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第五、釋教相者，若弘余經(jīng)，不明教相，于義無傷；若弘《法華》，不明教者，文義有闕。但圣意幽隱，教法彌難。前代諸師，或祖承名匠，或思出神衿，雖阡陌縱橫，莫知孰是。然義不雙立、理無兩存，若深有所以，復(fù)與修多羅合者，錄而用之；無文無義，不可信受。南岳大師心有所證，又勘同經(jīng)論，聿遵佛語，天臺師述而從用，略明教為五：一、大意。二、出異。三、明難。四、去取。五、判教。

大意者，佛于無名相中假名相說，說余經(jīng)典，各赴緣取益。至如《華嚴(yán)》，初逗圓別之機(jī)，高山先照，直明次第、不次第，修行住上、地上之功德，不辨如來說頓之意。若說四《阿含》，《增一》明人天因果，《中》明真寂深義，《雜》明諸禪定，《長》破外道，而通說無常，知苦斷集證滅修道，不明如來曲巧施小之意。若諸方等折小彈偏，嘆大褒圓，慈悲行愿，事理殊絕，不明并對訶贊之意。若《般若》論通，則三人同入；論別，則菩薩獨進(jìn)，廣歷陰入，盡凈虛融，亦不明共別之意。若《涅槃》在后，略斥三修，粗點五味，亦不委說如來置教，原始結(jié)要之終。凡此諸經(jīng)皆是逗會他意，令他得益，不譚佛意，意趣何之？

今經(jīng)不爾，絓是法門網(wǎng)目，大小觀法，十力無畏，種種規(guī)矩，皆所不論，為前經(jīng)已說故；但論如來布教之元始，中間取與漸頓適時，大事因緣，究竟終訖，說教之綱格，大化之筌罤。其宿殖淳厚者，初即頓與，直明菩薩位行功德，言不涉小。文云：「始見我身，聞我所說，即皆信受，入如來慧?！蛊洳豢罢?，隱其無量神德，以貧所樂法方便附近，語令勤作。文云：「我若贊佛乘，眾生沒在苦?！谷绱酥?，應(yīng)以此法漸入佛慧。既得道已，宜須彈斥，即如方等，以大破小。文云：「苦切責(zé)之已，示以所系珠?！谷粢思嫱?，半滿洮汰，如《大品》遣蕩相著，會其宗途。文云：「將導(dǎo)眾人欲過嶮道?！惯^此難已，定之以子父，付之以家業(yè)，拂之以權(quán)跡，顯之以實本。

當(dāng)知此經(jīng)，唯論如來設(shè)教大綱，不委微細(xì)綱目。譬如算者，初下后除，紀(jì)定大數(shù)，不存斗斛。故《無量義》云：「無量義者，從一法生?！箘t于一佛乘，分別說三。此譬下算。若收無量以入一、會三而歸大者，此譬除算，唯記大數(shù)焉。如是等意皆法身地寂而常照，非始道樹逗大逗小。佛智照機(jī)其來久矣。文云：「唯以一大事因緣，出現(xiàn)于世」，此照大久矣。文云：「殷勤稱嘆方便」，此照小久矣。文云：「諸佛法久后，要當(dāng)說真實」，此照會小歸大久矣！〈信解品〉云：「踞師子床，見子便識」，此語初鑒大機(jī)久矣！

「于牕牖中，遙見其子」者，此鑒小機(jī)久矣！「密遣二人，方便附近，語令勤作」，此鑒須開三久矣！「心相體信，入出無難」，此鑒調(diào)斥久矣！「領(lǐng)知眾物」，此鑒洮汰久矣。「后付家業(yè)」，此鑒教行等久矣！

當(dāng)知佛意深遠(yuǎn)，彌勒不識所為因緣，況下地二乘凡夫等耶！文云：「唯我知是相，十方佛亦然?！褂?，已今當(dāng)說，最為難信難解。前經(jīng)是已說，隨他意，彼不明此意，故易信易解?！稛o量義》是今說，亦是隨他意，亦易信易解。《涅槃》是當(dāng)說，先已聞故，亦易信易解。將說此教，疑請重疊，具如跡本二文。受請說時，秖是說于教意，教意是佛意，佛意即是佛智，佛智至深，是故三止四請。如此艱難，比于余經(jīng)，余經(jīng)則易。

