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妻子張美娟看到我突然出現(xiàn)在院子里，端著的洗菜盆“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臉色瞬間煞白。

“小姐，老爺讓我來接您回去，您在這里受苦了?！蔽堇飩鱽砟吧腥斯Ь吹穆曇?，像一道驚雷劈在我頭頂。

我手里的紅薯、雞蛋撒了一地，腦子里嗡嗡作響。這個和我結(jié)婚兩年、每天為我洗衣做飯的女人，這個總說自己是孤女的農(nóng)村媳婦，竟然被人叫做“小姐”？

1986年春天，我攥著人事調(diào)動通知，在縣機關(guān)辦公室的走廊里站了整整一個下午?！袄罱▏?，組織決定提拔王志強為科長?！敝魅蔚脑捪疋g刀子割肉，“他舅舅是縣委書記，你再等等機會?！?/p>

我在這個崗位干了五年，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泡在單位整理材料，可到頭來，不如人家一個硬靠山。“我辭職?！比齻€字，我說得咬牙切齒。

收拾行李回柳樹村那天，老鄉(xiāng)們圍著我問東問西，我只能強顏歡笑。晚上坐在村口老槐樹下，看著夕陽把山影拉得老長，三十歲的男人，事業(yè)沒成，家沒立，活成了村里人的笑柄。

“建國？真的是你？”清脆的女聲響起，我回頭，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睛里。是張美娟，我的小學同桌，也是我少年時偷偷畫在課本里的姑娘。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白棉布衫，頭發(fā)用粗布繩扎著，皮膚卻白得像瓷器?！拔乙恢弊〈謇?，照顧年邁的外婆?！彼皖^絞著衣角，羞澀的模樣和小時候一樣。

我們在槐樹下聊到月上中天。她說外婆去世后就一個人過，靠種幾分地糊口；我說在城里待膩了，想回村踏實過日子。她眼里閃過一絲光亮：“村里多了個讀書人，是好事?！?/p>

01 槐樹下的情愫，農(nóng)村里的暖光

第二天一早，美娟就提著一籃雞蛋來了?！白约夷鸽u下的，給你補身子。”她把雞蛋放在桌上，臉紅紅地盯著我，“我看你院子亂，幫你收拾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雜草被除得干干凈凈，窗玻璃擦得透亮，連我堆在墻角的雜物都擺得整整齊齊。接下來的日子，她成了我家的?？?，送些自家種的青菜，幫我縫補磨破的衣服，偶爾還會做碗熱湯面端過來。

她的手特別巧，做的紅燒肉肥而不膩，繡花鞋針腳細密，連村里最挑剔的王大娘都夸：“美娟這丫頭，是塊當媳婦的好料?！备y得的是她有文化，不僅認識很多字，還能和我聊報紙上的新聞。

“你怎么懂這么多？”我問她?！巴馄沤痰模郧霸诖髴羧思易鲞^事。”她低頭攪著碗里的粥，“外婆說，女人要多讀書，才不會被欺負?！?/p>

相處越久，我越覺得她和村里的姑娘不一樣。她走路腰板挺直，吃飯不吧唧嘴，說話輕聲細語卻有條理。有次我?guī)タh城，她指著街角的老字號說：“這家的桂花糕最正宗，放三天都不硬?！蔽壹{悶，她從沒說過去過縣城。

“美娟，你二十八了，怎么沒嫁人？”夏夜乘涼時，我終于鼓起勇氣問。她抬頭看我，月光灑在她臉上，泛起一層柔光：“在等一個人，一個肯踏實過日子的人?！?/p>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軟乎乎的很暖和：“美娟，跟我過吧。”她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02 甜蜜的婚后生活，隱藏的小秘密

1986年冬天，我們在村里小學辦了婚禮。美娟的嫁妝讓全村人都開了眼：繡著龍鳳呈祥的被褥針腳細密，青花瓷茶具瑩潤光滑，還有幾件摸著像絲綢的衣服。“外婆留下的老東西?！彼p描淡寫地解釋。

婚后的日子甜得像蜜。每天我睡醒時，早飯已經(jīng)擺在桌上；晚上我從田里回來，熱水和干凈衣服都備好。美娟不僅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還幫我出主意做買賣。“把村里的農(nóng)產(chǎn)品拉去縣城賣，城里人稀罕這個。”她幫我把雞蛋用稻草捆好，“再包上油紙，顯得干凈，能多賣兩毛錢。”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拉了一車雞蛋、蔬菜去縣城。按照美娟教的，專找飯店和機關(guān)單位，果然比在集市上賣得快、賣得貴。半年下來，我賺的錢比在機關(guān)上班時還多。

