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 年,開國少將吳效閔正被隔離審查。
可他的處境有點特殊。
別人被審查,要么住簡陋屋子,要么被下放勞動。吳效閔卻住著昆明軍區(qū)的獨棟小洋樓,身邊還配了警衛(wèi)員,24 小時待命。
有人好奇,忍不住問他:“你都被審查了,怎么還能住這么好的地方,還有警衛(wèi)員跟著?”
吳效閔聽了,神秘一笑,只說:“多虧了老戰(zhàn)友!”
這話里藏著的,是一段跨越三十年的生死戰(zhàn)友情。
后來專案組的人第一次進這棟小洋樓,都愣住了。
桌上擺著最新一期的《人民日報》,翻開的頁面還帶著油墨味。床頭角落,放著一小瓶山西老陳醋,瓶塞沒擰緊,能聞到淡淡的醋香。警衛(wèi)員就守在門口,只要屋里有動靜,馬上就能回應。
這待遇,和當時其他被審查的將領比,差得太遠。
那時候,不少被審查的將領,都被下放到農場勞動改造,每天干重活,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粗糧。吳效閔這情況,簡直是 “特殊對待”。
為啥會這樣?得從三十年前的太岳山說起。
1943 年秋天,太岳山深處不太平。
日軍發(fā)動 “掃蕩”,炮火不斷,把八路軍的突圍部隊逼到了絕境。部隊斷水斷糧,戰(zhàn)士們個個又累又餓,連走路都沒力氣。
當時吳效閔任太岳軍區(qū)二分區(qū)二十團政治處主任,李德生剛調到這個團任團長。兩人跟著部隊突圍,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最后,他們翻遍隨身行李,只找到一袋炒面。
炒面不多,剛夠兩個人墊墊肚子。吳效閔捧著炒面,看了看李德生的肩膀。李德生扛了一路機槍,肩膀被磨得通紅,甚至能看到滲出來的血印。
吳效閔沒多想,把炒面分成兩部分,多的那一半塞進李德生的挎包。
“你體力消耗大,多吃些,才能扛住?!?他說。
就這個小細節(jié),后來幾十年里,李德生常跟人提起。他總說,那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個戴眼鏡的 “讀書人”,不光有股子狠勁,心還特別細,特別暖。
吳效閔確實常被人當成 “文弱書生”。
他戴一副 700 度的近視鏡,鏡片厚厚的,看人時得微微低頭。1937 年,他參加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連長一看他這模樣,就把他派去炊事班,讓他負責燒火。
連長覺得,這書生模樣的人,扛槍打仗肯定不行,燒火還差不多。
可誰也沒料到,這個在炊事班燒火的 “書生”,打起仗來一點不含糊。
有一次在文水縣打伏擊戰(zhàn),日軍炮火很猛,八路軍的一挺機槍被炮彈炸歪,成了 “啞巴”。沒人敢靠近,因為日軍的炮彈還在往這邊落。
吳效閔趁著日軍炮火間隙,貓著腰沖了過去。他蹲在機槍旁,雙手快速摸索,檢查零件。沒一會兒,就找出了故障,三下五除二把機槍修好了。
接著,他直接端起機槍,朝日軍方向掃射。子彈不斷飛出,日軍被打得連連后退。
戰(zhàn)斗結束后,戰(zhàn)友們發(fā)現,他的鏡片上濺滿了東西 —— 有硝煙的黑灰,還有敵人的血珠。
就因為這一仗,吳效閔連升兩級,從炊事班的兵,成了戰(zhàn)斗班長。
連長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你這白面書生,看著文弱,腿肚子比莊稼漢還硬!”
吳效閔的硬氣,在朝鮮戰(zhàn)場上更讓人佩服。
1951 年,他和李德生都在朝鮮作戰(zhàn)。有一次,美軍的凝固汽油彈落在 35 師指揮所附近,掩體一下子被掀上了半空。
氣浪沖過來時,李德生本能地伸手,拽住吳效閔的后衣領,把他往外面拖。
兩人摔進旁邊的彈坑,耳朵都被震得聽不見了。等緩過勁來,他們還爭了起來,都說是自己先拽的對方,救了對方的命。
到了晚上,兩人蹲在防炮洞里。李德生摸著自己被灼傷的胳膊,咧嘴笑了笑,對吳效閔說:“老吳,往后要是我栽在戰(zhàn)場上,你可得給我收尸?!?/p>
吳效閔推了推眼鏡,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那是 1942 年他給根據地小學捐糧的收據,捐的是半桶雜糧,上面還蓋著薄一波的私章。他一直把這張收據帶在身上。
這對生死兄弟的情誼,在 1969 年遇到了大考驗。
當時吳效閔任 13 軍軍長,因 “商人家庭出身”,被列為審查對象。專案組一開始打算把他下放到農場,讓他勞動改造。
可就在這時,李德生從北京發(fā)來一份批示,上面寫著:“不得采取非法手段?!?/p>
這不是隨便的口頭指示,是蓋了總政治部大印的紅頭文件。專案組看到文件,不敢隨便動吳效閔了。
有人不服氣,私下嘀咕:“李德生是河南人,吳效閔是山西人,他倆算哪門子老鄉(xiāng),至于這么護著?”