若始坐道場，梵王初請，直言請法，亦無疑網(wǎng)。往復(fù)殷勤，說諸方等，觀文可知。說《大品》時，猶酬梵請。唯《華嚴(yán)》中，請金剛藏，可為連類。而人師偏著，謂加于法華。言小乘致請，不及菩薩，此見一邊耳。身子騰眾心云：「佛口所生子，合掌瞻仰待，求佛諸菩薩，大數(shù)有八萬，欲聞具足道」，何獨是一小乘？又彌勒闔眾，求決文殊與解脫月、金剛藏，若為有異？

又本門中，菩薩請佛說于佛法，豈比菩薩請菩薩說菩薩法耶？若就此意，有加于彼。若彼列眾，十方云集，皆是盧舍那佛宿世知識；此經(jīng)云集，地涌菩薩皆從釋尊發(fā)心，是我所化，此一往則齊而不無疎密。又彼明十方佛說《華嚴(yán)》被加者，同名法慧、金剛藏等，不言彼佛是舍那分身；今明三變土田，一方各四百萬億那由他土，滿中諸佛，悉是釋尊分身，此意異彼。

彼以《華嚴(yán)》為勝薳，復(fù)出一兩句，非故興毀；若較其優(yōu)劣，恐成失旨。但此《法華》開權(quán)顯本，前后二文疑多請倍，不比余經(jīng)，秖為深論佛教、妙說圣心，近會圓因、遠(yuǎn)申本果，所以疑請不已。若能精知教相，則識如來權(quán)實二智也。教意甚深，其略如是。

○二出異解者，即為十意：所謂南三、北七。

南北地通用三種教相：一、頓。二、漸。三、不定?！度A嚴(yán)》為化菩薩，如日照高山，名為頓教。三藏為化小乘，先教半字，故名有相教。十二年后，為大乘人，說五時般若，乃至常住，名無相教。此等俱為漸教也。別有一經(jīng)，非頓漸攝，而明佛性常住，《勝鬘》、《光明》等是也，此名偏方不定教，此之三意通途共享也。

一者、虎丘山岌師，述頓與不定，不殊前舊。漸更為三：十二年前明三藏，見有得道，名有相教；十二年后齊至法華，明見空得道，名無相教；最后雙林，明一切眾生佛性、闡提作佛，明常住教也。

二者、宗愛法師，頓與不定同前，就漸更判四時教，即莊嚴(yán)旻師所用。三時不異前，更于無相后、常住之前，指法華會三歸一，萬善悉向菩提，名同歸教也。

三者、定林柔、次二師，及道場觀法師，明頓與不定同前，更判漸為五時教，即開善光宅所用也。四時不異前，更約無相之后、同歸之前，指《凈名》、《思益》諸方等經(jīng)，為褒貶抑揚教。

四者、北地師亦作五時教，而取提謂波利為人天教，合《凈名》、《般若》為無相教，余三不異南方。

五者、菩提流支明半滿教，十二年前皆是半字教，十二年后皆是滿字教。

六者、佛馱三藏、學(xué)士光統(tǒng)所辨四宗判教：一、因緣宗，指毘曇六因四緣；二、假名宗，指《成論》三假；三、誑相宗，指《大品》、三論；四、常宗，指《涅槃》、《華嚴(yán)》等，常住佛性，本有湛然也。

七者、有師開五宗教，四義不異前，更指《華嚴(yán)》為法界宗，即護(hù)身自軌大乘所用也。

八者、有人稱光統(tǒng)云：四宗有所不收，更開六宗：指《法華》萬善同歸，諸佛法久后要當(dāng)說真實，名為真宗。《大集》染凈俱融，法界圓普，名為圓宗。余四宗如前，即是耆闍凜師所用。

九者、北地禪師，明二種大乘教：一、有相大乘。二、無相大乘。有相者，如《華嚴(yán)》、《瓔珞》、《大品》等，說階級十地功德行相也。無相者，如《楞伽》、《思益》，真法無詮次，一切眾生即涅槃相也。

