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應該算是除普通話外存在感最強的方言，或許也沒有哪一種方言能夠讓大江南北的人專門去學習一種外省的方言。在 Apple 的生態(tài)里，粵語也是除了簡繁體中文（普通話）外最先進入 iOS「系統(tǒng)語言設置」的中文方言?，F(xiàn)在 iOS 和 macOS 系統(tǒng)有粵語 Siri、拼音輸入法中的粵語用詞、「詞典」中的粵語詞典，更有專門的粵拼輸入法。

然而，粵語進入 Apple 的生態(tài)也經歷了十幾年的曲曲折折。從最早的不見蹤影，到加入粵語語音（VoiceOver，現(xiàn)在叫「旁白」），再到粵語 Siri、輸入法粵語用詞、粵拼輸入法，粵語進入 Apple 生態(tài)圈的過程并非一蹴而就。

前言：語言支持度的幾個維度

粵語與普通話除了發(fā)音不同，用詞和語法也有很大差別，例如「唔知呢啲嘢你睇唔睇得明呢」。在系統(tǒng)本地化和自然語言處理方面，粵語甚至可以被視為一門獨立語言，而非簡單地歸為「中文」。

評判軟件系統(tǒng)對語言的支持程度，可從輸入、輸出、處理三大環(huán)節(jié)，以及視覺（文字）和聽覺（語音）兩種模態(tài)來衡量。即評判人類語言水平的聽、說、讀、寫。

對于粵語這種與標準漢語極其相近的語言，在「處理」方面，能否正確區(qū)分書面語、現(xiàn)代標準漢語（普通話）文本和粵語口語文本，則是另外一個挑戰(zhàn)。

2011 及以前（iOS 4 時代）：語音控制 & VoiceOver（旁白）?解鎖「聽說讀寫」的「聽」

我最早接觸 Apple 產品是在 iOS 4 時代的 iPhone 4。當時的 iOS 4.0 里面唯一能夠見到「粵語」兩個字的是在「語音控制」（后來成為「經典語音控制」）的語言設置里面?？梢钥吹酱藭r已經有「中文（粵語）」選項。

iOS 4.0 里面的語音控制

「語音控制」堪稱是 Siri 的前身。按住主畫面按鈕（與后來的 Siri 一樣）即可喚出「語音控制」。如果將「語音控制」設為粵語，那么就可以用「打俾陳大文」這樣的粵語語句控制手機撥打電話。同時也可以聽到用粵語發(fā)音朗讀、但用普通話用詞語法的語音回復，例如「找不到符合的項目」而不是「搵唔到符合嘅項目」。

這也是我能找到的最早關于 iOS 設備說粵語的聲音：在后來的 iOS 版本中才知道，這個女聲叫「善怡」（Sin-ji）。

在 iOS 4 系統(tǒng)中，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聽到「善怡」的聲音：VoiceOver （iOS 12 后稱為「旁白」）。然而在 iOS 4 時代，VoiceOver 對粵語的支持還很不完善：所有語音內容均按照普通話的語法用粵語發(fā)音讀出，完全不懂任何粵語特有說法，聽上去非常生硬。另外 VoiceOver 還經常出現(xiàn)普粵混用情況，最常出現(xiàn)的情況是用粵語讀出項目標題（例如「返回設置」）緊接著用普通話讀出類型及操作（「按鈕，點兩下來打開」）。

2012（iOS 6）：粵語 Siri 及聽寫 ? 解鎖「聽說讀寫」的「說」并升級「聽」

Apple 系統(tǒng)粵語支持的下一個里程碑就是 iOS 6 的粵語 Siri。

隨 iPhone 4S 和 iOS 5 推出的初版 Siri 僅支持英文，粵語和普通話 Siri 在 iOS 6 同時推出。iOS 6 的粵語 Siri 仍然是使用「善怡」的發(fā)音，但是能夠使用粵語口語的用詞及語法，給人的感覺是在和一個會說粵語的機器人對話，而非機器人照著書面文字機械地朗讀。與 Siri 一并推出的是「聽寫」功能。在 iOS 6 中，「聽寫」功能可以很方便地用粵語輸入任意文字，而非「語音控制」和 Siri 支持的少數(shù)幾個語句。

Siri 和「聽寫」的文字輸出也是在整個 Apple 生態(tài)圈里第一次看到系統(tǒng)輸出粵語文字（「嘅」、「哋」這類粵語漢字）。

與此同時，在 iOS 的「輔助使用」里面，也推出了「朗讀所選范圍」的功能。將語言設置為「中文（香港）」，就可以讓「善怡」用粵語朗讀任何文本，是個學習粵語的好工具。筆者的粵語最初就是在上初中時通過 Siri 和「朗讀所選范圍」開始學習的。

