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戶上，我端著剛倒好的熱茶站在廚房門口，聽著客廳里婆婆和老公爭吵的聲音。婆婆一下子站了起來，拐杖重重地敲在地板上："麗芳，你過來！"我渾身一顫，手中的茶杯險些掉落。

"媽，您有話慢慢說，別動氣。"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茶杯放在茶幾上。婆婆卻一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嫁進我們家八年了，我問你，家里錢都在哪兒？明輝失業(yè)了，你這當媳婦的是不是該拿工資卡貼補家用？"

我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老公明輝低著頭坐在沙發(fā)上，臉色鐵青。結(jié)婚八年，我從未見過他的工資卡，每月只能拿到他給我的兩千塊錢生活費。如今他失業(yè)了，婆婆竟然要我拿出工資卡——這怎么可能？

明輝終于抬起頭，目光和我碰了一下又迅速移開。窗外的雨聲更大了，仿佛預示著一場無法避免的暴風雨即將在這個小小的家中爆發(fā)。

當天晚上，我輾轉(zhuǎn)難眠。隔壁臥室里，明輝和婆婆的低聲交談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我能聽到"家里困難"、"早知道就不該"之類的詞句。嫁進這個家已經(jīng)八年，我始終感覺像個外人。

想起第一次來明輝家，這棟老舊的小樓坐落在縣城邊緣，比我想象中的條件要差很多。明輝在縣里最大的電器廠當技術(shù)員，收入在當?shù)厮悴诲e，可我卻從未見過他的收入到底有多少。每個月，他只會把兩千塊錢放在我的梳妝臺上，說是給我的生活費。

那時候我剛從師范學校畢業(yè)，在鎮(zhèn)小學教書，工資不高但也足夠自己花銷。嫁給明輝后，我把工資都交給他，他說要存起來以后給孩子上學用。我沒有提出異議，覺得男人管錢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你們城里來的媳婦，就是講究。"婆婆經(jīng)常這樣說，每當她這樣說，明輝就會沉默不語。我漸漸明白，在這個家里，我始終是個"外人"。

孩子六歲那年，我提出想給他報個英語班，婆婆當場反對："那么小學什么英語！浪費錢！"我忍不住說："用我的工資可以嗎？"婆婆一下子沉下臉："你的工資不都給明輝了嗎？這錢是我們何家的錢，不是你一個人的！"

明輝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工資早已不知去向。

去年開始，鎮(zhèn)上教師工資提高了不少，我每月能拿到五千多。按理說，家里條件應(yīng)該好轉(zhuǎn)，但明輝給我的生活費卻始終是那兩千塊。有次我鼓起勇氣問他："我的工資卡能不能給我保管？"他臉色變了："你是不信任我嗎？"

那次爭吵后，我們的關(guān)系更加疏遠。我試著省下一些錢，偷偷給孩子報了英語班，但很快被婆婆發(fā)現(xiàn)，她大發(fā)雷霆："好啊，背著全家偷偷摸摸！"

沒想到上個月，明輝突然失業(yè)了。電器廠效益不好，大規(guī)模裁員，他被辭退了。這個消息像晴天霹靂，我第一反應(yīng)是家里的經(jīng)濟來源斷了，孩子正在上小學，開銷只會越來越大。

"麗芳，你過來。"婆婆叫住準備上班的我，"明輝沒工作了，以后家里就靠你了。把你的工資卡拿出來吧。"

我驚愕地看著婆婆，又看向一旁的明輝，他避開我的目光。"我的工資卡不是一直都給明輝嗎？"我輕聲問道。

婆婆一愣，轉(zhuǎn)頭看向明輝："這是怎么回事？"

空氣突然凝固了。明輝臉上的表情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一種被戳穿的恐慌和羞愧。

"我、我拿去投資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想著能賺更多錢，給家里改善條件……"

"投資什么了？虧了多少？"婆婆厲聲問道。

明輝久久不語，最后終于坦白，他把錢都投進了股市，前兩年還賺了點，但去年股市大跌，幾乎全賠光了。這八年來，我的工資加起來至少有三十多萬，竟然就這樣沒了！

"那我這些年給你的養(yǎng)老錢呢？"婆婆顫抖著問。我這才知道，原來婆婆退休金的一半也交給了明輝保管。

"都、都在一起投資了……"明輝聲音越來越小。

客廳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婆婆突然捂住胸口，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我趕緊上前扶住她，為她倒了杯溫水。

"你這個不孝子！"婆婆終于緩過勁來，眼淚奪眶而出，"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長大，你就這樣糟蹋錢！"

明輝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我站在一旁，心如死灰。八年的積蓄，就這樣沒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恨誰——是騙我的明輝，還是從未相信過我的婆婆，亦或是太過軟弱的自己？

當晚，我獨自坐在小區(qū)的長椅上，任憑春雨打濕衣衫。一個決定在我心中慢慢成形：我要把工資卡要回來，我要為自己和孩子負責。

第二天，我向?qū)W校請了假，直接去銀行重新辦理了工資卡。回家后，我平靜地告訴明輝和婆婆："我會每月拿出三千塊貼補家用，剩下的錢我要為孩子存教育基金。"

婆婆想發(fā)火，卻被明輝攔住了。他看著我，眼中有愧疚，也有我從未見過的尊重："我對不起你，以后家里的事，我們一起商量。"

我不知道這個家還能不能繼續(xù)，但我知道，我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軟弱女人。雨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我手中緊握的工資卡上，那是我新生活的起點。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但我想，它也可能是一個人重新認識自己、找回尊嚴的開始。八年來我第一次感到，我不僅是別人的妻子、兒媳和母親，我首先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