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醫(yī)院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給婆婆熬粥。

"你母親病情惡化，需要家屬馬上趕到醫(yī)院。"護士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握著電話的手開始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我媽躺在ICU里，插著各種管子，而我老公林浩正在三亞的海灘上和女同事們拍照。朋友圈里，他們笑得那么開心，陽光灑在每個人臉上，像是在過節(jié)。我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全部被掛斷。最后只回了一條微信："在開會，回頭聯(lián)系。"

開什么會需要穿著沙灘褲？

我把粥盛好放在婆婆床頭，她中風后就像個孩子，需要人一口一口喂。"媽，我要去醫(yī)院看我媽，您..."我話還沒說完，她就開始哭，眼淚順著皺紋往下流。

"不要走，不要走..."她抓著我的手，力氣出奇的大。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我的生活，被夾在兩個需要照顧的老人中間，而那個本該和我分擔的人，正在享受他的"工作"。

醫(yī)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讓人窒息。醫(yī)生說我媽的情況不太樂觀，需要做手術，費用大概二十萬。我看著銀行卡余額，上面的數(shù)字像是在嘲笑我——三萬八千塊。

"家屬在哪里？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醫(yī)生問。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我老公在三亞開會？說我婆婆中風了需要人照顧？還是說我其實就是一個人？

"就我一個。"我說。

醫(yī)生搖搖頭，轉身走了。我想他大概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一個女人獨自面對生死，男人永遠在別的地方。

我給林浩發(fā)了條長長的微信，告訴他我媽的情況，告訴他我需要錢，需要他回來。兩個小時后，他回復："知道了，我盡快處理工作上的事情。錢的話，你先想辦法墊一下。"

先想辦法墊一下。

我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有抱著鮮花的，有哭哭啼啼的，有匆忙奔跑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我的故事里好像少了一個主角。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婆婆還沒睡，一直在等我。我給她換了紙尿褲，喂她吃藥，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叫著林浩的名字。她不知道她的好兒子此刻正在海南的夜風中，和年輕漂亮的同事談論著工作和理想。

第三天，我媽的手術終于定下來。我東拼西湊借了十五萬，還差五萬。給林浩打電話，響了很久才接。

"怎么了？我這邊信號不太好。"背景音是海浪聲。

"我媽明天手術，還差五萬。"

"五萬？我哪有那么多現(xiàn)金。"

"那你信用卡。"

"信用卡額度不夠了。上個月買車用完了。"

我記得那輛車，十八萬的奔馳，他說是為了工作需要?，F(xiàn)在想想，大概是為了配得上那些年輕的女同事。

"那怎么辦？"我問。

"要不...問問你表姐？"

我掛了電話。

我表姐確實借給了我錢，沒有問任何問題，只是抱了抱我。她說："你辛苦了。"就是這三個字，讓我在醫(yī)院的洗手間里哭了半個小時。

手術很成功，我媽醒來的時候虛弱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想告訴她林浩在忙工作，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那么聰明的人，怎么會不知道？

林浩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jīng)出院了。他曬得很黑，看起來精神不錯，還給我?guī)Я艘犹恰?/p>

"怎么樣？媽的身體好點了嗎？"他問，語氣就像問今天晚飯吃什么一樣隨意。

"好多了。"我說。

"那就好。這次出差真是累死了，天天開會到很晚。"他一邊說一邊翻著手機，大概在回復那些同事的消息。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陌生。這個人真的是我的丈夫嗎？這個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選擇逃避的人，這個把母親的病危當成微不足道的小事的人，這個滿口謊言還能心安理得的人。

"浩，我們談談吧。"

"談什么？"他頭也不抬。

"我們的婚姻。"

這句話讓他終于放下了手機。"怎么了？你不會還在生氣吧？我不是說了嗎，工作上的事情真的走不開。"

"走不開？"我笑了，"你朋友圈里的照片都還在呢。"

他的臉色變了，但很快又恢復正常。"那些是工作間隙拍的，為了緩解壓力。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從抽屜里拿出那份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放在他面前。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想得很清楚。"

他瞪大了眼睛，"你瘋了？為了這點小事就要離婚？"

"小事？"我的聲音很平靜，"我媽病危，你在海邊度假。你媽中風，我一個人照顧三個月。這些都是小事？"

"那我不是也沒辦法嗎？工作..."

"別說工作了。"我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倒下了，誰來照顧你媽？"

他愣住了，第一次真正看著我的眼睛。我從那里看到了慌張，還有一絲恐懼。

是的，他害怕了。害怕失去這個免費的保姆，這個承擔所有責任的妻子，這個永遠不會抱怨的女人。

可惜，那個女人已經(jīng)不存在了。

我簽了字，把協(xié)議書推給他。"房子歸你，車子歸你，你媽我會照顧到找到護工為止。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我們各過各的。"

他看著協(xié)議書，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轉身走向婆婆的房間。她正在看電視，見我進來，眼睛里有種說不清的明亮。

"丫頭，"她忽然很清楚地說，"做得對。"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