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芳原名李淑棠，出生在北京一個普通人家。

那是個動蕩的年代，北京城里胡同縱橫，梨園行當(dāng)卻已是家家戶戶的念想。

她祖父是位老戲迷，常拉著小丫頭坐在炕頭，聽著留聲機里傳出的《空城計》，哼哼唧唧地教她認(rèn)調(diào)子。

6歲那年，家里日子緊巴巴，父親外出謀生，母親拉扯姐弟幾個，祖父便帶著她上街賣唱。

小女孩兒裹著破棉襖，扯著嗓子唱“借東風(fēng)”片段，換回幾個銅板補貼家用。

9歲時李慧芳拜師李玉龍和宋繼亭，正式學(xué)起老生行當(dāng)。

那年頭，早起吊嗓子、翻跟頭、練把式，一天下來腰酸腿疼，她卻咬牙堅持。

13歲她第一次登臺，在上海的某個小劇場唱《空城計》，扮諸葛亮的小身板雖稚嫩，可那股子沉穩(wěn)勁兒，已讓臺下老票友點頭。

接著是《群英會》《一捧雪》，她演得有模有樣，漸漸在戲班子里站穩(wěn)腳跟。

1946年她去上海，與京劇泰斗周信芳合作，演《四進士》《徽欽二帝》。

周老先生聽她試嗓，夸她“小嗓好，圓潤有余韻”，建議改唱旦角。

這話如醍醐灌頂，她果斷拜程玉菁和趙桐珊為師，專攻青衣和花旦。

可正因這“半路出家”，她的戲路越走越寬，不光青衣花旦，還能兼顧刀馬旦，甚至回過頭來演老生小生，形成一種獨特的“雜家”風(fēng)格。

上世紀(jì)40年代末，李慧芳已成上海灘的紅角兒。

上海天蟾舞臺上，她一出《戰(zhàn)太平》，前場扮花云，后場換裝演老旦，觀眾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那時候的她，扮相俊俏，腰腿功夫扎實，一場戲下來，汗水濕透戲服，卻總能以一個利落的亮相，引來滿堂喝彩。

