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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晌午，微微的陽光從藍(lán)灰色的天空中篩下來，像母親溫柔的手，撫摸著池塘邊的小山村?！?/strong>

“那桃樹，那冬青，那些攀爬在屋頂朝天而歌的小喇叭，那些銘刻著美好幸福的光陰，都沉寂在記憶深處?！?/strong>

老屋闋歌

作者/劉燕子 朗讀/小曦

早春的晌午，微微的陽光從藍(lán)灰色的天空中篩下來，像母親溫柔的手，撫摸著池塘邊的小山村。沉寂了一冬的青竹，剛從嚴(yán)寒中醒來，在柔柔的春風(fēng)中婀娜舞蹈。被青竹環(huán)繞的院落，連同村口百余年的黃葛樹，一齊倒映在大池塘的柔波中。風(fēng)來了，天光竹影、樹姿屋舍，在粼粼細(xì)波中一點一點揉碎。風(fēng)定了，那一抹抹或濃或淡的綠，那一襲襲或深或淺的灰還有紅，還原成樹影房舍的模樣。幾縷炊煙飄出竹林，帶來熟悉的臘香，那是家的味道。在濃厚的節(jié)日氛圍中，整個村子顯得溫暖而可愛。

沿一條小徑，走進(jìn)竹林深處。老屋就在一排排小洋樓后面。在高大的樓房下，老屋沒了往日的威嚴(yán)，顯得逼仄而局促不安。老屋的后院從前有一棵大桃樹，虬枝盤曲，枝繁葉茂。每到三月，一樹粉紅，把老屋裝扮得俏麗而溫婉。我們圍在樹下，扯下樹疙瘩里滲出的亮晶晶的桃油，粘在同伴的頭發(fā)上。驚呼乍起，驚落了頭頂?shù)奶壹t，細(xì)碎的花瓣飄落在發(fā)上、肩上——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清香在春光里游離。

桃樹面對的是一棵十幾年的冬青，綠得發(fā)黑的葉片肥厚寬大，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似乎還能照出老屋的影子來。這是我五六歲時從某處掐來一段枝條扦插成活的。

在第一場春雨中撒下的喇叭花種子早已發(fā)芽，細(xì)嫩柔軟的枝條順著竹竿攀爬，有的掛在冬青樹上，更多的越上房頂，攀上壓在屋頂?shù)奶抑Αu漸地，喇叭花打了花骨朵。臨開花的前一個晚上，是睡不著覺的。我摟著枕頭旁冰涼的大鵝卵石，癡癡地想著那些小喇叭。鵝卵石早被摩挲得圓潤光滑，這是奶奶為了給我消暑，從十余里外的嘉陵江邊背回來的。我偷偷輾轉(zhuǎn)翻身，卻也驚醒了同床的奶奶。她習(xí)慣性地?fù)u起蒲扇，為我驅(qū)蚊。在悠悠涼風(fēng)中，絢麗的喇叭花在夢中燦爛開放。

隨著早起的奶奶，我站在熹微的晨光中迎來了美麗的花季。純白的、粉紅的、淺紫的，一個個小喇叭在晨風(fēng)中悄然綻放，淡淡的花香和著露水的清香沁入心田。內(nèi)心柔軟甘甜，甜美幸福，喇叭花，我聽到了你吟唱的幸福闋歌。

如今，老屋早成了鄰人堆柴草的雜房。那桃樹，那冬青，那些攀爬在屋頂朝天而歌的小喇叭，那些銘刻著美好幸福的光陰，都沉寂在記憶深處。也只有在這樣一個晴暖的春日，我?guī)е鴮τH人的掛念，又回到了老屋的懷抱。

父親平日寡言，但愛酒，常常在酒后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起老屋。老屋前曾有一棵黃桷蘭，還有一棵杏樹。夏季的夜晚，黃桷蘭濃郁的香氣在夜風(fēng)中纏繞，熏香了整個小院的清夢。在斑駁的時光中，黃桷蘭早沒了蹤跡。那棵老杏樹，我很小的時候還見過。粗壯的枝干，需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濃密的枝葉，成了小鳥的樂園。在小鳥的歡聲中，小院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如今，杏樹也消失了，最終沉淀在老屋古舊的夢中。

父親還說，村南有一口小池塘，種滿了荷花。堤岸邊，種滿了蘭草。夏季，荷葉如蓋，滿池芬芳；蘭草馥郁，幽幽吐香。這些花花草草，全是我早已過世的爺爺栽種的。在父親的記憶中，爺爺是一個能文能武的青年才俊。說到動情處，父親會喝下大口高粱酒，眼神落在老屋外。沉浸在記憶的夢里，那一刻，老屋是溫情馨香的。

第一次聊起老屋的父親，還是三四十歲的精壯漢子，農(nóng)閑時與別人比試臂力，掰手勁、扭扁擔(dān)，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如今，父親的背駝了，牙掉了，頭發(fā)白了。那些溫暖著他的回憶，仍時不時從酒香里走出來。

那時的我，還是一個成天夢著花香的黃毛丫頭。如今，我已中年，那些溫暖的回憶，都塵封在舊日的閣樓上。今天，站在老屋的后院，我指著空地，說起了桃樹、冬青、喇叭花，說起了整個夏天為我搖扇的手，說起了那鵝卵石，說起了父親曾給我說起過的老屋……女兒的眼里沒有驚喜，沒有憧憬，只有不解和迷惑。

“太奶奶整夜為你打扇，她不累嗎？”

“鵝卵石怎么不放在花園里？為什么放在枕頭旁??？”

我知道，整個夏天呆在空調(diào)房的她，現(xiàn)在是無法讀懂老屋，無法讀懂母親的舊夢。今天我?guī)еc老屋相聚，這份記憶會留在她的心中。終有一天，她也會吟唱著這一闋悠悠的老歌，絮絮回憶自己的美好幸福。我相信，無論過了多少年，老屋始終會牽住游子思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