十者、北地禪師，非四宗、五宗、六宗、二相、半滿等教，但一佛乘，無二亦無三，一音說法，隨類異解。諸佛常行一乘，眾生見三，但是一音教也。出異解竟。

○三明難者，先難南地五時，其義不成，余四時、三時，例壞也。若言十二年前名有相教者，成實論師，自誣己論。論云：「我今正欲明三藏中實義?！箤嵙x者，所謂空，是空非無相耶？三藏非十二年前耶？又《阿含》中說：「是老死，誰老死，二皆邪見；無是老死即法空，無誰老死即生空?！谷亟?jīng)中自說二空，二空豈非無相？又《釋論》云：「三藏中明法空為大空?！鼓υX衍中明十方空為大空。即以法空為大空，即大無相。又成道六年，即說《殃掘摩羅經(jīng)》，明空最切，此非無相，誰是無相耶(云云)？又《大論》云：「從得道夜至泥洹夜，常說般若。」般若即空慧也。

復(fù)次，十二年前名有相教，為得道？為不得道？若得道則乖《成論》。論師云：有相四諦是調(diào)心方便，實不得道；須見空平乃能得道。既言有相，那忽得道？若不得道，用此教為？又拘隣如五人，最初于佛法，寂然無聲字，獲真實知見。最初之言，豈非十二年前得道耶？又若得道，教同無相；若不得道，教同邪說。又若得道，得何等道？若見空得道，還同無相；若不見空得道，亦同九十五種，非得佛道。有相之教，具有二過(云云)。

二、難十二年后名無相教，明空蕩相，未明佛性常住，猶是無常。八十年佛，亦不會三歸一，亦無彈訶褒貶者，此不可解。若言無相，何意不蕩無常？猶有無常，何謂無相？若言不明佛性法身常住者，共般若可非佛性法身常等；不共般若，云何非佛性耶？《大經(jīng)》云：「佛性有五種名，亦名首楞嚴(yán)，亦名般若?！拱闳裟耸欠鹦灾惷蔚醚苑?？彼即救言：經(jīng)稱佛性，亦名般若者，是三德之般若，何關(guān)無相之般若。若爾者，《涅槃》第八何意云：「如我先于摩訶般若中說，我與無我，其性不二。」不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之性，即是佛性。如此遙指，明文灼然，何意言非？又《涅槃》佛性，秖是法性常住，不可變易?！栋闳簟访鲗嵪鄬嶋H，不來不去，即是佛無生法，無生法即是佛。二義何異？故知法性實相，即是正因佛性；般若觀照，即是了因佛性；五度功德資發(fā)般若，即是緣因佛性。此三般若，與涅槃三佛性，復(fù)何異耶？《金剛般若論》云：「福不趣菩提，二能趣菩提?！褂谟嗝?，于實名了因。實相了因能趣菩提，豈非佛性？但名異義同，如前分別，何得聞釋提婆那民，謂非帝釋？其謬類此。若言無常，八十年佛說，非佛性常住者，《涅槃》亦云：「八十年佛背痛有疾，于娑羅入滅。」那忽譚常辨性(云云)？《釋論》云：「佛有生身、法身」，生身同人法，有寒熱病患，馬麥乞乳；法性身佛，光明無邊，色像無邊。尊特之身，猶如虛空，為法性身菩薩說法，聽法之眾尚非生死身，何況佛耶?！夺屨摗吩疲骸赣稚矸饓蹌t有量，法身佛壽則無量」，豈可以無常八十年加于法身耶？小乘中云：法身尚其不滅，如均提沙彌憂惱。佛問：汝和尚戒身滅不？答言：不。乃至解脫知見滅不？答言：不。何況般若法身而言無常！若言般若無會三者，何故〈問住品〉云：「諸天子今未發(fā)三菩提心者，應(yīng)當(dāng)發(fā)。若入聲聞?wù)唬侨瞬荒馨l(fā)三菩提心，何以故？與生死作障隔故。是人若發(fā)三菩提心者，我亦隨喜。所以者何？上人應(yīng)求上法，我終不斷其功德。」若聲聞不求上法，何所隨喜？既隨喜上法，即是會三。若言般若無彈訶者，《大品》云：「二乘智慧猶如螢火，菩薩一日學(xué)智慧，如日照四天下?！褂质碓疲骸钙┤绻?，不從大家求食，反從作務(wù)者索。當(dāng)來世，善男女人棄深般若，而攀枝葉，取聲聞辟支佛所應(yīng)行經(jīng)?！褂衷疲骸敢娤裼^跡，皆名不黠?！关M有彈訶更劇于此，謂無褒貶耶？若言般若是第二時教，引諸天子白佛云：「見第二法輪轉(zhuǎn)」者，何經(jīng)不見第二，而獨言般若？《凈名》云：「始坐道樹力降魔，得甘露滅覺道成。乃至說法不有亦不無。」兩說相對，亦應(yīng)是第二法輪轉(zhuǎn)?！斗ㄈA》亦云：「昔于波羅柰轉(zhuǎn)四諦法輪，今復(fù)更轉(zhuǎn)最上之法輪。」《涅槃》又云：「昔于波羅柰初轉(zhuǎn)法輪，八萬天人得須陀洹果，今于此間拘尸那城轉(zhuǎn)法輪時，八十萬億人得不退轉(zhuǎn)?！菇?jīng)經(jīng)皆有此旨，亦應(yīng)并是第二，何獨《般若》耶？若言十二年后明無相者，何得二夜常說般若？故知無相之過亦甚眾多(云云)。