1950年她領(lǐng)銜蘇州開明京劇團，主演出《鳳還巢》《宇宙鋒》，票房火爆。

兩年后，新中國成立，戲曲界迎來大變革。

她響應(yīng)號召，加入總政京劇團，隨團奔赴朝鮮前線，為志愿軍慰問演出。

那段日子，戰(zhàn)火紛飛，舞臺簡陋，她唱《穆桂英掛帥》，嗓子里飽含家國情懷，戰(zhàn)士們聽罷熱淚盈眶。

回國后她調(diào)入中國京劇院落戶北京，1960年轉(zhuǎn)入北京京劇團。

事業(yè)的巔峰，自然是五六十年代的樣板戲時代。

那是京劇革新的黃金期，李慧芳如魚得水。

她參演的多出戲目，成為那個年代的經(jīng)典印記。

她戲路廣，能文能武，傳統(tǒng)戲現(xiàn)代戲樣樣拿手。

老生戲有《黃金臺》《轅門斬子》，旦角戲則囊括《四進士》《徽欽二帝》……

小生戲《門子樓》《群英會》，連臺本戲《三門街》《西游記》，她都演得游刃有余。

特別絕的是她的“雙出”絕活：在《四郎探母》里，前場演公主，后場換裝飾楊四郎，瞬息萬變間，觀眾分不清是戲中人還是臺上藝人。

《呂布與貂蟬》亦然，前貂蟬柔媚，后呂布英武，一人分飾兩角，堪稱一絕。

現(xiàn)代戲方面，《洪湖赤衛(wèi)隊》《雪映古城》，她也貢獻了精彩片段。

除了京劇，李慧芳還跨界話劇和影視，展現(xiàn)多面才華。

1950年代她參演話劇《楊貴妃》，飾演主角，那剛?cè)峤蝗诘谋硌?，讓上海影界驚艷。

漫畫家李濱聲回憶，有次集會，劉瓊先生提起：“話劇舞臺上第一個楊貴妃，就是李慧芳?！?/p>

她把貴妃的萬種風(fēng)情，演得活色生香，不輸專業(yè)話劇演員。

還有電影《呂四娘》，她一襲青衣，劍舞翩躚，武戲身段利落，文戲情感細(xì)膩。

說到婚姻，李慧芳的私生活低調(diào)得像她的后臺換裝，從不張揚。

資料中鮮有提及她的丈夫姓名，只知她有過一段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

那年代，戲曲演員多是“戲比天大”，她把大部分精力給了舞臺，婚姻則是安靜的港灣。

李慧芳的故事，怎能少了妹妹李麗芳？

這對京劇界的“姊妹花”，是梨園行的一段佳話。

李麗芳1932年生，比姐姐小8歲，從小在姐姐的羽翼下長大。

她12歲起隨李慧芳學(xué)戲，師從新麗琴、程玉菁、陶玉芝，專攻青衣。

16歲登臺，17歲就掛頭牌，在上海天蟾舞臺上唱得風(fēng)生水起。

她的戲路雖不如姐姐雜，但青衣唱腔細(xì)膩，質(zhì)樸中透著力量，常演《佘賽花》《穆桂英掛帥》《呂布與貂蟬》《花木蘭》，每出都成臺柱子。

1951年，她和譚元壽、張鳴等組建實驗京劇團，次年入總政京劇團，隨團赴朝慰問。

回國后，轉(zhuǎn)入中國京劇院四團，1958年響應(yīng)“支邊”號召，奔赴西北組建寧夏京劇團。

那幾年，她是真正的“墾荒人”，在戈壁灘上搭臺唱戲，風(fēng)沙滿面，卻唱出《杜鵑山》的豪情。

1964年全國京劇現(xiàn)代戲會演，她主演的《杜鵑山》壓軸北京，唱腔勝過京城本子，贏得滿堂彩。

李麗芳的巔峰是1967年調(diào)入上海京劇院，擔(dān)綱現(xiàn)代京劇《海港》女主角方海珍。

這出戲，是樣板戲的代表，她飾演的方海珍，漁家女的剛烈與忠誠，唱得氣韻生動。

特別是那段“忠于人民忠于黨”，高亢激越，感情如潮水般涌來，被譽為“空前絕后”的絕唱。

1972年《海港》拍成彩色電影，她的聲音傳遍海內(nèi)外，影響幾代人。

退休后，她沒閑著，熱心帶徒，教年輕人練嗓子、悟角色。

她的表演，總有種接地氣的真摯，不花哨，卻直入人心。

遺憾的是，李麗芳走得比姐姐早。

2002年4月29日她在上海病逝，享年70歲。

那年李慧芳聞訊，默默在家中唱了一出《荒山淚》，淚水混著唱腔，訴說著姐妹情深。

妹妹先去9年，姐姐后隨，兩人合著的《菊苑雙葩》，如今成了永恒的紀(jì)念。

李慧芳的晚年，是梨園界的一道風(fēng)景。

文革后，她不計前嫌，投身恢復(fù)傳統(tǒng)戲。

1979年，北京京劇團復(fù)演《逼上梁山》，她任導(dǎo)演之一，親授身段，幫年輕演員過關(guān)。

80年代她參演《洪湖赤衛(wèi)隊》，雖年過花甲，臺步仍穩(wěn)。

90年代，她教導(dǎo)梅葆玖、譚元壽后輩，傳授“雜家”心得。

2011年1月，她獲第五屆京劇藝術(shù)家終身成就獎。

可誰知半年后，病魔奪走了她，她安靜離世，享年87歲。

告別儀式上，梨園同仁齊聚八寶山，吳江院長憶道：“她文武昆亂不擋，一生為戲。”

如今她的音容，已成經(jīng)典錄音里的回響。

在當(dāng)下快節(jié)奏的世界，國粹不老，需有人傳。

那些年，她和妹妹并肩臺上，姐妹情深，藝術(shù)共榮，如今雖人去臺空，但那高亢的“忠于黨”，仍回蕩在心間。

京劇界的新星們，正接過她們的行頭，繼續(xù)唱下去，或許就是最好的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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