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威虎山》是現(xiàn)代京劇中的精粹，也是當(dāng)年的八大樣板戲之一。

唱響它的童祥苓，經(jīng)歷過先結(jié)婚后戀愛的浪漫。

現(xiàn)實中，他或許沒有甘灑熱血寫春秋的悲壯，

但人生不乏曲折，提到妻子就內(nèi)疚，晚年為兩個兒子操心。

01

1935年，童漢俠與陳倩穎生下了他們的第六個孩子，取名為童祥苓。

童陳兩家經(jīng)濟條件都不錯，童漢俠和陳倩穎都上過大學(xué)。

后來家道中落，童漢俠經(jīng)常失業(yè)，平時靠給報紙寫稿子賺取一點稿費。

家里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靠在小學(xué)教書的陳倩穎。

為了更寬裕些，陳倩穎在學(xué)校兼教多門課程；

下班后還要去給好幾個學(xué)生做家教。

每天勞碌奔波，舍不得花錢坐公車，出入都是步行。

走得多了，腳底生下許多雞眼。

小時候，童祥苓經(jīng)?？吹侥赣H，用熱水泡腳、修腳的情景。

童祥苓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

按照他們家的大排行，依次是：

大哥童俠苓、二哥童壽苓、三哥（夭折）、四姐童芷苓、五姐童葆苓；

四個哥哥姐姐年紀(jì)相近，童祥苓比他們小十幾歲，年齡差很明顯。

原來，陳倩穎打過三次胎，四十多歲又懷有一胎。

和丈夫商量后決定留個小的，于是生下最后一胎。

這便有了后來的童祥苓。

童祥苓懂事后，每每想到父母當(dāng)年的決定，都不自覺為自己捏一把汗：

“如果母親早幾年懷上我，我很可能就到不了人世。”

也許是由于這個原因，他的人生滿是曲折。

02

童漢俠與陳倩穎酷愛京劇，幾個孩子在耳濡目染之下，都成了小戲迷。

趕上家道中落，經(jīng)濟拮據(jù)，童壽苓與童芷苓進入北平中華戲曲學(xué)校，正式開始學(xué)藝。

他們一個12歲，一個10歲。

小小年紀(jì)便開始為家庭分擔(dān)。

童芷苓很聰明，吊嗓子練功非常賣力。

戲校的先生比較嚴(yán)厲，對學(xué)生體罰是常有的事。

動輒打罵，讓這對兄妹苦不堪言。

于是給父母寫信，將在戲校的經(jīng)歷如是說了。

父母心疼孩子，便把一對兒女接回家。

之后，他們請先生來家里，教孩子們學(xué)習(xí)。

有時候請不起先生，童芷苓便自己跑到劇院“偷戲”。

一年后，便能登臺演出《女起解》和《武家坡》，顯露出非凡的藝術(shù)天賦。

又經(jīng)過幾年舞臺歷練，十五六歲便成為津門一帶的名角兒。

1939年，童芷苓成名，有了可以自己挑班的實力。

于是一家人張羅著成立了“苓社”，也就是后來被人們所熟知的“童家班”。

有了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童祥苓在童葆苓之后也想學(xué)戲，卻遭到了父母的反對。

