f。

我大吃一驚：“李科長不會也是你們收養(yǎng)的孤兒吧。”

李瑤瑾對我怒目而視。

“別瞎說，”熊處斥責(zé)道，“小瑾是正經(jīng)的仉老親閨女，過百天的時候杜局還去參加過?！?/p>

“哦哦哦，對不起哈，處長您繼續(xù)?！蔽亿s緊道歉。

“你算算我們穿越辦成立的年份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肯定不會用這種孩子來工作，我們的成立時間，還不夠他們成年?！毙芴幷f。

“這可不一定，”我說，“按照第四局的說法，這是穿越辦，什么事情都可以發(fā)生，有沒有可能辦里已經(jīng)把一群孩子放在了別的時空，養(yǎng)了二十年，然后帶回來辦假身份，熊處您根本不知道呢？”

熊處摸了摸頭發(fā)短短的腦袋：“你別說，理論上還真有可能，但是，杜局不可能不知道，他跟我保證過，我們還沒有這種員工。”

“也只好相信領(lǐng)導(dǎo)了?！蔽艺f。

“你別打岔，各種時空野心家非常喜歡用這種孩子，因為能吃苦，忠誠，不要命?！毙芴幷f。

我心想，古今中外，對好員工的看法倒是完全一致的。

熊處在白板上寫了“王星河”“魏龍”，在其中畫了一個問號。

“我們不了解二者的關(guān)系?！毙芴幷f。

“這重要嗎？”我問。

“重要，”李瑤瑾說，“如果王星河是魏龍的手下，那說不定星恒就還活著?！?/p>

又來了。

這個女人為了證明自己死去的男朋友仍然可能活著，會想盡一切辦法的。

不要招惹她。

熊處說：“現(xiàn)在都沒有定論，哦，對了，上面批了休假，你們?nèi)绻辉敢饣爻?，去海邊轉(zhuǎn)轉(zhuǎn)吧?！?/p>

穿越辦的制度，有行政休假。

部署一次，三天。如果這期間動手、近距離格斗、殺死敵人，都有額外假期，防備這些脆弱的現(xiàn)代人因為見了同類的血而崩潰。

像我就屬于跟敵人格斗了的，應(yīng)該有七天假。

“單位報銷是嗎？我想去熱帶島嶼轉(zhuǎn)轉(zhuǎn)?！蔽覇栃芴帯?/p>

“啊，我們在南邊沒有療養(yǎng)設(shè)施，不過最近的海濱，我們還是征了一塊地的。每天早晨有班車會過去，休假特工、傷病員免費，不過你要是約輔助單位的同事，比如護(hù)士啊什么的，那她的開銷就要自付了。”熊處說。

“不用不用，沒有世俗的欲望。”我擺擺手。

“這個人非常摳門的，你讓他給女人花錢，門都沒有。”李瑤瑾嘲諷道。

“世俗當(dāng)中有很多低認(rèn)知看法，比如追女孩子，就把男的視為流氓好色，不追女孩子，就說男的摳門，愛錢。把自己的生活過好，比吐槽別人可能要重要得多。”我說。

“你！”李瑤瑾急了。

“別吵了別吵了，”熊處說，“真是頭大，老蔡你去不去？”

“去，不去白不去，去了免費吃飯，秋天雖然不能游泳了，但是有海鮮?！蔽艺f。

“好，小瑾你去不去？”熊處問。

“不去，”李瑤瑾氣鼓鼓地說，“我要回城里看我媽。”

正好，眼不見為凈。

下午下了班，我在呼叫器上聯(lián)絡(luò)改梅。

昨天想去看她，但她已經(jīng)出院了，回到宿舍去靜養(yǎng)，我想要去她的住處拜訪，但她說家里亂糟糟的，不方便。

“一起去海邊吧，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想了想，發(fā)了一條文字消息。

“對不起啊，我已經(jīng)有約了?！备拿坊氐煤芸?。

我悶哼了一聲，收拾東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條路不遠(yuǎn)，但是我走了挺久。

