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總有些人物，像燒得太旺的柴火，拼盡全力想把整片林子都烘熱，最后卻連自己的火星子都被別人借走，只留下一堆冷灰。左冷禪就是這么個人。

你得承認，這老左不是孬種。嵩山派的掌門椅，他坐得比誰都穩(wěn)，靠的不是祖宗蔭蔽，是真刀真槍練出來的寒冰真氣 —— 那玩意兒可不是鬧著玩的，指尖一吐能凍住對手的劍，連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拉二胡的手遇上他都得抖三抖。他這輩子就一個念想：把五岳劍派捏成一團，自己當那總掌門，然后領著大伙兒去跟魔教干仗，最后讓 “左冷禪” 這三個字，在江湖史里占上濃墨重彩的一頁。

為了這個念想，他算計了一輩子，比岳不群在華山后山洞里藏劍譜還上心。

他知道衡山派的劉正風愛搞琴棋書畫那套，不怎么摻和江湖事，就悄悄給嵩山派的弟子遞話，讓他們找劉正風的麻煩，說他 “勾結魔教長老曲非煙”—— 其實人家就是一起彈了回琴。劉正風被逼得全家死光，衡山派元氣大傷，老左躲在嵩山絕頂的忠義堂里，聽著手下匯報，端著茶碗的手都沒抖一下：“這叫殺雞儆猴，讓其他幾派知道，不聽我的，就是這個下場?！?/p>

他也知道華山派有劍宗和氣宗的舊怨，就偷偷把劍宗的封不平、成不憂這些老怪物請出來，給他們錢，給他們兵器，讓他們去跟岳不群鬧。他算得精：岳不群要是輸了，華山派就得聽我的；就算岳不群贏了，也得元氣大傷，沒力氣跟我爭五岳總掌門。可他沒算到，岳不群比他還能裝 —— 表面上跟劍宗打得你死我活，背地里早把辟邪劍譜偷到手，連胡子都偷偷刮了，就等著在五岳并派時給他來個 “驚喜”。

最有意思的是五岳并派那回，老左簡直把 “運籌帷幄” 四個字寫在了臉上。他提前在封禪臺上擺好陣勢，嵩山弟子個個挺胸抬頭，跟要打仗似的。他先是逼泰山派的天門道長認輸，又讓恒山派的儀琳小尼姑說不出話，最后輪到岳不群，他以為勝券在握，還假模假樣地說：“賢弟，你要是服我，我保你華山派以后有好日子過?！?/p>

結果岳不群突然拔出劍，那劍快得像道閃電，一下子就削斷了他的手臂。老左疼得滿地打滾，抬頭一看，岳不群臉上還帶著那副 “溫文爾雅” 的笑，可眼神里的狠勁，比他的寒冰真氣還冷。更讓他崩潰的是，岳不群居然當眾亮了辟邪劍法 —— 那套劍法學得比誰都溜，老左這才明白，自己忙活了這么多年，敢情是在給岳不群鋪路，人家早就等著撿現(xiàn)成的便宜。

從封禪臺下來，左冷禪就成了個笑話。手臂沒了，寒冰真氣也練廢了，嵩山派的弟子有的偷偷跑去投靠岳不群，有的干脆收拾行李跑路了。他躲在嵩山的山洞里，每天摸著斷臂，眼睛里的火能燒了整座山。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 他明明比岳不群狠，比岳不群能打，憑什么最后是岳不群當總掌門？

后來他聽說思過崖的山洞里有五岳劍派的失傳劍法，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摸黑進了洞。洞里黑漆漆的，到處是灰塵，他憑著記憶摸索，想找到能打敗岳不群的劍法?？伤麤]想到，洞里等著他的不是劍法，是令狐沖。

令狐沖那時候已經不是華山派的小弟子了，手里拿著獨孤九劍，眼神里滿是失望。老左看不見，還在喊：“岳不群！你給我出來！我跟你拼了！” 令狐沖嘆了口氣，說：“左掌門，岳不群已經死了，你就別再執(zhí)念了。”

老左一聽，更瘋了：“我不管！我這輩子就想當五岳總掌門，憑什么我不行？憑什么！” 他朝著聲音的方向撲過去，手里還攥著半截斷劍，可令狐沖的劍更快，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臨死前，左冷禪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候他還在嵩山練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寒冰真氣凍得他嘴唇發(fā)紫，可他覺得值，因為他想當江湖第一。可現(xiàn)在，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血一點點流干，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他終于明白，自己這輩子就像個傻子，辛辛苦苦搭了個戲臺，結果主角不是自己，連戲臺最后都被別人拆了。

江湖里的人后來說起左冷禪，總說他 “野心太大，死有余辜”?？晌铱傆X得，他有點可憐。他不是壞得徹底，只是太執(zhí)著于 “老大” 這個名頭，執(zhí)著到忘了江湖里的人心有多復雜 —— 岳不群能裝，令狐沖能讓，而他只會用硬的來，最后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嵩山的雪一年年落，忠義堂的柱子早就生了銹，沒人再提起左冷禪的名字。只有思過崖的山洞里，偶爾還能聽到風聲，像極了他臨死前的不甘：“我不服…… 我不服啊……”

其實他該服的。不是服岳不群，也不是服令狐沖，是服自己的算計 —— 算計了一輩子，卻沒算到，江湖里最厲害的不是寒冰真氣，也不是辟邪劍法，是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他那場五岳總掌門的大夢，到最后，不過是給別人做了件漂亮的嫁衣，自己連件像樣的壽衣都沒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