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聯(lián)小札
文丨樊墨安
對聯(lián)是清代書法的代表性款式,也是最普遍的一種酬應文藝,一直到民國都十分流行。記得小時候幾乎每個村莊都有一兩個文化老人,碰到節(jié)慶或喜事,便從書桌里掏出一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手抄了許多對聯(lián),有過年的、結婚的、祝壽的、哀挽的,也有各種門面鋪子開業(yè)的,祠堂廟宇落成的。那時街上都賣一種“臘箋”對聯(lián)紙,天頭地腳是木軸,背面用報紙簡單糊平,正面倒是油光锃亮,大紅色,有的在頂頭貼個金色的喜字,這是給新人吉禮上用的喜聯(lián)。從前我爺爺便村里頭這個老人,他喜歡自撰內(nèi)容,每次寫聯(lián)都要仔細疊好格子,從十多個字到七言五言,最少時是四個字。
那時家里有不少對聯(lián)書,我最愛看的是對聯(lián)故事,記得有一則說,有位地主春節(jié)貼對聯(lián)炫富:養(yǎng)豬大似象,耗子已死光;釀酒缸缸好,作醋壇壇酸;第二天被人加了兩個標點,變成:養(yǎng)豬大似象耗子,已死光;釀酒缸缸好作醋,壇壇酸。還有把“父進士,子進士,父子皆進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均夫人”改為“父進土,子進土,父子皆進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均失夫”,書里幾乎都是這種不甚嚴謹?shù)膫髡f,什么蘇小妹新婚夜出對聯(lián)刁難丈夫,神童改春聯(lián)氣死財主之類,充滿了階級斗爭的味道,頗為無稽。也有些靠譜的,如章太炎罵慈禧,王闿運諷袁世凱之類。后來我翻了《楹聯(lián)叢話》、《古今聯(lián)語匯選》一類的書才知道,從明清以來,大家就愛搜集閱讀這類故事。
對聯(lián)實在是一種富有妙趣的藝術,除了文字內(nèi)容之博大巧贍,書寫出來,裱成軸,刻成匾,懸諸廳堂齋壁,可稱一件雅事。又于山水之間,玩味柴門亭柱所懸,蘭若道宇,撫閱廡殿樓閣高張,堪佐游興。試想你在西湖泛舟,漾到三潭映月,見柱間懸著“笑隔荷花共人語,坐看孤月到天心”,頓生別樣情致,你到蘇州園林,徜徉松竹之間,忽見亭中寫著“移花得蝶,買石饒云”,轉(zhuǎn)覺春色多增了幾分,你到財神廟,見殿門兩側寫著:“頗有幾文錢,你也求他也求,給誰是好;不做半點事,朝也拜晚也拜,叫我為難”, 又豈能不會心一笑,口呼妙哉。
今天,對聯(lián)文化徹底衰微了,凡在正式場合,光鮮場面,絕看不到好對聯(lián),所見大都不合格律,遣詞鄙俗。其實當代也并非全無優(yōu)秀的文士寫手,實在是此道與古典詩詞、文人書畫一樣,早己變得癖澀小眾而游離于主體社會之外了。
書寫對聯(lián)也非易事,雖只有兩行字,其間的大小、虛實、繁簡,頗費一番腦筋。近代名家,各有擅場,趙 叔開張痛快,何子貞收放爛漫,沈寐叟奇崛骨感,康有為豪縱蒼勁,鄭海藏駿爽飛揚,于右任渾厚樸茂,弘一法師靜寂深穆,他如翁同和、梁任公、徐生翁亦各有氣象。
在廳堂懸掛中堂對聯(lián),也是清代以來家居的習慣,在鄉(xiāng)下,直到上世紀末,仍可零星見到此種布置。
《靜水 幽禽》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我的畫案之側,也常附庸風雅掛一書房聯(lián),前兩年拍場看到一件胡公壽所寫"靜水殊無趨世態(tài),幽禽懶作弄春聲",聯(lián)語深得我心,于是自書一對,懸于齋壁。
前年明恕公枉駕香山敝廬,楷書“脫俗書成一家法,寫生卷有四時春”相贈,這樣聯(lián),贈人是客氣,張掛顯狂妄,我于是當作砥礪,珍而藏之。
多年前在首博見清人寫一付“同能不如獨勝,大巧屈于熟習”真令我醍醐灌頂,誦之再三,當作我藝術上之座右銘。
居香山時,村中多流浪貓狗,鄰人常憫而飼之,余戲為撰春聯(lián)“庖有佳肴廄存寶馬,野無遺犬道毋饑貓”。
據(jù)說何紹基一天能寫100多幅對聯(lián),我也想挑戰(zhàn)一下自我極限,連帶著找內(nèi)容,一天刷了五十件,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不満意的,撕了。
寫對聯(lián)又頗耗墨瀋,磨墨機嗚嗚干了兩鐘頭,半小時用沒了。
在所有書法形式中,文字內(nèi)容最醒目的當屬匾額和大字摩崖,其次就屬對聯(lián)了,對聯(lián)可長可短,以少字為佳,字數(shù)多了便失卻特色,恐怕也無人耐煩去讀了。
關于藝術家
樊墨安,江西蓮花人,畢業(yè)于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中國書法文化研究院,從事書畫創(chuàng)作與教學。
《常思 堪笑》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和似 皎如》楷書聯(lián)-138x24cmx2
《憑欄 漉酒》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萬木 四鄰》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夜月 秋潭》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吟處 睡時》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重裝 靜對》行書聯(lián)-138x24cmx2
《閑來 醉里》楷書聯(lián)-138x24cmx2
《閑隨 遠訪》楷書對聯(lián)-135x23cmx2
《閑為 靜得》楷書聯(lián)-135x34cmx2
《幽事 清風》行書聯(lián)-135x23cmx2
《有時 或者》行書七言聯(lián)-150x24cmx2
《遇酒 種花》行書七言聯(lián)-150x24cmx2
《杖藜 扁舟》行書七言聯(lián)-150x24cm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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