次難褒貶教是第三時。雖七百阿僧祇，猶是無常，不明常住，直是彈訶褒揚而已。今問：說般若時，諸大弟子皆轉(zhuǎn)教說法，雖不悕取，咸以具知菩薩法門，何得被訶？茫然不識是何言，不知以何答，故知褒貶不應(yīng)在般若之后，非第三時也。又彌勒等亦被屈折，何但聲聞。若言七百阿僧祇者，此亦不然。其文自說佛身無為，不墮諸數(shù)，金剛之體，何疾何惱？為度眾生，現(xiàn)斯事耳！文辨金剛，而人判七百；《涅槃》亦辨金剛，那忽常??？又云：「觀身實相，觀佛亦然」，又不思議解脫有三種：真性、實慧、方便，即是三佛性義。且復(fù)塵勞之儔是如來種，豈非正因佛性；不斷癡愛起諸明脫，明即了因性，脫即緣因性。三義宛然，判是無常；涅槃三種佛性，何得是常耶？

次難第四時同歸教，正是收束萬善，入于一乘，不明佛性，神通延壽，前過恒沙，后倍上數(shù)，亦不明常。此不應(yīng)爾。《法華》明一種性相，一地所生，其所說法，皆悉到于一切智地，命章即云：「開示悟入佛之知見。」《華嚴(yán)》明佛智慧，猶帶菩薩智慧，菩薩智慧如爪上土，如來智慧如十方土?！斗ㄈA》純說佛之智慧如十方土，而非常者，《華嚴(yán)》爪上土，云何明常?。坑帧度A嚴(yán)》始坐道場，初成正覺，成佛太近?！斗ㄈA》明成佛久遠(yuǎn)，中間今日皆是跡耳。跡中所說而言是常，本地之教豈不明常？又《無量義經(jīng)》云：「說華嚴(yán)?？諝v劫修行，未曾宣說如是甚深無量義經(jīng)。」甚深《無量義經(jīng)》已自甚深，甚深之經(jīng)為《法華》弄引，豈不明常？若言常住語少者，如天子一語，可非勅耶？文云：「世間相常住」，又云：

「無量阿僧祇劫，壽命無量，常住不滅?！官ひ菈勖皵?shù)數(shù)示現(xiàn)等，是應(yīng)佛壽命；阿僧祇壽命無量者，是報佛壽命；常住不滅者，是法佛壽命也。三佛宛然，常住義足?！斗ㄈA論》云：示現(xiàn)三種菩提：一者、應(yīng)化佛菩提：隨所應(yīng)見而為示現(xiàn)，謂出釋氏宮，去伽耶城不遠(yuǎn)，坐道場得三菩提也。二、報佛菩提：謂十地滿足得常涅槃。文云：「我實成佛已來，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劫也?！?/p>

三、法佛菩提：謂如來藏性凈涅槃，常清凈不變。文云：「如來如實知見三界之相……不如三界，見于三界?！怪^眾生界即涅槃界；不離眾生界，即如來藏。又云：「我不敢輕于汝等。汝等皆當(dāng)作佛。」即正因佛性。又云：「為令眾生開佛知見」，即了因佛性。又云：「佛種從緣起」，即緣因佛性?！斗ㄈA論》亦明三種佛性。論云：唯佛如來證大菩提，究竟?jié)M足一切智慧，故名大。言：「我不敢輕于汝等汝等皆當(dāng)作佛」者，示諸眾生皆有佛性也。經(jīng)論明據(jù)，云何言無？又《涅槃》云：「是經(jīng)出世，如彼果實，多所利益安樂一切，能令眾生見如來性，如法華中八千聲聞得受記莂，成大果實，如秋收冬藏，更無所作?！谷舭饲暵動凇斗ㄈA》中不見佛性，《涅槃》不應(yīng)懸指，明文信驗，何勞茍執(zhí)？又《涅槃》二十五云：「究竟畢竟者，一切眾生所得一乘，一乘者名為佛性。以是義故，我說一切眾生悉有佛性，一切眾生悉有一乘。」故今經(jīng)是一乘之教，與涅槃玄會。且《涅槃》猶帶三乘得道，此經(jīng)純一無雜；《涅槃》更不發(fā)跡，此經(jīng)顯本義彰。處處唱生，處處現(xiàn)滅，未來常住，三世益物，人眾見燒，我土不毀，豈是神通延壽有滅盡耶？破神通延壽義(云云)。

