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秀梅，今年47歲，在我們這座小城里開了家小小的花店。五年前，我家老周走了，突發(fā)心梗，倒在他天天打理的花圃里，連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那時候兒子剛上大學(xué)，家里的天一下子就塌了，是我妹妹林秀蘭和妹夫張建軍幫我撐起了半邊天，幫著處理后事，安慰我，還總惦記著我的花店和兒子的學(xué)費。

這五年，我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把花店打理得有聲有色，兒子也順利考上了研究生，日子總算慢慢走上了正軌。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還是會想起老周。想起他總愛說“秀梅，你守著花店就行，外面的活我來干”，想起他每次進貨回來，身上帶著泥土和鮮花的混合香味，想起他給我泡的熱茶，永遠是溫溫的剛好入口。

妹妹秀蘭嫁在鄰市，妹夫張建軍是做工程監(jiān)理的，常年在外面跑，一年到頭也來不了我這兒幾次。每次他們來，都會給我?guī)б淮蠖褨|西，秀蘭幫我打掃屋子，張建軍就幫我修修花店的貨架，檢查一下水電，跟親哥一樣親。我總說不用這么麻煩，他們卻笑著說：“姐，你一個人不容易，我們能幫襯就幫襯點?！?/p>

上個月中旬，張建軍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要到我們市出差，大概要待三天，問我忙不忙，有空的話想跟我吃頓飯。我一聽可高興了，趕緊說：“忙啥呀，你來了我肯定得好好招待你?！睊炝穗娫?，我就開始琢磨著做什么菜。張建軍愛吃我做的紅燒肉和清蒸魚，還有他小時候最愛吃的涼拌三絲，這些我都得提前準備好。

那天下午，我提前關(guān)了花店的門，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五花肉、活魚、青菜，還有一些水果?；氐郊?，我就扎進廚房忙活起來。先把五花肉焯水，炒出糖色，然后加醬油、料酒、八角、桂皮，小火慢燉，廚房里很快就飄出了紅燒肉的香味。接著處理魚，刮鱗、去鰓、剖肚，清洗干凈后，在魚身上劃幾刀，抹上鹽和料酒腌制，再準備好蔥姜蒜。

傍晚六點多，張建軍敲響了我家的門。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夾克，背著一個雙肩包，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瘦了點，眼角也多了些細紋?！敖悖襾砹??！彼χ蛘泻簦掷镞€提著一個禮盒，“給你帶了點我們那邊的特產(chǎn)，你嘗嘗?！?/p>

我趕緊接過禮盒，讓他進屋坐：“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喝點水。飯菜馬上就好?！?/p>

張建軍坐下后，環(huán)顧了一下屋子，笑著說：“姐，你這屋子收拾得還是這么干凈，跟老周在的時候一樣?！?/p>

提到老周，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鼻子有點酸，但還是強笑著說：“習(xí)慣了，每天收拾收拾，心里也舒坦。”

他看出了我的情緒，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兒子最近怎么樣？學(xué)習(xí)還順利嗎？”

“挺好的，上個月剛跟我視頻，說論文進展挺順利的，還拿了獎學(xué)金呢?！币惶岬絻鹤樱揖腿滩蛔◎湴疗饋?。

說話間，我把最后一道清蒸魚端上桌，擺了滿滿一桌子菜：紅燒肉、清蒸魚、涼拌三絲、清炒時蔬，還有一個西紅柿雞蛋湯?！皝韥韥?，建軍，嘗嘗我的手藝，看看跟以前比有沒有退步?！蔽医o她盛了碗湯。

“肯定錯不了，姐做的菜，我從小吃到大，最合我的胃口了。”張建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里，點點頭說，“還是這個味，香！”

我又給他倒了杯白酒：“喝點酒吧，解解乏。不過你少喝點，明天還要工作呢?！?/p>

“好，聽姐的?！睆埥ㄜ姸似鹁票?，跟我碰了一下，“姐，這些年你一個人不容易，辛苦了。我敬你一杯?！?/p>

白酒的辛辣味在嘴里散開，我卻覺得心里暖暖的。這五年，我聽了太多“你不容易”，但從張建軍嘴里說出來，卻格外讓人感動。因為他知道，我這五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我們一邊吃一邊聊，聊秀蘭最近的情況，聊兒子的未來，聊老周以前的趣事。張建軍說，老周以前總跟他炫耀，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婦，不僅人長得漂亮，還能干，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說得我忍不住笑了，眼淚卻差點掉下來。

“姐，你也別太想老周了，他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開開心心的?！睆埥ㄜ娍粗艺f，眼神里滿是真誠。

“我知道，”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就是有時候忍不住，看到什么都能想起他。你看這紅燒肉，以前他一頓能吃大半碗，還總說我做的不夠吃?！?/p>

“那你以后想吃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來陪你吃?！睆埥ㄜ娨埠攘艘豢诰?，“或者我讓秀蘭過來陪你，姐妹倆也好說說話。”