第二天早晨，我背著背包在站牌那里等車。

一輛黑車窗的考斯特停在我面前。

領(lǐng)導(dǎo)的待遇啊，我暗想，我還以為會給個大巴呢。

車門一開，我就看見駕駛座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骨瓷茶杯。

“熊處？為什么是您在開車？”我大吃一驚。

“廢話，暈動癥除了開車，難道還有什么別的辦法跟一輛車一起行動嗎？”熊處說。

我趕緊上車，卻發(fā)現(xiàn)車上有幾個半熟臉的同事，但有兩個熟人。

改梅和李瑤瑾。

“你不是說你有約了嗎？”我問改梅。

“對呀，”李瑤瑾笑盈盈地說，“跟我有約了，一起去海邊?！?/p>

改梅也笑著說：“蔡老師您好?！?/p>

“原來如此?！蔽尹c點頭，在熊處后面這一排坐下。

熊處笑嘻嘻地看看我：“咱們單位的姑娘，都是非常精靈古怪的。”

“熊處，我有一種錯覺，”我說，“我們好像不是活在現(xiàn)實里，而是活在日劇里?！?/p>

“這話從何談起啊？”熊處問。

“我看日劇里老這樣，到第四第五集的時候，別管是愛情劇、餐飲劇、律政劇、偵探劇，都要大家一起出一趟門，去一趟山里或者海邊?！蔽艺f。

“放心，咱們的世界肯定不是日劇，”熊處樂呵呵地說，“聽說日劇一定會有一個人在街上使勁跑，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

熊處把車往園區(qū)門口開，我望著車窗外，這時看見一個背著包的姑娘揮著手，在追我們的車。

不是別人，正是屈小美。

還說不是日??！

我趕緊嚷著讓熊處停車，不一會兒屈小美追上了我們。

“師傅……啊，熊首長，您怎么親自開車?。俊毙∶绬?。

“我暈車?！毙芴幮呛堑鼗卮?。

“我也請了年假想要去海濱療養(yǎng)院，聽說明天才有大巴，我能搭你們的車過去嗎？”小美說。

“沒問題，趕緊上車?！毙芴幨侨k最沒有架子的領(lǐng)導(dǎo)。

小美把包放好，一屁股就坐在了我旁邊的位子上。

我聽見了后排李瑤瑾發(fā)出了輕蔑的鼻音。

“你怎么來了？”我低聲問小美。

“我?guī)湍銚螆鲎影??！毙∶赖吐曊f。

“這不是胡鬧嗎？”我低聲說。

“你才胡鬧呢，”小美用正常聲音說，“去海邊哪有不帶自己女朋友的？”

后排還有幾個男女同事，都在看這場笑話。

“你不是……”我還想辯解。

“你不是，還是我不是？你上次撩我頭發(fā)，還想抵賴？”小美嚷道。

熊處想起那次在病房里我建議買簪子的場景，嘿嘿嘿地樂了起來，那意思就是：“你小子，被人訛上了吧?！?/p>

我聽見背后的李瑤瑾哼了一聲，低低地說：“渣男”。

我想要扭頭對線，結(jié)果小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她把嘴唇貼近我的耳朵，嘀咕道：“她嫉妒了呢，這樣好?！?/p>

好個頭?。∷仡^一定會找我晦氣的，不過李瑤瑾也就罷了……

我轉(zhuǎn)身探頭，看看改梅。

“我……那個……”一臉的尷尬，不知道說什么好。

“怎么了？”改梅還是微笑著。

“坐好吧！”李瑤瑾伸出一只手，把我的腦袋按了下去。

我被按下去，小美就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車下山了，下面都是一馬平川。

熊處在駕駛位上嘀咕著：

“大家跟我聽點我們80后老家伙的歌吧?！?/p>

他打開音樂。

“踢毆毆，累毆毆，踢毆毆，毆毆……”

小美輕聲哼著：“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

我心想：屁咧，你就是想讓我炸單位，我才不干。

但是我突然覺得這歌詞就很對：

我現(xiàn)在就走在一條分岔路的交叉口，迎接我的，是波濤洶涌、收走一切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