但童祥苓卻很癡迷。

有一次，他迷上了李萬春的《武松》。

頭一晚看完戲，第二天一早醒來，滿腦子裝著戲。

為了模仿武松，他抄起家里的掃把舞了一會兒，覺得不過癮，

又抄起桌臺上的水果刀，跑到院子里，拔劍揚眉、豪情快慰。

他只顧興奮，竟把家里兩輛自行車的四條輪胎，都給劃破了。

為這，他沒少挨父母數(shù)落。

此外，他不去上課，偷偷溜出去看戲。

逃學(xué)半個月，老師找到家里，父母才知道一切。

父母始終認(rèn)為，讀書人總是要好過唱戲的。

他們盼著最小的兒子，將來謀一份體面的工作。

可現(xiàn)實還是跟他們開起了玩笑。

原來，他們的大兒子童俠苓，雖然上過南開大學(xué)，后來又到北平讀過土木工程，但最后還是學(xué)了戲。

讀書的盡頭還是學(xué)戲。

這讓童漢俠與陳倩穎，不得不為小兒子的未來重新規(guī)劃。

為了童祥苓的未來，他們專門開了一次家庭會議。

父母點頭的那一刻，童祥苓樂得發(fā)狂。

自此童家少了一個讀書郎，卻多了一個不平凡的藝術(shù)家。

正是因為自己選擇的這條人生道路，童祥苓遇到了同樣唱戲的張南云。

03

為了培養(yǎng)童祥苓，童芷苓賺的錢，有一半都用來請先生。

教文戲和武戲的兩位先生，都住到了家里，額外還要付學(xué)費。

為了給8歲的兒子配戲，童漢俠又多招了十幾個徒弟，也都住在家里。

童祥苓是童芷苓抱著長大的。

姐弟情深，弟弟花銷大，姐姐從不會介意。

再者，童芷苓認(rèn)為，自己終將是嫁出去的人，童祥苓才是童家的未來。

家人如此付出，童祥苓學(xué)戲特別能吃苦。

每天天不亮，便跟姐姐童葆苓去北海公園喊嗓子。

不論嚴(yán)寒酷暑，從不退縮。

到了十幾歲，便與哥哥姐姐們一起登臺，為童家班揚名梨園。

解放以后，童祥苓隨一家人，到上海京劇院發(fā)展。

那時候，童祥苓年紀(jì)輕輕，便能拿到350元的月薪。

而一位普通工人的月工資，也不過只有幾十塊錢。

這足以說明，童祥苓年紀(jì)輕輕，在圈里已頗有名氣。

事業(yè)初成的他，也收獲了自己的愛情。

1956年，童祥苓聽從父母安排，在一張訂婚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一天，父親把他叫到跟前，拿出一張訂婚書。

父親不由分說，用命令的語氣讓他在上面簽字。

童祥苓看著訂婚書上，寫著“張?zhí)m云”的名字，這才明白父親的意思。

張?zhí)m云是大連人，與童祥苓同年同月生。

她也是自小學(xué)戲，師從梅蘭芳，比童祥苓名氣大；

十五六歲便已成角，在鞍山京劇團掛頭牌。

后來給高層演戲，領(lǐng)導(dǎo)為她改名為“張南云”。

那時候，她很單純，滿腦子裝的都是工作。

與童祥苓見面，也是聽從家里人的安排。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鞍山。

04

童祥苓穿著姐姐童葆苓的一件藍布大衣，裝扮顯得比較中性化。

單看樣貌，張南云對眼前的未婚夫并不滿意：

“我要是以貌取人，可能看不上他。”

她像一朵羞答答的玫瑰，婉約地站在原地，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雙手揣在兜里，然后彎腰鞠躬，只為避免他跟自己握手。

眼前的張南云，兩條烏黑的長辮。

辮尖俏皮地在腰際跳動著，好像一對熱戀時打情罵俏的情侶。

女孩兒的芳華，在她身上一覽無余。

童祥苓看得癡了，不由冒出一句：

“太美了！”

直到看到張南云，童祥苓再不想留她的照片。

因為照片沒本人漂亮，留著沒意思。

一對璧人，被單獨安排在一個房間里。

童祥苓坐在床邊，隔著一段距離與張南云聊天。

陌生感作祟，兩人對坐無言，童祥苓便無話找話。

聊了一會兒突然停電了。

張南云稚氣未脫一般，緊張地喊“媽媽”。

結(jié)果來電燈亮起來，張媽媽不知何時來到房間，懷里摟著女兒。

盡管“婚姻”對于張南云而言還有些陌生，但還是在父母的包辦下，跟童祥苓下走到了一起。

成家以后，因為工作原因，兩個人經(jīng)常分居兩地，最久的一次長達八個月。

童祥苓抵不過思念，雇一輛馬車跑到長春見妻子。

一見面，忍不住摟著張南云，卻被一把推開：

“嚴(yán)肅點！”

剛結(jié)婚那陣，張南云還沒有擺脫掉羞澀。

平時在家不好意思喊丈夫的名字，出口便用“哎、哎”代替。

童祥苓見狀，便讓她喊自己的英文名，并告訴她英文名是“I Love you”。

張南云不懂英文，叫了一段時間。

后來，一位懂英語的人聽后笑得捧腹，她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這樣的浪漫，在他們的婚姻里隨處可見。

05

婚后，童祥苓的事業(yè)，也迎來春天。

1958年，上海京劇院開始排演由《林海雪原》改編的《智取威虎山》。

這部戲幾經(jīng)修改，于1965年再次跟觀眾見面。

經(jīng)過層層篩選，童祥苓成為了楊子榮的扮演者。

之后，張南云回歸家庭，一心支持丈夫的事業(yè)。

放棄前途，默默付出，只為成就丈夫。

每每提及妻子的犧牲，童祥苓總會陷入內(nèi)疚。

憑借“楊子榮”一角，童祥苓成為上海京劇院的頭牌。

然而榮譽加身的他，還是沒能躲過那次動蕩。

先是童芷苓被揪出來，沒多久又輪到了童祥苓。

他一下失去了生活的勇氣。

有一次從單位回家，半路卻往外灘的方向走去。

本來是打算跳黃浦江的，結(jié)果讓張南云給拽住了：

“你一走了之，我和孩子該怎么辦？”

被妻子拉回來的童祥苓強打精神，用微笑沖淡苦澀。

那幾年，他拿不到工資，連存款也被凍結(jié)。

張南云握著每天6分錢的生活費，艱難度日。

1969年，《智取威虎山》要被拍成樣板戲電影，童祥苓得到了“將功贖過”的機會。

但這唯一能讓童家翻身的機會，又在一場誤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兩年間，他除了要拍戲，還要接受勞動改造。

