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每一次搖晃都讓我心驚肉跳,仿佛安全省的士兵會隨時從后方追來。我蜷縮在煤堆里,緊緊攥著那個小布袋,指尖能感受到徽章的輪廓和紙張的厚度。李英玉塞給我的不是求救信,而是一份足以引發(fā)地震的名單——143名政治犯的命運,此刻就握在我的手中。
老崔顯然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在狂飆,直到卡車遠離礦區(qū)十幾公里,駛入一段相對偏僻的山路,他才猛地將車??吭诼愤叀?/p>
“下來!快下來!”他拍打著車壁,聲音急促而緊張。
我掙扎著從煤堆里爬出來,渾身沾滿煤灰,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新鮮的空氣涌入肺部,我卻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沉重。
“剛才太險了!”老崔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混著煤灰成了泥漿,“安全省的人像瘋了一樣檢查每輛車,肯定是得到風聲了!你沒事吧?東西送到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事情的發(fā)展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老崔看了眼我手中的布袋,似乎明白了什么,臉色驟變:“她給你惹麻煩了?是不是?我就知道!那女人不簡單!快扔掉!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
“不?!蔽覍⒉即M內(nèi)衣口袋,緊緊貼住胸口,“這不是麻煩?!?/p>
“你瘋了!”老崔幾乎是在低吼,“在朝鮮,有些東西沾上了就甩不掉!會要命的!”
“老崔,”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你知道7號礦區(qū)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況嗎?”
他愣了一下,眼神閃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我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一個開車的。只知道那里進去難,出來更難。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趕緊把錢結清,我們兩清!”
我付了錢,老崔點清后,猶豫了一下,看著我說:“看在你給錢痛快的份上,最后勸你一句,趕緊回國,忘了這里的一切。有些人,救不了的。”
他說完,發(fā)動卡車,絕塵而去,留下我獨自站在荒涼的山路邊。
回到羅先的臨時住處,我反鎖房門,拉上窗簾,這才敢在燈光下仔細查看李英玉冒險交給我的東西。
那枚鐵路徽章,是朝鮮鐵道部的標準徽章,已經(jīng)銹跡斑斑,似乎有些年頭了。而那份名單,詳細記錄了143個人的姓名、原單位、所謂的“罪行”(大多是“收聽敵臺”、“散布不實言論”、“對領袖不敬”等),以及被判處的勞改年限。字跡細小而工整,顯然是在極端隱蔽的情況下書寫的。落款處沒有名字,只有一個淡淡的指紋,仿佛無聲的控訴。
名單的最后,用極細的筆跡添加了一行小字:“證據(jù)在徽章內(nèi)?!?/p>
我心中一震,仔細檢查那枚徽章。邊緣似乎有被撬動過的痕跡。我找來小刀,小心翼翼地撬開徽章的背面——里面竟然藏著一枚小小的、破損的microSD卡!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李英玉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份名單,她可能掌握了更確鑿、更致命的證據(jù)。她不是在為自己求救,她是想讓我將這一切公之于眾!
可是,怎么做?在朝鮮,我?guī)缀跖c外界隔絕,網(wǎng)絡受到嚴密監(jiān)控,所有通訊都被監(jiān)聽。直接將材料帶出境?海關和安全省的雙重檢查幾乎不可能躲過。
“老板,你在嗎?”門外突然傳來小金焦急的敲門聲。
我慌忙將東西藏好,打開門。小金一臉驚慌地擠進來,迅速關上門。
“安全省的人今天下午來工廠了!”他聲音發(fā)顫,“他們問了很多關于你的問題!問你是不是經(jīng)常單獨外出,有沒有接觸過不該接觸的人!他們還特意問了認不認識礦區(qū)的人!”
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們果然察覺了!是因為礦區(qū)的突然檢查,還是早就盯上我了?
“你怎么說的?”
“我當然說不知道,說你只是來做慈善的商人?!毙〗鸺钡每炜蘖?,“但他們好像不信!老板,我們必須立刻離開羅先!現(xiàn)在就走!”
此刻離開,無疑坐實了嫌疑,而且意味著徹底放棄李英玉和名單上那143人。但不走,我們可能都會陷在這里。
就在我陷入兩難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收到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
“王先生,想知道李英玉同志為何被送去7號礦嗎?想知道她父親是誰嗎?今晚十點,羅先碼頭3號倉庫,一個人來。勿回電?!?/p>
短信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
李英玉的父親?這條短信是誰發(fā)的?安全省的陷阱?還是另一個知情者?
我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八點半。
窗外,羅先的夜幕正在降臨,海風裹挾著咸腥味和某種危險的氣息吹拂著這座城市。
我去,還是不去?
這顯然是一個危險的邀約,但可能是解開所有謎團的唯一鑰匙。李英玉的身份或許比我想象的更復雜,而這可能關系到能否真正救她。
“老板,怎么了?”小金察覺到我臉色不對。
我將手機遞給他看。小金看完,臉色煞白:“不能去!這絕對是陷阱!安全省慣用的手法!”
“萬一不是呢?”我沉聲道,“萬一是唯一的機會呢?”
“太危險了!他們可能會直接逮捕你!或者更糟!”小金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我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腦海中浮現(xiàn)出李英玉那雙明亮卻充滿恐懼的眼睛,還有那份沉甸甸的名單和微型SD卡。
我已經(jīng)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退縮或許能暫保安全,但良心的譴責和未解的秘密將永遠折磨我。而且,對方知道李英玉,知道她父親,甚至可能知道我今天去了礦區(qū)。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小金,你聽著,”我按住他的肩膀,“如果我兩小時后沒回來,或者明天沒聯(lián)系你,你立刻帶著所有人員撤離朝鮮,回中國去,把事情告訴大使館,然后…忘了這里的一切?!?/p>
“老板!”
“這是我的決定?!蔽艺Z氣堅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p>
晚上九點五十分,我獨自一人來到了昏暗寂靜的羅先碼頭。海風很大,吹得廢棄的集裝箱嗚嗚作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3號倉庫的大門虛掩著,里面一片漆黑,仿佛一張等待吞噬獵物的巨口。
我握緊了口袋里防身的電擊器,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吱呀——
門內(nèi),黑暗中,一個紅色的光點忽明忽暗,那是有人正在吸煙。
一個低沉的、有些耳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王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膽量。或者,更愚蠢?!?/p>
導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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