我搖搖頭：“不用了，你們都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我不能總麻煩你們。我現(xiàn)在挺好的，花店的生意不錯，兒子也懂事，就是有時候有點孤單。”

說著說著，我就打開了話匣子，把這五年的委屈、辛苦、思念都倒了出來。我說我一個人守著花店，冬天天不亮就起床去進貨，凍得手腳發(fā)麻；說兒子剛上大學(xué)那年，生病住院，我一邊照顧兒子，一邊還要操心花店的生意，整個人都快垮了；說我晚上一個人在家，聽到一點動靜就害怕，總想著如果老周在就好了。

張建軍就坐在那里，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給我遞張紙巾，或者勸我少喝點酒。他不像別人那樣，只會說“別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只是默默地聽著，讓我把心里的苦都吐出來。

不知不覺，一瓶白酒就喝完了。我平時很少喝酒，今天喝得有點多，頭暈乎乎的，臉頰發(fā)燙，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敖ㄜ姡阏f，老周是不是太狠心了，就這么丟下我和兒子……”我趴在桌子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有時候真的撐不下去了，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張建軍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姐，別哭了，哭壞了身體怎么辦？老周沒丟下你，他一直在看著你，看著你把兒子養(yǎng)大，看著你把花店打理得這么好。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真的?！?/p>

“我不厲害，我一點都不厲害，”我哽咽著說，“我只是想有人能幫我一把，想有人能跟我說說話，想有人能記得我的生日，想有人能在我生病的時候照顧我……”

這些話，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包括我的親妹妹。我總覺得，自己是姐姐，應(yīng)該堅強一點，不能讓別人擔心。可今天，在張建軍面前，我卻再也忍不住了，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張建軍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陪著我，等我哭夠了，他給我倒了杯溫水：“姐，喝點水，別喝了，再喝就醉了。”

我接過水杯，喝了一口，頭暈得更厲害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敖ㄜ?，謝謝你，”我看著他說，“謝謝你聽我說這么多，謝謝你還惦記著我……”

“跟我還客氣什么，”張建軍笑了笑，“你是我姐，我不惦記你惦記誰？以后有什么事，別一個人扛著，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p>

后來，我實在撐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陣輕微的響動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張建軍正在收拾桌子。他把碗筷放進廚房，又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凈，動作輕輕的，生怕吵醒我。

“建軍，你怎么還沒走？”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你醉成這樣，我怎么放心走？”張建軍走過來，遞給我一件外套，“我給你煮了點醒酒湯，你喝點，然后去床上睡。”

我跟著他走進廚房，看到灶上的小鍋里正冒著熱氣，一股淡淡的姜香飄了出來。他盛了一碗醒酒湯遞給我：“有點燙，慢點喝?！?/p>

我喝著溫熱的醒酒湯，心里暖暖的，頭暈也緩解了不少。“謝謝你，建軍，讓你受累了。”

“應(yīng)該的?！睆埥ㄜ娦α诵?，“姐，你去睡覺吧，這里我來收拾就行。明天我還要去工地，就不來看你了。等我忙完了，再陪你吃飯?！?/p>

我點點頭，走進臥室。躺在床上，我卻怎么也睡不著了。腦海里一遍遍回放著剛才的畫面，想起自己哭著說的那些心里話，想起張建軍溫柔的安慰，心里五味雜陳。

這五年，我一直故作堅強，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讓別人看到我的脆弱?？山裉?，在妹夫面前，我卻卸下了所有的偽裝，把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我以為會很尷尬，可實際上，卻覺得無比輕松。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走進客廳，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是張建軍的字跡：“姐，我去工地了，醒酒湯在鍋里溫著，記得喝點。桌上的水果洗干凈了，你餓了就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p>

我拿起紙條，心里暖暖的。走到廚房，看到鍋里的醒酒湯還冒著熱氣，旁邊的盤子里放著洗干凈的水果。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原來我并不是孤單一人。還有人惦記著我，關(guān)心著我，愿意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陪著我。

張建軍出差結(jié)束后，就回了鄰市。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偶爾通個電話，聊聊天。只是從那以后，我變得開朗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封閉自己。我會主動給妹妹和妹夫打電話，跟他們分享我的生活，也會在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盡我所能地幫襯他們。

沒過多久，兒子放暑假回來了。他一進門就抱著我說：“媽，我聽小姨說了，張叔上次去看你，你喝醉了哭了半天？”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秀蘭會跟兒子說這些，臉上有點發(fā)燙：“你小姨就是瞎念叨，媽就是那天喝多了，胡說八道呢。”

兒子拉著我坐在沙發(fā)上，認真地說：“媽，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以前我年紀小，不懂事，總讓你操心?，F(xiàn)在我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了，你也該為自己活了。如果你覺得孤單，想找個伴兒，我不反對。”

我看著兒子成熟的臉龐，心里既感動又欣慰：“傻孩子，媽現(xiàn)在挺好的，有你，有你小姨和張叔，還有花店，媽不孤單?！?/p>

“那就好，”兒子笑了笑，“不過媽，如果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說，別一個人扛著。我是你兒子，我應(yīng)該照顧你。”

