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著名藝術史家漢斯·貝爾廷在柏林逝世，引發(fā)了不少關注和討論。

Hans Belting（1935—2023）

德國著名藝術史家。

世界范圍內的知名藝術史家，其對本國藝術的思考深入、全面。

許多中國讀者對他并不陌生——他曾獲得無數(shù)榮譽，重要著作多有中譯本。2014年2月，貝爾廷還曾在北京大學做過題為《藝術終結了嗎——中德學者對話》的講座，現(xiàn)場座無虛席。

漢斯·貝爾廷：藝術史終結了嗎？

不過，鮮有人注意到，他還有一本專談德國藝術的小冊子，《德國人與他們的藝術：一項沉重的遺產(chǎn)》近日由北大社出版，中譯本不過一百多頁。

“德國藝術”這個龐大的話題，貝爾廷給了我們一個獨特的切入口：他提醒我們，德國藝術的特殊性不在其風格，而在被賦予的身份重負。

什么是德國藝術

一個由來已久的問題

01

貝爾廷指出，對“德國藝術”的討論由來已久，德國藝術是否存在獨特的本土傳統(tǒng)眾說紛紜。

藝術史家埃爾溫·潘諾夫斯基曾感嘆，在歐洲視覺藝術中德國的聲音仿佛是缺席的。以文藝復興巨匠丟勒為例，他一方面對本土傳統(tǒng)有所疏離，另一方面又仰慕意大利文藝復興卻無法真正融入。

丟勒（1471-1528），德國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以版畫、繪畫和理論著作聞名。

為了紓解這種不安，德國藝術界傾向以理論來“武裝”藝術觀。例如，德意志帝國時期學界熱衷于膜拜丟勒及發(fā)明“德國文藝復興”，而二戰(zhàn)后的西德則提倡摒棄政治色彩、融入國際現(xiàn)代主義。學者們試圖以宏大敘事為德國藝術打造悠久傳統(tǒng)，以彌補本國藝術傳統(tǒng)薄弱的缺憾。

與此同時，德國藝術家和歷史學家也努力從更久遠的過去“尋根”：19世紀浪漫主義時期，哥特式藝術被神化為日耳曼民族精神的象征。歌德盛贊哥特式建筑蘊藏的民族精神；弗里德里希則以廢墟教堂映襯蒼茫風景寄托民族情懷。

哥特式建筑斯特拉斯堡座堂。弗里德里希認為“哥特式”代表了“最大膽的幻想”與“德意志自然情感”的結合。

這種對中世紀遺產(chǎn)的崇敬，某種程度上也是對意大利文藝復興主導地位的一種反制：既然德國無緣分享文藝復興的榮耀，那就從自身歷史中尋找可以媲美的精神源泉。這種反應折射出德國文化深層的自卑。

總體而言，德國藝術的發(fā)展始終伴隨著內在矛盾和身份焦慮。一方面，德國人渴望塑造出可與意大利、法國比肩的民族藝術傳統(tǒng)；另一方面，歷史斷裂和文化“遲到”又讓他們對自身藝術的價值時常心存不安。

貝爾廷的研究揭示了這份遺產(chǎn)的沉重：所謂“德國藝術”并非天然明確的定論，而是一個隨著歷史興衰反復被提問、建構又解構的開放命題。

危機、抵抗與裂變

藝術與社會、政治的糾纏

02

進入20世紀，德國藝術的發(fā)展迎來了現(xiàn)代性浪潮，卻也引發(fā)了來自自身文化的強烈抵抗。

表現(xiàn)主義等先鋒流派興起，對抗威廉二世時代保守的官方藝術體制。這種對現(xiàn)代主義的輕蔑與抵觸在納粹時代達到了頂點。納粹上臺后，將現(xiàn)代主義打成“頹廢藝術”，沒收了逾16000件被視為“不純”的作品，并于1937年舉辦臭名昭著的“墮落藝術”展以公開羞辱這些作品，許多大膽挑戰(zhàn)社會的藝術聲音在納粹時期被迫噤聲。

戈培爾正在參觀“墮落藝術展”

“墮落藝術”海報

二戰(zhàn)后，德國的分裂造成了兩種迥異的藝術道路：西德在自由世界的氛圍下傾向于融入國際現(xiàn)代主義，以“西方”或“世界藝術”自居，借此回避對“德國藝術”的直接討論；東德則宣稱繼承德國古典傳統(tǒng)，將藝術服務于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

在彼此眼中，對方的藝術不是僵化無趣，便是腐朽沒落。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分裂深刻地影響了戰(zhàn)后德國藝術的發(fā)展軌跡，從此“德國藝術”這一概念在冷戰(zhàn)時期被一分為二，并被賦予了截然相反的價值取向。

約克·伊門多夫，《德意志咖啡館》，第四幅，1978年。左邊和右邊涇渭分明，伊門多夫直觀展現(xiàn)了藝術在兩德的處境。

直至20世紀90年代德國重新統(tǒng)一，關于德國藝術身份的討論才有了新的契機。一方面，長期分裂的兩種藝術傳統(tǒng)需要面對面的對話和整合；另一方面，更沉重的歷史負擔也再度凸顯。納粹時代留下的道德創(chuàng)傷、戰(zhàn)后東西方陣營的對立記憶，都對統(tǒng)一后的德國藝術構成了挑戰(zhàn)。

藝術何以承載民族靈魂

一段自我詮釋與自我異化的歷史

03

在講座的末尾，貝爾廷為我們回顧了“德國藝術”的歷史：它自丟勒時代起便充滿矛盾，因為“藝術”的概念起源于意大利。德國人想要吸收這一概念，但也不想放棄自己的本土風格。

宗教分裂的問題令他們更加苦惱，因為它很快催生出“兩個德國的藝術”，這兩種藝術相互爭奪為真正信仰作證的權利。

后來，“藝術宗教”的爭論就像宗教斗爭一樣激烈，藝術存在本身似乎也需要一種正當性，人們很快就開始思考藝術本體……

在貝爾廷看來，盡管德國人努力賦予藝術超越民族的正當性，但直到當時仍常把藝術當作自我確證的試金石，這其實讓藝術承受了不應有的壓力。

在冷戰(zhàn)結束、德國統(tǒng)一的新語境中，貝爾廷在書中呼吁人們重新回望這段充滿矛盾的遺產(chǎn)，而這也為我們理解“德國藝術”提供了一把鑰匙。

你之前深入了解過德國藝術嗎？

貝爾廷的分析給了你什么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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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重負之下，

藝術何以承載民族靈魂

一本小書讀懂德意志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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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資料參考：

《德國人與他們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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