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角落,一架老式木吉他靜靜靠墻而立。它漆面斑駁,琴弦生銹,像一位久未登臺的老藝人,沉默地守著褪色的榮光。
那是父親的琴。
他年輕時是支樂隊的主唱,手指在琴弦上跳躍,歌聲能穿透整條街巷。我兒時最愛趴在他膝上,聽他彈《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總說:“等你長大,爸教你?!笨晌议L大后,他卻不再彈了。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肩膀,他的手開始為賬單奔波,琴被收進閣樓,像一段被封存的夢。
我曾不解,甚至埋怨他放棄熱愛。直到某天深夜,我起夜,聽見客廳傳來極輕的撥弦聲。我悄悄探頭,看見父親坐在沙發(fā)上,手指在空氣里輕輕滑動,嘴里哼著那首老歌。月光灑在他花白的鬢角上,像一層薄霜。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不是不愛了,而是把熱愛藏進了沉默里,用肩膀扛起了整個家的重量。
他走后,我整理遺物,在琴盒夾層發(fā)現(xiàn)一張泛黃的樂譜,背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等女兒結(jié)婚那天,我要彈給她聽?!?br/>心,像被狠狠攥住。
我擦去琴上的灰,換上新弦。手指笨拙地按上和弦,音不準,手生疼??晌疫€是堅持練。一遍,十遍,百遍。從走調(diào)的《小星星》到完整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每一個音符,都像在與他重逢。
去年我結(jié)婚,賓客滿堂。司儀宣布“父親致辭”時,我站起身,抱著那把舊吉他,走到舞臺中央。全場寂靜。我深吸一口氣,指尖輕撥——
琴聲響起的那一刻,仿佛時光倒流。我看見臺下母親淚流滿面,也仿佛看見父親在某個角落,微笑著點頭。
曲終,掌聲雷動。我輕撫琴身,低語:“爸,我學會了?!?br/>那未曾親耳聽過的婚禮琴聲,如今由我彈出,帶著他的愛,我的懂,和時光深處,永不消散的回響。
有些聲音,不會因沉默而消失。它只是沉入歲月,等某一天,被愛的人重新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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