難第五時教，雙林常住，眾生佛性，闡提作佛者，問成論師，依二諦解義，第五時教為二諦攝不？若二諦攝，與諸教同，前教二諦猶是無常，雙林二諦何得是常？若雙林不出二諦，能照別理，破別惑，得是常者；前教所明二諦，亦照別理，破別惑，那忽無常？眾生佛性，闡提作佛，例如此難。故知明理不異前時，據(jù)何為常住耶？

難頓教者，例此可解。實既是同，據(jù)何為頓？權(quán)雖別異，不應(yīng)從事判大小，則大顛倒(云云)。

次難偏方不定教，謂非次第，別為一緣，如《金光》、《勝鬘》、《楞伽》、《殃掘》之流也。問：《殃掘》之經(jīng)，六年所說，列次第眾，委悉余經(jīng)，彈斥明常，分明余教，釋梵四王及十弟子，乃至文殊，皆被訶斥，同聞宛然，應(yīng)入次第，而今判作偏方。《凈名》亦是彈訶，那得引為次第？又《凈名》所訶，事在往昔，追述前語，以辭不堪。當(dāng)知十二年前已應(yīng)被訶，與《殃掘》同。若殃掘偏方，則《凈名》非次。若謂《殃掘》明常，別為一緣者，《凈名》云：「塵勞之儔是如來種」，何得是次第之說(云云)？

次難其依《涅槃》五味判五時教。用從牛出乳，譬三藏十二年前有相教；從乳出酪，譬十二年后般若無相教；從酪出生蘇，譬方等褒貶教；從生蘇出熟蘇，譬萬善同歸法華教；從熟蘇出醍醐，譬涅槃常住教。此現(xiàn)見乖文義理、顛倒相生，殊不次第。何者？經(jīng)云：「從牛出乳」，譬初從佛出十二部經(jīng)，云何以十二部對于九部有相教耶？一者、有相教無十二部。二者、有相教非佛初說，故不應(yīng)以此為對(云云)。彼即救云：小乘亦有十二部。引文證云：雪山忍草，牛若食者，即出醍醐。更有異草，牛若食者，不出醍醐，故知大小通有十二部，但有佛性無佛性之異耳！今問：縱令通有十二部者，何故不取明佛性之十二部為乳教耶？大經(jīng)第七云：「九部不明佛性，是人無罪。如言大海，唯有七寶，無有八寶，是人無罪?！估硕?，若十二部無佛性者，是人得罪。既言具十二部，何意不明佛性即墮得罪之句，豈會無罪十二部耶？

若言從十二部出修多羅，修多羅對無相般若教者，脩多羅則通一切有相無相，五時皆名脩多羅，何以獨對無相般若？解云：般若中有直說義，復(fù)是第二時，故以對之。若言直說應(yīng)是脩多羅者，般若中有譬說、因緣說、授記說、論義說，那得獨是直說耶？般若兼具眾說、以脩多羅為名者、余經(jīng)亦直說、何不對脩多羅？若言第二時者，何經(jīng)非第二時，已如前難。從修多羅出方等經(jīng)，用對褒貶凈名等教者，《凈名》不應(yīng)在《大品》之后，已如前破(云云)。從方等出般若，用對法華者，經(jīng)文自云般若，而曲辨為法華，回經(jīng)文就義，最為無意?！赌鶚劇吩疲骸赴饲暵動诜ㄈA受記」，不道般若受記，那得喚法華為般若？乖文失旨，不成次第也。從般若出大涅槃，彼即解云：從法華出大涅槃。此亦不會經(jīng)文，譬如很子，又似?羊(云云)。

