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楓這條命,最后是收在了她自己最看重的人手上,信了半輩子的人,到頭來整件事一揭開,那股涼意不是誰捅了刀子,也不是哪個地方露了餡,是她到死前嘴里還念著“我家阿菊”,這個孩子,早就不是她這邊的人了。
保密局的特務(wù),機(jī)要、監(jiān)聽、審訊、接線,什么都會,嫁的也是情報線上的人,丈夫是上校,家里頭那個氣氛就是搞情報的,朱楓的行蹤,這個口子就是從這撕開的,最讓人發(fā)毛的不是背叛,是朱楓壓根就沒懷疑過,一丁點(diǎn)念頭都沒有,那種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從來沒想過會出問題。
她自己沒生過女兒,阿菊就是她的命,浙江鎮(zhèn)海人,家里開漁業(yè)協(xié)會,底子不錯,讀過私塾、小學(xué)、寧波女子師范,琴棋書畫都懂,那個年代的女人,能讀書的不多,她算是個新女性,五卅運(yùn)動那年二十歲,就跟著上街喊口號,心里頭明白舊社會那套不行了,婚事是家里定的,嫁到沈陽,丈夫是兵工廠的工程師,一進(jìn)門丈夫就有個前妻留下的女兒,七歲的阿菊,她什么也沒說,就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吃飯睡覺教文化,阿菊愛吃鍋包肉,她每次都先夾給孩子,這感情不是施恩,是真當(dāng)媽。
抗戰(zhàn)來了,九一八事變,日本人進(jìn)了沈陽,一家人往南跑回浙江,丈夫半路病死了,她守寡帶著孩子,一邊在私塾教書,一邊偷偷給抗日義賣站捐錢,把自己的首飾都換了錢送到前線,抗戰(zhàn)全面打響后,她帶著孩子去了武漢,在“新知書店”幫忙,書店是幌子,其實(shí)是地下的聯(lián)絡(luò)站,她出錢又出力,學(xué)發(fā)密碼,跑交通,掩護(hù)同志,什么都干,1939年在金華,參加臺灣義勇隊(duì),演戲慰問傷員,皖南事變后,她丈夫朱曉光被關(guān)進(jìn)集中營,她三次跑去探監(jiān),送藥送信,最后還幫著越獄成功,這人平時話不多,辦起事來是真能把命豁出去。
后來,1945年入黨,專門做情報,身份換了好幾個,當(dāng)過賬房先生,管錢轉(zhuǎn)錢,都是為了地下工作,自己的兩個親生孩子,一個在上海讀書,一個在香港,那阿菊呢,她托付給一個國民黨高官的家庭,覺得這樣最穩(wěn)妥,朱楓心里一直把阿菊當(dāng)自家人,覺得這個安排沒錯,阿菊還給她寫信,說想她,句句都是感激的話,朱楓全信了,這不是她感情用事,是這么多年刀尖上過日子,阿菊是她心里一個安穩(wěn)的念想,她不知道,她親手把孩子送進(jìn)了狼窩。
1949年,金門舟山打得不順,華東局急著要在臺灣安插一條新線,最后看中的人就是朱楓,化名“朱諶之”,坐著“風(fēng)信子號”從香港出發(fā),到臺灣沒幾天,就跟蔡孝乾、吳石接上了頭,吳石是國軍的參謀次長,臺灣的軍隊(duì)布防圖、作戰(zhàn)計劃、兵力名單,都通過朱楓的手,變成膠卷送回了大陸,她住哪,就住在阿菊家,名義上是阿菊剛生了孩子,寫信請“母親”來臺灣照顧外孫女,阿菊的丈夫王昌誠,真名叫王樸,保密局的上校,專管電訊,是系統(tǒng)里的人,阿菊自己也干機(jī)要,翻譯文件,傳遞信息,門兒清。
你琢磨一下,一個我黨最高級別的女交通員,在保密局上校的家里住了兩個月,這不是傻,這是信,她再怎么小心,身邊睡著的就是敵人,這怎么防,平時借著爐子燒文件,不讓人看見,鞋底從不沾泥,白天不出門,晚上才出去,王昌誠一回家,她馬上把東西藏進(jìn)米缸,阿菊也看出不對勁,朱楓送的金鎖片她退了回來,說太貴,第二天朱楓就搬去了旅館,怕連累他們,心里還是護(hù)著這家人的,后來蔡孝乾被抓,叛變了,供出了朱楓,特務(wù)一個電話打到阿菊家追查,那邊就回了一句“她兩天前就走了”,就這句話,把朱楓的退路全堵死了。
朱楓想跑沒跑掉,在舟山被抓,吞金自殺沒成功,押回臺北,6月10號,馬場町刑場,子彈穿過身體,她高喊著“共產(chǎn)黨萬歲”,犧牲時45歲。
阿菊呢,沒被清算,也沒出事,檔案里她的名字是空的,沒人動她,因?yàn)樗拔幢┞丁?,身份干凈,事后她還寫了份申請,要求領(lǐng)取朱楓的遺物,說是給“母親”入土為安,上面批了,她沒去領(lǐng),她心里清楚,一領(lǐng)就等于承認(rèn)了關(guān)系,全家都得完蛋,幾十年后,朱楓的親生女兒托人找到阿菊,阿菊說“那個朱諶之是共匪,跟我沒關(guān)系”,嘴上不認(rèn),可人走了,她整理遺物的時候,朱楓的照片一張沒扔,還經(jīng)常拿出來看,那封沒寄出去的信也一直留著,她這輩子沒認(rèn)過這個媽,也沒刪掉這個媽。
說到底,這事就是個死結(jié),朱楓不是被她親手出賣的,可朱楓的身份暴露,被抓,犧牲,每一步都跟阿菊脫不了干系,她就是那雙眼睛,那個坐標(biāo),電話里那句“她走了”,不是叛徒是什么,是收割者,她沒投敵,她本來就站在那邊,她沒反水,她壓根就不是我們的人。
朱楓到死可能都沒想明白,也許真到刑場上,她還覺得阿菊只是膽小怕事,還在替她著想,哪能想到,自己奔波一輩子,最后把命丟在了最放心的地方,不是因?yàn)閿橙硕嗪?,就是因?yàn)槟阈诺哪莻€人,他從來就沒跟你站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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