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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拍攝于未名湖的泛黃合影里，二十多歲的男女并肩坐在小船上，男生穿白色襯衫，眉眼帶書卷氣，女生梳著雙馬尾，笑眼彎成月牙。

這張合影后來很少被人提及，就像照片里的兩人，曾是人人稱羨的伴侶，最終卻走向不同的人生軌跡，是什么讓他們在盛年時分道揚鑣？

更讓人意外的是男生多年后的結局，沒有墓碑，沒有墳塋，骨灰撒在一棵柏樹下，歸于塵土，他這一生，似乎都在打破旁人對“名門之后”的固有想象。

照片里的男生叫梁從誡，祖父是梁啟超，父母是梁思成與林徽因，女生是周如枚，父親是北大校長、物理學家周培源。

1950年夏，兩人在清華園新生報到時相遇，梁從誡幫周如枚拎著行李往宿舍走，梧桐葉落在兩人肩頭，緣分就此生根。

當時的清華園里，兩家本就淵源深厚，梁思成與周培源同在校務委員會任職，金岳霖是梁家摯友，陳岱孫與周家交好，這種長輩間的情誼自然延伸到下一代。

梁從誡對建筑學的興趣受父母熏陶，第一志愿報了建筑系，卻因差8分進了歷史系，周如枚則循著父親的學術軌跡，主攻外語，后來成了翻譯家。

校園里的戀愛簡單純粹，1954年梁從誡從清華畢業(yè)，兩人結婚，婚禮辦得樸素，長輩們聚在梁家小院，幾碟小菜，幾句祝福，就算完成了儀式。

那段日子，兩人的生活踩著時代的節(jié)奏前行，梁從誡留校讀研究生，后來赴云南大學教歷史，周如枚留在北京，一邊做翻譯工作，一邊照顧孩子。

聚少離多成了常態(tài)，但書信從未斷過，梁從誡在信里寫云南的風土人情，講課堂上學生的趣事，周如枚則在信里細說孩子的成長點滴，附上手繪的小畫。

變故是慢慢積累的，梁從誡骨子里藏著祖父梁啟超的家國情懷，又繼承了父母“知行合一”的特質。

在云南教書時，他不止一次深入鄉(xiāng)村考察，看到農民生活的艱辛，心里總憋著股想做事的勁，這種心思讓他在書桌前坐不住，常常為了調研幾天幾夜不回家。

周如枚的性格更偏向安穩(wěn)，她熱愛翻譯工作，享受在文字世界里的平靜，希望丈夫能多陪伴家庭，兩人的分歧漸漸顯露，書信里的話題從家常變成爭論，再后來只剩簡短的問候。

1969年，37歲的梁從誡與周如枚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孩子跟著周如枚生活，那張清華園的合影被夾在舊書里，成了過往的見證。

很多人猜測離婚是因為感情破裂，其實放在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身上，這種選擇更像人生追求的分岔。

梁從誡后來在訪談里提過，那段時間總覺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心思沒法全放在家里，周如枚的翻譯事業(yè)正處于上升期，需要穩(wěn)定的生活支撐。

離婚后的梁從誡，人生軌跡發(fā)生了更大的轉折，他從云南回到北京，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當編輯，后來又到中國文化書院當教授。

原本循著歷史研究的路走下去，大概率會成為史學界的名家，畢竟祖父和父親都是各自領域的泰斗，家學淵源擺在那里。

改變他人生方向的是一篇稿件，80年代他主編《百科知識》時，收到一位作者寫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污染的來稿。

稿件里說，那些帶動經濟發(fā)展的小工廠，因為設備簡陋，正悄悄破壞著河流和土壤，梁從誡把稿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心里越沉。

他想起在云南考察時見過的清澈河水，再想到稿件里描述的污染場景，突然覺得歷史研究不能只停留在書本里。

從那以后，他開始關注環(huán)境問題，和朋友聊天時，話題總繞不開灰蒙蒙的天空、發(fā)臭的河水。1994年3月，他們創(chuàng)辦了“自然之友”，這是中國第一家民間環(huán)保組織。

那時候的環(huán)保在國內還是新鮮事，沒人知道這個民間組織能走多遠，梁從誡成了那個“挑頭的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辦公室設在沙灘北街的一間小屋里，來訪者絡繹不絕，有企業(yè)家、編輯，還有普通市民。

他常常忙到下午一兩點才吃午飯，67歲的人，騎自行車跑遍北京的大街小巷，去政協開會時還被門衛(wèi)攔過，因為沒人相信這個騎舊自行車的老人是政協委員。

他做環(huán)保不是喊口號，名片用廢紙做的，資料都印在廢紙背面，隨身帶一把勺子，從不用一次性筷子。

最讓人印象深的是保護滇金絲猴的事，得知滇西北的原始森林要被砍伐，那是滇金絲猴僅有的棲息地，梁從誡急了。

他把求援信復印80多份，寄給全國40多家媒體的會員，自己跑到政協會議上發(fā)言，最后16位部長級領導批示，森林保住了，滇金絲猴也得救了。

還有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他直接給英國首相布萊爾寫信，請求制止藏羚羊絨貿易，布萊爾當天就回信，第二天還專門見了他。

這些年里，他和周如枚各自安好，偶爾因為孩子的事見面，相處得像老朋友，周如枚的翻譯事業(yè)越做越好，譯著一本本出版。

梁從誡的“自然之友”會員從幾十人發(fā)展到幾千人，成了國內最有影響力的環(huán)保組織之一，兩人都在自己選擇的路上走得堅定。

梁從誡晚年時，和朋友聊起生死，說自己死后不想立墓碑，他覺得墓碑占地方，還破壞環(huán)境，不如把骨灰撒在樹下，讓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2010年10月28日，他在北京逝世，享年78歲。

第二年5月，家人和“自然之友”的成員把他的骨灰送到昌平十三陵的國際友誼林，樹是他后來的夫人方晶選的，一棵20年樹齡的柏樹，枝繁葉茂。

大家在樹下挖了環(huán)狀溝，輕輕把骨灰撒進去，澆上水，覆上土，再撒上玫瑰花瓣，儀式前后不到30分鐘，沒有哀樂，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現場的“自然之友”成員說，以后也要學梁先生樹葬，還打算在環(huán)境教育基地建一片“生命林”，這個老人用一生踐行的環(huán)保理念，就像那顆埋在柏樹下的骨灰，慢慢生根發(fā)芽。

有人說梁從誡這輩子“離經叛道”，可他自己從來不這么想，他曾自嘲家里“三代都是失敗者”，其實這三代人只是都選擇了難走的路，梁啟超變法圖強，梁思成保護古建筑，他守護自然。

如今那棵柏樹枝葉更盛了，每年春天抽出新芽，來往的人或許不知道樹下埋著誰，卻能感受到這片樹林的生機，就像梁從誡說的，人與自然本該是朋友，而生命最好的歸宿，就是回到自然的懷抱里。

參考資料：

新京報——梁啟超之孫梁從誡在北京樹葬 儀式簡單簡短(圖) 2011-05-09

光明網——老同學梁從誡 201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