此后從 2012 年到 2018 年，六年中 Apple 系統(tǒng)里對粵語的支持就沒有什么大的變化。直到 iOS 12， 粵語版的 Siri 才迎來了新的聲線。

2018（iOS 12）：Siri 新聲線，開啟 Apple 生態(tài)的粵語黃金時代

2018 年 6 月，還記得那是世界杯期間，升級 iOS 12 Beta 版本之后發(fā)現(xiàn) Siri 的粵語聲音升級了，新增了男女兩種聲音選項，效果也變得更自然了。同樣的改變也出現(xiàn)在 macOS 10.14 Mojave 上面，同時原有的「善怡」聲音得以保留。

在當時這個改變并不算大，只是給 Siri 新增聲音選項而已，并未添加任何實質性的功能。然而看到 Apple 在接下來幾年針對粵語所做的努力，就會發(fā)現(xiàn) iOS 18 只是 Apple 重視粵語用戶的一個開始。

叫 Siri 講故事，粵語版 Siri 所講的「自傳」（2018 年 10 月 21 日，iOS 12）

2019（iOS 13）：粵語輸入法 ? 解鎖「聽說讀寫」的「寫」

在 iOS 13、iPadOS 13 和 macOS 10.15 Catalina 中，Apple 全系列系統(tǒng)新增了粵語輸入法，包括倉頡、速成、筆畫、手寫。

雖然從 iOS 4 時代已經支持繁體中文的倉頡、筆畫、手寫，但正如上文所說，「粵語」和「中文」堪稱完全不同的兩種語言。使用繁體中文輸入法強行輸入粵語，就會面臨輸入法按照普通話的語言習慣進行聯(lián)想。

例如輸入「今日……」，繁體中文輸入法聯(lián)想出「去哪里」，而粵語輸入法則會聯(lián)想出「去邊度」。

雖然呼聲甚高的「粵語拼音」輸入法還暫未支持（iOS 16 開始），但出現(xiàn)「中文」之外的單獨粵語輸入法，已經說明系統(tǒng)內部開始將粵語作為一種與中文不同的語言對待了，用戶得以更方便地輸入粵語特有的用詞和文法。

2021（iOS 15）：「英譯廣東口語辭典」? 解鎖「聽說讀寫」的「讀」；拼音輸入法新增粵語

經過兩年的停滯，WWDC 2021 推出的 iOS 15、macOS 12 Monterey 中新增了兩本詞典：《商務新詞典（全新版）》和《英譯廣東口語辭典》，均面向香港地區(qū)的中文用戶。

對于我這種后天學習粵語的人來說，粵語詞典堪稱「神器」。很多粵語特有的表達，例如「臨天光瀨尿」（功虧一簣）、「死人燈籠」（報大數(shù)）都可以到《英譯廣東口語詞典》查到。另外，「詞典」App 支持通過粵拼查詢，因此也可以輸入首字母到詞典里漫無目的亂翻，學習一些之前未見過的生詞。

美中不足的是，《英譯廣東口語詞典》只能根據粵語漢字或粵拼查詢英文解釋，無法根據普通話或英文查詢粵語說法。對于學習粵語的人來說，這種需求暫時只能交給 Google 解決。

在本次更新中，Apple 在簡體拼音輸入法中加入了方言輸入支持。在輸入法設置中，可以選擇粵語、上海話、四川話方言。注意，此時系統(tǒng)并不支持直接使用方言拼音輸入（并沒有「粵拼」、「上海話拼音」），這個設置的意義在于「用標準漢語拼音輸入文字時，將對應方言的字詞權重增加」。

例如，正常輸入「kai」這個音節(jié)，系統(tǒng)會彈出候選字「開、凱、愷、楷、鎧」等，如果啟用了「粵語」選項，那么輸入「kai」則會建議「嘅」這個粵語常用字，因為這個粵語字在普通話中的讀音是「gé、kài、kǎi」。我感覺這個功能雖然提供了小小方便，但對于真正經常輸入粵語的人來說遠不如粵拼輸入法。畢竟有很多字粵語知道怎么讀，但想不起來同一個字在普通話中怎么讀（因為普通話根本不用這些字）。

對于使用上海話、四川話的用戶來說，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方便輸入「儂一道來」這類方言語句的功能。

