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十二年的秋霜,比祁山的雪更冷。
魏延被馬岱斬于漢中道上時,手中的大刀仍指著北方。血濺在枯黃的草葉上,像極了他當(dāng)年在陽溪戰(zhàn)場上,濺在曹操旌旗上的那抹猩紅。他望著成都的方向,喉頭涌動的不是血,是那句沒能說出口的 “子午谷奇謀”—— 那個他藏在袖中十年的地圖,終究沒能鋪展在北伐的征途上。
世人都記得他腦后的 “反骨”,卻忘了他是蜀漢最后一把未鈍的利刃。隨劉備入蜀時,他單騎沖陣,在涪城城下斬了劉璋的先鋒,槍尖挑著敵將首級,對城樓上的劉備朗聲道:“延愿為漢中屏障!” 后來果然守了漢中十年,把曹魏的鐵騎擋在陽平關(guān)外,連司馬懿都嘆:“得魏延者,得漢中咽喉?!?/p>
他的謀略總帶著孤注一擲的鋒芒。第一次北伐時,他在軍帳里鋪開地圖,指著子午谷的險峻說:“給我五千精兵,十日可抵長安?!?諸葛亮皺眉搖頭,說他太過冒險。他卻攥著筆在地圖上劃出進(jìn)攻路線,墨跡深得像要刻進(jìn)紙里:“丞相,亂世爭雄,哪有萬全之策?” 那夜他在帳外枯坐,看著北斗星劃過天際,忽然想起劉備當(dāng)年拍著他的背說:“文長之勇,蜀漢之幸?!?/p>
可勇猛在猜忌面前,終究成了原罪。楊儀與他積怨多年,總在諸葛亮面前說他有反心。他性子烈,不懂迂回,每次爭執(zhí)都紅著眼拍案,把刀柄震得嗡嗡作響。諸葛亮病危時,召楊儀商議后事,卻把他晾在營外。他站在帳外聽著里面的低語,甲胄上的寒霜化了又結(jié),像極了他此刻的心緒 —— 一半是對北伐的執(zhí)念,一半是對蜀漢的忠誠,卻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
諸葛亮死后,楊儀果然矯詔奪權(quán)。魏延提著刀站在南谷口,看著昔日同袍成了刀兵相向的敵人,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里有不甘,有悲憤,更有對這亂世的嘲諷。他本可以退回漢中,甚至投魏自保,可他終究勒住了馬韁 —— 那是劉備托付給他的土地,是他守了十年的疆場,就算死,也要死在這片土地上。
馬岱的刀落下時,他忽然想起子午谷的星空。那里的星星比別處更亮,像極了他年輕時的野心。他曾想帶著五千精兵,在那里創(chuàng)造奇跡,讓蜀漢的旗幟插遍長安的城頭。可最終,他沒能走出南谷口,就像那顆流星,沒能照亮蜀漢的夜空,就已墜落。
他死后,蜀漢再無敢言奇謀的將領(lǐng)。姜維九伐中原,卻總在沓中徘徊,再也沒有魏延當(dāng)年直搗黃龍的銳氣。成都的朝堂上,只剩下譙周這樣的降臣,和后主劉禪的樂不思蜀。多年后,鄧艾偷渡陰平,兵臨城下時,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起,當(dāng)年那個在陽平關(guān)浴血奮戰(zhàn)的將軍,曾預(yù)言過這一天的到來。
有人說他是反賊,刻在《三國志》的奸臣傳里;有人說他是忠勇,埋在漢中的荒草里。只有南谷口的風(fēng)知道,那個被誣陷謀反的將軍,臨終前望著的,始終是北方 —— 那里有他未竟的理想,有蜀漢錯失的生機(jī),有一顆孤星在亂世里,最耀眼也最悲涼的光芒。
原來亂世里最痛的,不是戰(zhàn)敗的屈辱,而是忠誠被辜負(fù),才華被埋沒。當(dāng)魏延的血染紅南谷口的土地時,蜀漢的氣數(shù),其實早已隨著那顆流星的墜落,悄悄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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