可隨著日子越來越好，我漸漸發(fā)現(xiàn)美娟的不對勁。有次我?guī)Щ貋硪环莘斌w字的港臺報紙，她隨手就念出上面的股市新聞；她給我縫的襯衫，針腳和縣城裁縫鋪的一樣規(guī)整；有回她收到一封信，信封是精致的牛皮紙，她看都沒看就燒了，說“遠房親戚寄錯了”。

“美娟，你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我問她。她正在納鞋底的手頓了頓，抬頭沖我笑：“瞎想啥，我這輩子就跟你踏實過日子?！蔽铱粗难劬Γ锩鏉M是真誠，便把疑惑壓了下去。

1987年夏天，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縣城里幾家大飯店都固定從我行貨。美娟幫我記賬，數(shù)字記得清清楚楚，比會計還專業(yè)。“你真是天生的做生意料?！蔽冶е鰦?，她卻突然嘆了口氣：“建國，不管以后發(fā)生啥，你都信我嗎？”

我拍著胸脯保證：“當然信?！蹦菚r的我萬萬沒想到，這句話很快就迎來了考驗。

03 身份曝光的瞬間，天翻地覆的真相

1988年春天，我提前從縣城回來，想給美娟一個驚喜，特意買了她愛吃的桂花糕。剛到院門口，就聽到屋里有人說話。

“小姐，老爺病重，讓您趕緊回縣城主持家業(yè)?！蹦吧腥说穆曇艉芄Ь?。“我不回去，我已經(jīng)嫁人了?！泵谰甑穆曇魩е澏?。“可張家的產(chǎn)業(yè)不能沒人管，老爺說您再不回去，就把財產(chǎn)都捐了?！?/p>

我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美娟猛地推開門，看到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屋里的男人也走了出來，穿著筆挺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你是誰？”我指著男人，聲音發(fā)顫?！袄钕壬茫沂菑埣业墓芗谊愔?。”男人微微欠身，“您的夫人，是縣城張家大院的千金，張美娟小姐?！?/p>

張家大院！我腦子“嗡”的一聲，那是縣城最有名的大宅子，以前是做絲綢生意的望族，就算家道中落，也比普通人家強百倍?！澳泸_我！”我沖美娟吼道，“你說你是孤女，說你只有外婆！”

美娟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建國，我不是故意騙你?！彼疫M屋，終于說出了真相。

美娟確實是張家千金。三年前，她父親要把她嫁給省城一個大她十五歲的商人，她不愿意，和家里鬧翻后跑到鄉(xiāng)下外婆家。遇到我后，她喜歡上這種踏實的農(nóng)村生活，更怕我知道她的身份后自卑，就一直瞞著。“我父親上個月走了，家里的生意沒人管，他們才找到這里?！?/p>

陳忠補充道：“老爺生前聽說了李先生的事，很欣賞您的能力。他說您能把小生意做起來，說明有商業(yè)頭腦，希望您能和小姐一起回縣城，打理張家的產(chǎn)業(yè)?！?/p>

我坐在椅子上，腦子里亂成一團。娶了兩年的妻子是千金小姐，這聽起來像戲文里的故事，可偏偏發(fā)生在我身上。身份的差距像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

04 艱難的抉擇，愛情與現(xiàn)實的博弈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美娟陷入了冷戰(zhàn)。她還是像以前一樣照顧我，卻總在我看她時低下頭；我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氣又疼。氣她騙我，疼她為了我放棄錦衣玉食。

村里的消息傳得飛快，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個千金小姐。有人羨慕我走了狗屎運，有人說我配不上人家，還有人說美娟遲早要回城里，不會跟我過苦日子。

“建國，你別聽他們胡說?！泵谰昙t著眼眶抓住我的手，“我可以不回縣城，我們繼續(xù)在這里過日子，把張家的財產(chǎn)都捐了也行。”

我看著她，心里五味雜陳。她為了我，連祖宗的家業(yè)都能放棄，我卻因為自卑躲著她?！懊谰?，你父親一輩子的心血，不能毀在你手里。”我嘆了口氣，“我跟你回縣城。”

美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看到了希望。“真的？建國，謝謝你！”她撲進我懷里，哭得像個孩子。