五時之失，其過如是，其四時、三時，無勞更難，南方教相，不可復(fù)依也。今更難用三時義家云：十二年后訖至法華，同名無相教者，法華會三，般若亦應(yīng)歸一。若不爾者，云何同是無相？四時亦例爾。

次難北地五時義。若言《提謂》說五戒十善者，彼經(jīng)但明五戒不明十善，唯是人教，則非天教。縱以此為人天教者，諸經(jīng)皆明戒善，亦應(yīng)是人天教耶？又彼經(jīng)云：「五戒為諸佛之母，欲求佛道讀是經(jīng)，欲求阿羅漢讀是經(jīng)?！褂衷疲骸赣貌凰赖?，當(dāng)佩長生之符，服不死之藥，持長樂之印。」長生符者，即三乘法是。長樂印者，即泥洹道是。云何獨言是人天教耶？又云：五戒天地之根、眾靈之源，天持之和陰陽，地持之萬物生，萬物之母，萬神之父，大道之元，泥洹之本。又四事本，五陰、六衰本，四事即四大，四事本凈，五陰本凈，六衰本凈，如此等意，窮元極妙之說，云何獨是人天教耶？又提謂長者得不起法忍，三百人得信忍，二百人得須陀洹，四天王得柔順法忍，龍王得信根，阿須輪眾皆發(fā)無上正真道意，觀此得道，豈是人天教耶？復(fù)次，《釋論》結(jié)集法藏，初從波羅奈至泥洹夕，凡所說小乘法，結(jié)為三法藏；從初生至雙樹，凡說大乘，結(jié)為摩訶衍藏；奈苑之前，不預(yù)小乘攝。何者？爾時未有僧寶，故不應(yīng)用《提謂》為初教也。若言《提謂》是祕密教、一音異解者，不應(yīng)在顯露之初。余四時同南家，已如前破(云云)。

次難流支半滿義。從初鹿苑三藏皆明半義，從般若已去訖至涅槃，皆明滿者，此不應(yīng)然。從得道夜，常說般若，鹿苑已來，何曾不滿？如提謂時，無量天人得無生忍。成道六年已，說《殃掘摩羅》?！赌鶚劇吩疲骸肝页醭傻?，恒沙菩薩來問是義。如汝無異?！巩?dāng)知鹿苑，不應(yīng)純半。從般若已去諸經(jīng)皆滿者，《釋論》云：「般若非祕密教，以付阿難；法華是祕密教，付諸菩薩?！谷敉菨M教，何得一祕一不祕？又，若皆是滿，應(yīng)同會三。又，若同是滿，生、熟二蘇應(yīng)同是醍醐，醍醐應(yīng)同是生、熟蘇。能譬之味既差別不同，所譬之法豈并是滿(云云)？

次難四宗者，謂因緣宗，指阿毘曇六因四緣。若爾，《成論》亦明三因四緣，一切諸法皆為因緣所成，因緣語通，何獨在毘曇？又因緣宗異假名宗，故《成論》云：「見有四諦，是調(diào)心法，不能得道?！辜攘⒁蚓壸?，得何等道？若得小乘道，則與假名宗同，何須別立？若得大乘道，即與圓常等同，何須別立？今別以為宗，應(yīng)別判一道(云云)。

次難假名宗者，指《成實論》觀三假浮虛，乃是世諦事法，非彼論宗。彼論見空得道，應(yīng)用空為宗。又《釋論》明三藏中空門，無假名門，若指彼義，應(yīng)用彼宗，既別立名，則非見空得道(云云)。

次難不真宗，此指《大品》十喻，為不真誑相者。龍樹彈方廣云：「取佛十喻，說一切如幻如化，無生無滅，失般若意，與外道同?！乖坪问八粡椫x，立不真經(jīng)？若謂文明幻化，不辨佛性常住為不真者，此則不然。經(jīng)明佛性常住，已如前說，何但此經(jīng)明幻化耶？《華嚴(yán)》亦云：「如化忍、如夢忍。」「心如工幻師」等，種種譬喻?！赌鶚劇芬嘣疲骸钢T法如幻化，佛于中不著」，絓是諸經(jīng)皆明幻化，亦應(yīng)是不真宗。若諸經(jīng)幻化，非不真宗，何獨《大品》苦為誑相？