暑假里，兒子每天都幫我看花店，給我做飯，陪我散步。有一天，他突然說：“媽，我們請小姨和張叔來家里吃飯吧，我好久沒見他們了。”

我點點頭：“好啊，我給你小姨打電話?！?/p>

秀蘭和張建軍接到電話后，第二天就趕來了。兒子特意下廚做了幾個菜，還跟張建軍喝了點酒。飯桌上，兒子舉起酒杯說：“張叔，謝謝你這么多年照顧我媽。我媽一個人不容易，以后還要麻煩你多費心?！?/p>

張建軍笑著說：“傻孩子，你媽是我姐，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以后你安心讀書，你媽有我們呢?！?/p>

秀蘭也說：“姐，以后你別總一個人憋著，想我們了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隨時都能過來?！?/p>

看著眼前的親人，我心里暖暖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雖然老周不在了，但我還有愛我的兒子，還有關(guān)心我的妹妹和妹夫，還有一群支持我的老顧客。

又過了兩個月，張建軍再次來我們市出差。這次他提前給我打電話，說想帶我去郊區(qū)的采摘園逛逛，放松一下。我欣然同意了。

那天天氣很好，我們一起去采摘園摘草莓、摘桃子，玩得很開心。中午，我們在采摘園附近的農(nóng)家樂吃飯，張建軍說：“姐，你看你今天笑得多開心，以后要多出來走走，別總悶在花店里?！?/p>

“好，”我笑著說，“以后你再來出差，還帶我出來玩。”

“沒問題，”張建軍點點頭，“對了，姐，我最近聽秀蘭說，你花店隔壁的鋪子要轉(zhuǎn)讓，你有沒有想過把它盤下來，擴大經(jīng)營？”

我愣了一下：“我倒是想過，就是有點擔心資金不夠，也怕自己忙不過來?！?/p>

“資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先借給你，”張建軍說，“至于人手，我跟秀蘭商量過了，等你擴大經(jīng)營后，秀蘭可以過來幫你一陣子，等你招到人手了她再回去。”

我看著張建軍真誠的眼神，心里充滿了感激：“建軍，謝謝你，總是這么為我著想?！?/p>

“跟我還客氣什么，”張建軍笑了笑，“你日子過好了，我們也替你高興?！?/p>

沒過多久，我就盤下了隔壁的鋪子。裝修的時候，張建軍特意抽了個周末過來幫忙，跟工人一起量尺寸、選材料，忙前忙后。我本來想裝得花哨點，張建軍卻建議：“姐，咱們這花店主要做街坊生意，溫馨實用最重要。不如刷成淺米色的墻，擺上原木色的貨架，再放幾盆綠植，顯得干凈又舒服?！?/p>

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按他的建議來。裝修好后，花店果然煥然一新。原來的小鋪子專門放鮮切花，玫瑰、百合、康乃馨擺得整整齊齊，還按色系分了區(qū)；新盤下來的鋪子做了花藝工作室和綠植區(qū)，擺上了綠蘿、多肉、發(fā)財樹這些好養(yǎng)活的綠植，還放了一張大桌子，方便我給顧客包花、教小朋友做手工花藝。

開業(yè)那天，秀蘭特意請了年假過來幫忙，兒子也從學(xué)校趕了回來。老顧客們都來捧場，王阿姨笑著說：“秀梅，你這花店擴大了就是不一樣，看著真敞亮！以后買花、選綠植更方便了?！?/p>

李姐也說：“我早就說你該擴大經(jīng)營，你家的花新鮮，包得也好看，我們都愛來你這兒買?！?/p>

我忙著給大家遞水、介紹新品，心里樂開了花。張建軍則在一旁幫著招呼客人，給大家講解綠植的養(yǎng)護方法，比我還上心。中午，我們在附近的飯店訂了桌菜，請老顧客們吃飯，大家熱熱鬧鬧地坐了兩桌，說著笑著，像一家人一樣。

現(xiàn)在，我的花店生意比以前更紅火了。每天都有不少老顧客來光顧，還有很多新顧客慕名而來。我雇了一個附近小區(qū)的下崗女工，她手腳麻利，人也勤快，幫我分擔了不少活。秀蘭偶爾會過來幫忙看店，教我做新款花束；張建軍每次出差來，都會給我?guī)┩獾氐奶厣ú模€幫我檢查店里的水電安全。

上個月，我給兒子寄了一張花店的照片，他給我回信息說：“媽，看到你把花店經(jīng)營得這么好，還這么開心，我就放心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p>

看著兒子的信息，我笑了。我知道，老周一定在天上看著我，為我高興。而我也明白，生活雖然有苦難，但也有溫暖。那些真正關(guān)心你的人，不管是不是親人，都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給你力量，給你溫暖。

以后的日子，我會帶著老周的愛，帶著身邊人的關(guān)心，好好生活，珍惜每一個值得珍惜的人，珍惜眼前的幸福。日子或許平凡，但只要心里有愛，有牽掛，就足夠溫暖，足夠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