去縣城的前一天，村里的人都來送行。王大爺拍著我的肩膀：“建國，到了城里別忘本?！崩畲竽锢谰甑氖郑骸昂煤谜疹櫸覀兘▏莻€實誠人?！泵谰暌灰粦?，眼圈紅紅的。

張家大院比我想象的還要氣派，青磚黛瓦，雕梁畫棟?？梢贿M院子，我就感受到了異樣的目光。“這就是小姐找的農(nóng)村男人？”“穿得這么土，能懂啥生意？”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更難的還在后面。張家的老賬房先生把一摞賬本扔在我面前：“李先生，先把這些賬理清楚吧。”賬本上的數(shù)字密密麻麻，還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專業(yè)術(shù)語。美娟想幫我，我卻擺擺手：“我自己來，不能讓人看不起?！?/p>

05 用實力證明自己，攜手共渡難關(guān)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自己泡在賬本里。美娟每天晚上陪我一起看，給我講張家生意的歷史，教我看財務(wù)報表?！斑@和你做農(nóng)產(chǎn)品生意是一個道理，都是低買高賣，講究誠信?！彼龓臀野褟碗s的賬目做成表格，“你看，這部分是絲綢生意的成本，這部分是利潤?！?/p>

我慢慢摸到了門道，發(fā)現(xiàn)張家的絲綢生意雖然老，卻守著舊規(guī)矩，不懂變通?！拔覀兛梢园呀z綢做成成衣賣，再印上好看的圖案，年輕人肯定喜歡?！蔽腋谰晟塘?，“還可以去廣州、深圳看看，那邊的款式新?！?/p>

美娟很支持我，可老員工們卻不買賬?！耙粋€農(nóng)村來的，懂什么絲綢？”“小姐，別讓他瞎折騰，把家底都敗光了?！鄙踔劣信韵涤H戚聯(lián)合起來，說我“圖謀張家財產(chǎn)”，要把我趕出去。

我沒跟他們爭辯，帶著自己攢的錢去了廣州。在那里，我看到了五顏六色的絲綢成衣，學到了新的銷售模式。回來后，我找裁縫鋪合作，把張家的絲綢做成連衣裙、襯衫，還在領(lǐng)口繡上小小的蘭花圖案。

新產(chǎn)品剛推出去時，根本沒人買。我急得滿嘴燎泡，美娟卻安慰我：“別急，我們?nèi)グ儇洿髽窃囋??！彼龓е艺业桨儇洿髽堑慕?jīng)理，現(xiàn)場展示絲綢的質(zhì)感和款式?！斑@是老手藝新做派，肯定有市場?！彼淖孕鸥腥玖宋?。

沒想到，第一天就賣出了十幾件。年輕人喜歡款式新穎，中年人看重絲綢的質(zhì)感，沒過多久，張家的絲綢成衣就成了縣城的時髦貨。老賬房先生拿著報表，對我豎起大拇指：“李先生，你真有本事?！?/p>

那些之前反對我的親戚，也閉了嘴。美娟抱著我，笑得特別開心：“我就知道你能行。”我緊緊抱著她，心里很清楚，沒有她的支持和信任，我走不到今天。

06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shù)

1988年秋天，張家的生意徹底穩(wěn)定下來，利潤比之前翻了兩倍。我和美娟在院子里種了棵桂花樹，就像村里老槐樹下那樣，我們經(jīng)常坐在樹下聊天。

“建國，你還記得當初在村口說的話嗎？”美娟靠在我肩膀上，“你說要是提干成功，就不會回村，也不會遇到我。”

我笑了，摸著她的頭發(fā)：“現(xiàn)在想想，那次失敗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比绻皇潜慌艛D，我不會回村；如果不是回村，我不會遇到美娟；如果不是和她一起面對困難，我永遠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大的潛力。

有次回柳樹村，王大爺看著我開的小汽車，感慨地說：“建國，你這是苦盡甘來啊?！蔽依谰甑氖?，心里特別踏實。

有人問我，娶了千金小姐是不是壓力很大。我總會想起那個冬天，美娟為我縫補衣服的樣子；想起我做買賣賠錢時，她把自己的嫁妝拿出來支持我；想起我被人嘲笑時，她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真正的愛情，從來不在乎身份差距，只在乎兩個人是否真心相待。美娟愿意為我放下身段，做個農(nóng)村媳婦；我也愿意為她努力奮斗，撐起一個家。

如今，我們的絲綢生意越做越大，還開了幾家分店。美娟偶爾會穿著棉布衫，回村里看看，幫李大娘縫縫衣服，就像以前一樣。

夕陽下，美娟站在桂花樹下，回頭沖我笑。我想起1986年那個春天，老槐樹下的相遇，想起她說“在等一個踏實過日子的人”。

人生就是這樣，看似走了彎路，實則都是必經(jīng)之路。那些曾經(jīng)的挫折和困難，終會變成照亮前路的光。而我最幸運的是，在人生的低谷，遇到了那個愿意陪我一起爬起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