進棚錄制前后唱近20遍，嗓子受不便往脖子上打針堅持。

不拍戲的時候，要洗幾百個人的碗筷。

除去吃飯睡覺，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戲好不容易拍完，他再次被“雪藏”起來。

直到那段特殊時期結(jié)束，童祥苓才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1976年，電影《智取威虎山》的放映，讓童祥苓成為了那個時代的明星。

然而，在波折中遍體鱗傷的童家班，卻再也回不到往日的風(fēng)光。

到了80年代，電視機開始走入千家萬戶。

看電視劇、電影的人多了，京劇愛好者越來越少。

童祥苓放不下?lián)磹鄣膽蚯?，攜妻子承包起了京劇團。

雖然掙到了一點錢，但因為歷史問題無緣評先進。

童祥苓只能忍氣吞聲，默默承受著命運的捉弄。

看著丈夫心里苦，張南云心疼地安撫：

“既然這么難，干脆不要干了！”

但這些，比起兩個兒子的難題，都不算什么。

06

1993年，童祥苓決定提前退休。

這一年，他58歲。

大兒子下崗，小兒子學(xué)無所成。

為了兩個在家待業(yè)的兒子，童祥苓決定開面館。

在舞臺上耕耘多年的老藝人，成為另外一個領(lǐng)域的門外漢。

童祥苓帶上全家，選地段，找門臉。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開起了一家只有二十多平米的小面館。

面館開在小馬路邊上，里面只能擺得下五張小桌子。

面館規(guī)模雖小，卻凝聚著童祥苓的心血。

他放下面子，四處參加各種演出，用一年才攢夠了房租。

因為沒經(jīng)驗，開張兩個月，虧了幾千塊。

于是辭掉了廚師，帶著老伴親自上陣掌勺。

那段時間，他們?nèi)乙黄饌洳?、洗碗?/p>

怕被觀眾認(rèn)出來，只好戴上口罩。

但最終還是被老觀眾認(rèn)出來，由此上了新聞。

一家人的生活曝光于媒體。

京劇名角，淪落至此，不勝唏噓。

觀眾通過熱線，表達著他們的關(guān)切。

童祥苓感動得老淚縱橫。

有一位八旬的老觀眾，走幾個小時來看他。

店門口掛著休息牌，他便一直坐著等。

童祥苓上前問過，才知道老人家是想他了，所以專程來看看。

有一次臺風(fēng)來襲，一家人怕塑料屋頂被刮跑，童祥苓帶著兩個兒子，上屋頂搶修。

擔(dān)心從屋頂滑落，便用繩子拴住腳腕。

最后在幾位好心顧客的幫助下，才化險為夷。

面館在風(fēng)雨中挺過了八年。

日子雖然艱難，但童祥苓卻很高興。

以前演戲，一家人聚少離多。

因為開飯館，一家人卻在一起那么多年。

經(jīng)營著面館的同時，童祥苓并沒有放下京劇。

2000年，他受邀到國外演出，順便帶上了老伴兒。

工作之余，他們像度蜜月一樣，在公園里散步。

公園的一座雕塑旁，有一對年輕人正在熱吻。

童祥苓便有樣學(xué)樣，用上渾身的力氣抱起妻子，深情地吻了好一會兒。

連老外都紛紛停下腳步，為他們鼓掌。

那一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青蔥。

07

2001年，生意越來越不景氣，童祥苓便把面館轉(zhuǎn)讓了出去。

晚年的張南云患上了眼疾行動不便。

她跟著丈夫一直住在60平米的老房子里。

有一次，下樓散步差點摔倒。

童祥苓心疼不已，當(dāng)即決定賣掉老房子，換一個環(huán)境好點的房子。

新房子是童祥苓傾盡畢生積蓄，再加上拍廣告的收入才買下來的。

那里有漂亮的花園，他可以經(jīng)常攙著她一起散步。

天氣好的時候，陽光暖暖地灑落下來。

溫馨的色調(diào)，在他們身上勾勒起幸福的光環(huán)。

童祥苓曾說，自己的人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戲，另一部分是妻子。

如今，他們87歲，攜手走過了66個年頭，愛情還在繼續(xù)。

童祥苓變得腿腳不便，坐久了需要老伴兒攙一把才能站起來。

生活中，他是老伴兒的眼睛；

老伴兒便是他的扶手。

經(jīng)過數(shù)十載的陪伴，只要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動作，便能捕捉到對方的心思。

他們先結(jié)婚后戀愛，用彼此的赤誠，在一段包辦婚姻里，走出了最幸福的步調(diào)。

結(jié)語：

月有陰晴圓缺，人生總有不圓滿之處。

于愛情，一旦選定了，便當(dāng)成一種信仰，堅持到底。

只要心中存愛，生活再苦再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