又難常宗指于《涅槃》，《涅槃》之經(jīng)何但明常，亦明非常、非無常，能常、能無常雙用，具足八術(shù)，云何單取常用為宗？何不取無常用為宗？單輪只翼，不能飛運(云云)。

彼云誑相不真宗即是通教，常宗秖是真宗，即是通宗者，宗則通真、不真，不真何意沒宗而用教？真宗何意無教而立宗？宗若無教，何得知真？真宗若沒宗有教，則同名通教。若俱沒教留宗，則同名通宗。若俱安教，則同名通宗教。若留不真真，則名通不真宗。教通真宗，教通不真宗，可為三乘通脩，通真宗亦應(yīng)三乘通脩也。若言此通是融通之通者，通教亦是通真之真也。此則兩名混同，義無別也。彼引《楞伽經(jīng)》云：「說通教童蒙，宗通教菩薩」，故以真宗為通宗也。若爾，是則因緣、假名不真，皆是童蒙，不應(yīng)悉立宗也。覆卻并決，四宗名義，甚不便也。

次難五宗者，難四宗如前。若言《華嚴(yán)》為法界宗，異《大涅槃》，《涅槃》非法界，但名常宗?！洞蠼?jīng)》云：「大般涅槃是諸佛法界」，若為劣謝《華嚴(yán)》耶？若常非法界，法界非常，法界非常應(yīng)有生滅，常非法界攝法不盡，此皆不可然也。《大品》云：

「不見一法出法性外」者，法性即是法界。又云：「一切法趣色，是趣不過」，豈非法界之說？而獨言華嚴(yán)是法界，異于《涅槃》、《大品》耶？

次難六宗者，四宗如前難。今問：真、常兩宗，真、常若同，何故開兩？真、常若異，俱非妙法。何者？真若非常，真則生滅；常若非真，常則虛偽。又真若非常，與前三宗何異？若常非真，即有破壞法。

次難圓宗，若言《大集》染凈圓融，異于《涅槃》、《華嚴(yán)》者，此亦不然。《大品》云：「即色是空，非色滅空。」《釋論》解云：「色是生死，空是涅槃，生死際，涅槃際，一而無二?！勾素M非染凈俱融？又云：「一切趣色欲，趣瞋、趣癡、諸見等?！关M非俱融之相?！秲裘吩疲骸敢磺袎m勞是如來種。不斷癡愛，起諸明脫，行于非道，通達(dá)佛道」，此圓融何異《大集》(云云)。

此六宗五宗皆倚傍四宗而開，但四宗無文，或言出《頂王經(jīng)》，經(jīng)云：「初說因緣諸法空，次教諸子一乘常住法。」諸法空者，不應(yīng)是假名宗也。一乘常住者，不應(yīng)是通教誑相也?；蜓越?jīng)不度也。四宗既爾，五宗、六宗約四開立，皆難信用也。

次難有相無相大乘教者，相無相不應(yīng)單說。何者？本約真論俗，還約俗論真，一切智人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度A嚴(yán)》雖論十地，何曾不約法身？《楞伽》、《思益》雖復(fù)論空，何曾不說無生忍？若純用有相，相則無體，教何所詮？亦不得道。若純用無相，無相真寂，絕言離相，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則非復(fù)是教，云何可說？若言是教，教即是相，何謂無相？《大品》須菩提問云：若諸法畢竟無所有，云何說有一地乃至十地？佛答云：以諸法畢竟無所有故，則有菩薩初地至十地，若諸法有決定性者，則無一地乃至十地。故知二種大乘，別說乖經(jīng)(云云)。

次難一音教者，但言一大乘無三差別者，秖是實智，不見權(quán)智。若但大乘者，《法華》何故云：「我若贊佛乘，眾生沒在苦，破法不信故，墜于三惡道，尋時思方便，諸佛皆歡喜?！构手仟氁淮蟪私?。若純是一乘，亦應(yīng)純長者身，既有垢衣之體，亦有大小教異，那得混判一音，失于方便？若言佛常說一乘，眾生見三者，此則眾生能化，佛是所化。佛既是能化，應(yīng)能說三乘，何得用一乘？若言《法華》純一，可爾?！度A嚴(yán)》五天往反，亦為鈍根菩薩開別方便，況余經(jīng)耶？故知一音之教，但有一大車，無有仆從方便侍衛(wèi)，但有智慧波羅蜜，無方便波羅蜜(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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