2022（iOS 16）：千呼萬喚始出來 ? 粵拼輸入法，終于喺度啦

WWDC 2022 之前的六一兒童節(jié)，我在集中隔離期間的閑暇，為上小六的表弟制作六一兒童節(jié)視頻（他聽不太懂普通話）。制作過程中我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我需要粵拼輸入法。

撰寫視頻文稿和制作字幕時，我發(fā)現(xiàn)使用中文拼音輸入法和粵語手寫輸入法的效率都非常低。尤其是在遇到大量「嘅」、「啲」、「唔」、「冚唥」等在書面語中較為生僻、但在粵語中使用頻率極高的字詞時，經常需要大量翻頁選字，在 iOS 15、macOS 12 Monterey 的輸入法設置中啟用「粵語」也效果甚微（見上文，我根本不知道那些粵語字的普通話拼音）。即使使用「文字替代」功能也只能解決有限的問題（需要手動錄入高頻詞）。

至于現(xiàn)有的粵語輸入法（倉頡、速成、筆畫、手寫）：倉頡和速成需要從頭學習記憶字根，而且大約在 2020 年 M1 Mac 推出前后，Apple 已經從「中文（注音）」實體鍵盤上砍掉了倉頡碼刻字（），鍵帽上只剩下一個英文字母和一個注音符號，更增加倉頡輸入法的學習難度；筆畫的輸入方式過于低效（只使用鍵盤上的幾個鍵），而使用 Mac 觸控板手寫的速度遠遠低于使用鍵盤（更何況 Mac 觸控板手寫時字跡和指尖相互分離，不像 iPad 上面字跡直接出現(xiàn)在 Apple Pencil 筆尖下方）。

因此，對于我這個后天學習粵語的人來說，最好的粵語輸入法就是粵拼。巧合的是，在六一過后一周，WWDC 2022 上發(fā)布了 macOS 13 Ventura beta 版本。

雖然發(fā)布會沒有提及，但升級后發(fā)現(xiàn)鍵盤設置中「繁體廣東話（拼音）」赫然在列。初步試用發(fā)現(xiàn)基本可用但詞頻排列還是有少許 bug，個別較為書面的詞匯（即使是常用字）還是需要翻頁到最尾才能找到。

有了粵拼輸入法，我在輸入粵語時效率大大增加，堪稱從我接觸 Apple 設備以來對粵語支持的最大一次升級。

至此粵語在 Apple 生態(tài)中有了完整的聽、說、讀、寫體系，只差系統(tǒng)界面支持粵語顯示了（不過系統(tǒng)界面里顯示一堆「嘅」、「啲」總歸有些違和感）。

2025 及未來：Apple 智能？

2022 年過后，整個 Apple 生態(tài)對于粵語的支持進入了一個平臺期，除了 2023 年 iOS 17 中新增了一部《牛津粵英雙語詞典》外，沒有什么大動作。

2024 年，蘋果終于開始緊跟 AI 浪潮，發(fā)布了 Apple Intelligence（Apple 智能）。2025 年 4 月的 iOS/iPadOS 18.4、macOS 15.4 中終于支持了簡體中文（雖然國行設備暫不支持）。然而「Apple 智能」中未見粵語的蹤影。如果向「寫作工具」輸入簡體粵語內容，其輸出都是簡體中文書面語，無法保留粵語特有的字詞和行文方式，但其改寫的內容基本傳達了粵文原意。

這說明「Apple 智能」能夠理解但無法輸出粵文。對于經常使用粵語寫作的人來說，將一篇中文書面語的文章改寫成粵文，工作量不亞于將其翻譯成英文。遇到這種情況，暫時還只能求助于 ChatGPT、DeepSeek 等第三方 AI 或者谷歌翻譯的「粵文」。

在 WWDC 2025 上，蘋果宣布了繁體中文版的「Apple 智能」將于今年晚些時候發(fā)布（猜測是 iOS/iPadOS/macOS 26.2，按去年時間表約在 10 月底推出開發(fā)者 Beta 版、12 月推出正式版）。但「粵文」不等于「繁體中文」，「粵文」入面仲有「繁體中文」入面唔會用到嘅粵語專屬用語及文法。按照現(xiàn)在 Apple 全系都未將「粵語」列為系統(tǒng)顯示語言（系統(tǒng)設置中列為「其他語言」）來看，即使繁體中文版的「Apple 智能」推出，基本也肯定不會推出專門的粵文版「Apple 智能」。

希望蘋果能給我們帶來驚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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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2114

責編：克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