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是“小李Lily”的主人發(fā)起的。起因是她在視頻號里看見有人在上海的街頭遛機器狗，“小李Lily”不服氣似的汪汪叫了起來。它的幾個孩子好像也在這座城市的不同角落發(fā)出了回應(yīng)。

機器狗這玩意在我看來就是升級版的電子寵物——記得考大學(xué)前我曾有一款文曲星電子辭典，我就在里頭養(yǎng)過一只小貓咪，需要定時投喂，若長久不互動就會對我愛答不理，甚至?xí)半x家出走”。那時候我真想養(yǎng)一只貨真價實的寵物啊，為什么家長不同意呢？他們常說，“你能把自己養(yǎng)活就不錯了！哪里還有閑工夫管阿貓阿狗？”確實，當(dāng)時我念的是寄宿制高中，倘若某天抱著一只流浪狗或小貓崽回家，多半不是因為愛心泛濫，更大的可能純粹是因為“三分鐘熱度”，而最后被套牢的必定是爹媽。

“小李Lily”是一只西高地白梗犬，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特別有精神。今年春天她生了五個寶寶，分別被送到了不同家庭領(lǐng)養(yǎng)，被取了各種奇葩名字。比如“咪雅”去了某個新晉大學(xué)生家里，新主人去大學(xué)城報到了，負責(zé)每天遛狗的果然成了她爹媽；“哈樂”去了新晉打工人家里，打工人那點可憐兮兮的工資都用來給淘氣孩子買玩具了。

朋友們對于聚會全都表示贊成，小狗崽們大概也想念它們的媽媽“小李Lily”，可大家的時間總是碰不攏。

不知道從何時起，我們變得越來越忙碌。為什么科技越發(fā)展，人反倒活得更加疲憊了？不是效率提高了，人就可以多出更多閑暇時間嗎？我們發(fā)明了不少節(jié)省時間的工具，結(jié)果卻把省下來的時間又投入到更多新的工作中去了，還美其名曰這是“效率”，實則無可奈何地陷入了“內(nèi)卷”。

哲學(xué)王子王德峰教授就直言，“哲學(xué)上的‘現(xiàn)代性’絕非褒義詞?，F(xiàn)代性是一種病癥，核心就是異化和進步強制。不斷地保持進步、上升、效率，你若不上升等于下降，你若不前進等于倒退——為效率而犧牲自己作為人的自由時間，這是個重大的代價！”

終于，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周末，小狗的聚會在郊野公園門前的一家“狗咖”得以實現(xiàn)。

作者供圖

幸好小狗永遠天真爛漫?！靶±頛ily”與“咪雅”“哈樂”“小歐”“七仔”碰頭了。母女重逢，它們用鼻子嗅來嗅去，在草坪上肆意地撒歡、追逐、奔跑。我們幾個朋友坐在戶外椅上，喝上了拿鐵和百香果果汁。

郊野的空氣是如此清新，太陽落山以后，天空的藍調(diào)美得好像一杯雞尾酒。我們聊天忘了時間，把手機和車鑰匙落在一邊?？珊镁安婚L，給幾只小狗的飯盆里添完零食，“小李Lily”的主人便接到一通領(lǐng)導(dǎo)的電話。作為單位的頂梁柱，她極不情愿卻好像早有心理準備，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噼里啪啦一通操作起來。

我們生來就喜歡夸大自己工作的重要性?！锻郀柕呛返淖髡咚罅_在100多年前就說過了，“由于無知和錯誤，大多數(shù)人滿腦子都是人為的煩惱，手上堆著干不完的人生粗活，如此一來，再美好的生命果實，他們也無法采摘?！庇袝r候我們反倒羨慕起小狗來。它們進化得剛剛好，唯有個別特別優(yōu)秀的，也要去“上學(xué)”和“上班”了。

當(dāng)我們談?wù)搶櫸锱c人類的情感聯(lián)結(jié)時，容易忽略這種關(guān)系的本質(zhì)差異——我們從寵物那里獲得的情感價值，往往遠超寵物從人類這里得到的回報。那些拖著疲憊腳步歸家的時刻，總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在期盼著你。小狗急不可耐的呼喚、貓咪蹭過腳踝的觸感，仿佛在重構(gòu)人類對即時情感反饋的認知。難道那是電子寵物或人工智能真能替代的嗎？

已故動物學(xué)家珍妮·古道爾曾說：“動物的情感遠比我們想象的豐富，可別以為它們啥都不懂?！毙」酚肋h愛你，它們用純粹的愛意，教會我們識別被需要的幸福。

把小狗都喂飽后，朋友們旋即換了個寵物友好飯店，吃飯小酌。小狗們也特別懂事地趴在地板上，默不作聲。

那天“小李Lily”的主人高興地多喝了兩杯啤酒。我們不禁感慨，哪里是小狗需要聚會社交，不過是我們老朋友們想見面了，為了吐槽工作和生活中的煩惱，拿小狗當(dāng)作借口。

我知道，小狗們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