這話傳到李德生耳朵里,他直接拍了桌子,反駁道:“我在山西打了八年鬼子,我媳婦是山西榆社人,怎么不算半個山西人?我護著他,是因為他是我過命的戰(zhàn)友!”
審查期間,李德生沒忘了吳效閔。他前后三次坐飛機去昆明探望。
每次去,都帶著吳效閔愛吃的山西老陳醋。第三次去時,還帶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1942 年那份捐糧收據的復印件。
這份復印件,后來成了審查中的關鍵證據。
專案組本來懷疑吳效閔出身商人家庭,可能藏有私有財產??蛇@份收據證明,吳效閔早就把自己的東西捐出去了。
審查組查了他的工資去向,發(fā)現他每個月的工資,一半寄回故鄉(xiāng)建小學,另一半大多寄給烈士家屬補貼家用。他自己只留一點基本生活費,夠吃飯穿衣就行。
他們翻遍吳效閔的檔案,想找他的 “污點”,最后只找到一件事 ——16 歲時,他欠過學校兩塊大洋的學費。
那時候,吳效閔的父親生意失敗,家里沒錢。他沒辦法,只能靠賣燒餅攢錢,最后才把學費還上。這哪是什么污點,只是少年時的一段苦日子。
專案組不死心,又從兩個方向查:一是吳效閔有沒有被俘過,二是他有沒有經濟問題。
可查來查去,啥問題都沒找到。
吳效閔在戰(zhàn)場上打了三十多年仗,從來沒被俘過。審查組甚至調來了朝鮮戰(zhàn)場美軍戰(zhàn)俘營的名單,一條一條查,確實沒有吳效閔的名字。
經濟問題更荒唐。他們查到 1962 年,吳效閔用自己的積蓄買了一臺國產 “上海牌” 收音機。這本是普通的生活開支,可審查組反復追問:“這收音機是不是用公款買的?”
吳效閔耐著性子解釋,說錢是自己攢的,可他們還是不相信,查了好長時間,最后也沒查出啥。
這場審查,前前后后持續(xù)了兩年零三個月,最后因 “查無實據”,草草收場。
1971 年,吳效閔調任昆明軍區(qū)分管國防工業(yè),職位仍是軍長。
1972 年,北京召開一次會議。周總理看到參會名單上有吳效閔的名字,又看到他的職務是分管國防工業(yè)的軍長,忍不住笑了,說:“云南十八怪,我看有十九怪 —— 軍長搞軍工!”
這話看似調侃,實則是給吳效閔平反的信號。大家都明白,這是周總理認可了吳效閔,之前的審查風波徹底過去了。
1973 年,在李德生的舉薦下,再加上周總理的過問,吳效閔升任昆明軍區(qū)副司令員。
可命運偏偏不遂人愿。
1977 年 10 月,吳效閔在辦公室工作時,突然突發(fā)心肌梗塞。戰(zhàn)友們發(fā)現時,他已經沒了呼吸。這一年,他才 56 歲。
追悼會上,李德生站在吳效閔的遺像前,手不停地顫抖。他拿起筆,寫下八個字:“戰(zhàn)友情深,寸心無愧?!?/p>
有人看到,他寫完字后,用袖口偷偷抹了抹眼睛,顯然是哭了。可轉身面對其他老戰(zhàn)友時,他又強打起精神,說:“往后你們誰遇著坎,記得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p>
滿屋子的將軍,聽了這話,眼圈都紅了。他們都知道,這對并肩作戰(zhàn)幾十年的生死搭檔,最后一次 “并肩”,竟在告別的時候。
后來整理吳效閔的遺物,大家發(fā)現了一本磨破邊的筆記本。筆記本首頁,寫著一行字:“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末頁的夾層里,夾著那張 1942 年的捐糧收據,紙張已經泛黃,卻保存得很整齊。
而李德生保存的當年分炒面的袋子,現在還陳列在軍事博物館里。袋口上,還殘留著半塊凝固的山西老陳醋漬。
那袋子,那醋漬,都是兩位將軍跨越三十年風雨的見證。他們的戰(zhàn)友情,沒被時間沖淡,沒被磨難擊垮,一直留在歲月里。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