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認為，民國女殺手或者女刺客中最著名的是刺殺大軍閥孫傳芳的施劍翹，但其實早在施劍翹之前就有一位很著名的女殺手，更具傳奇色彩：她曾參與刺殺袁世凱等多個歷史名人，被譽民國第一女殺手；她也曾幫助汪精衛(wèi)進行刺殺行動，并暗戀過他，后成為中國第一位女律師，曾幫梅蘭芳前妻孟小冬打贏官司，但卻結局凄慘……

一：大家閨秀中的叛逆者

能當殺手的必有叛逆的性格。

她叫鄭毓秀，廣東省廣州府新安縣人，1891年3月20日出生。鄭家是那種標準的名門大戶。鄭毓秀的祖父鄭姚是位巨商，曾在香港經(jīng)營地產(chǎn)兼營制造業(yè)；其父鄭文治，在清政府戶部任高官；母親也是出身將門、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如此，鄭毓秀當然也是位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了。不過這位千金可不是自小就養(yǎng)在籠子里的“金絲雀”。鄭毓秀這個名字可不是白起的，乃是鐘靈毓秀之意。此女長相俊秀，骨骼清奇，性格更是出奇的叛逆。那個時代，生在這樣家庭的女孩都是必須要纏足的，否則就會讓家門蒙羞。可鄭毓秀偏不。

纏足是件技術活，要趁早，如果一個女孩到十來歲纏足就晚了，因為腳已經(jīng)長大，再纏會非常痛苦。大戶人家都是在女兒五六歲時就纏足，那時的腳還沒有定型，好擺置，而且纏成之后會很小，有種三寸金蓮的“炫彩”效果；關鍵，五六歲的小姑娘心眼少，也好收拾，不聽話，就關到繡樓里，餓你兩頓，看你纏不纏，不至于給你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之類的，這事就黃了。

那時大戶人的家長，碰到女兒特別執(zhí)拗的，不好硬來，還會專門請來纏腳的“專家”，有專門靠這個吃飯的婆子，她們會用各種手段，軟硬兼施，連哄帶騙，讓小姑娘就范。

毫無疑問，當時鄭家為了給女兒纏腳，也是想了各種辦法。但5歲的鄭毓秀特別倔強，死活不纏腳，打死也不纏。結果母親只有妥協(xié)，畢竟母親是將門之后，想必知道楊門女將，楊家的那些女將們八成是不纏足的，否則上戰(zhàn)場不是找死？于是就想開了，指不定女兒日后會成個女將軍？

她還真猜對了三分，后來的鄭毓秀掂起槍當殺手那也是杠杠的，巾幗不讓須眉啊。

鄭毓秀的叛逆還表現(xiàn)在抗婚上。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指腹為婚”，對方是兩廣總督岑春煊的兒子。當時有“南岑北袁”之說，南方的岑春煊同北方的袁世凱齊名，都是大清的實權派人物。

但這又能怎樣？不喜歡他兒子就是不喜歡！當時的鄭毓秀才13歲，就對包辦婚姻有強烈的抵抗意識。她私下里給岑春煊修書一封，不同意這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退婚！

這讓岑大人的臉很不好看，也差點把鄭父的臉氣綠。但沒轍，想起女兒死不纏腳這股牛勁，也只得仰天長嘆：罷罷罷，由她去吧……

二：殺手本色

退婚之后，鄭毓秀就隨家人搬至天津，進入美國教會創(chuàng)辦的中西女校讀書，這下可好，直接接受新式教育了。1905年，品學兼優(yōu)年僅14歲的鄭毓秀就到日本留學了。未成年就出國，這在當時的女生中絕對是神級的存在。

在日本，鄭毓秀接受了孫中山的革命思想。1906年，她經(jīng)廖仲愷介紹加入同盟會。同年秋，15歲的鄭毓秀被任命為同盟會京津地區(qū)聯(lián)絡員，并返回國內，專門負責傳遞情報、接送革命黨人等革命活動。

1907年，鄭毓秀加入以專門刺殺清廷要員為目的的“敢死隊”，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此后走上了殺手之路。

鄭毓秀第一次參與刺殺行動時才19歲。1910年，27歲的汪精衛(wèi)還是個愛國的熱血青年，他同黃復生等人合作策劃了一次刺殺清庭攝政王載灃的行動。當時他乘船抵達天津，找到鄭毓秀，說：“秀秀，你這次的任務是把這箱炸彈送到北京，這可是很危險的啊，有沒有把握？”

鄭毓秀看了看汪精衛(wèi)那英俊的面孔，爽快地答道：“不危險還叫什么炸彈？交給本小姐好了！”

當時的鄭家在北京也極有人脈，鄭毓秀找到了一個歐洲的外交官，秘密攜帶炸彈，同他一塊乘火車進京。警察一看與她同行的是有身份的洋人，根本就不敢搜查她，于是就把炸彈安全送到北京。鄭毓秀因多次送炸彈，也得到了“炸彈女俠”的稱號。

不過那次刺殺行動還是失敗了，汪精衛(wèi)入獄，留下了“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詩句，成了他一生中的高光時刻，此后再也沒有如此輝煌過。

而鄭毓秀則繼續(xù)輝煌。1911年武昌起義后，鄭毓秀積極響應，踴躍參加在天津起義的活動，為革命黨人秘密運送軍火、傳遞情報等。1912年1月15日，鄭毓秀作為主要負責人，組織12位革命黨人行刺時任清廷內閣總理的袁世凱。

這次行動差點改變歷史。當時他們準備在路上干掉袁世凱，可就在行動開始的一瞬間，鄭毓秀接到了上級的緊急命令：停止刺殺！因為袁世凱準備接受南北議和。

只有收手。然為時已晚，槍聲已響，當時現(xiàn)場一片混亂。鄭毓秀根據(jù)事先規(guī)定的暗號，舉槍向空中砰砰開了兩槍，示意大家趕快撤離。然后她快速丟下手槍，從匆匆趕來的軍警身邊從容走過。她還邊走邊嚷：“簡直豈有此理！這些革命黨人也太無法無天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這行兇之事！”

那次，軍警當場捕獲了張先培、黃之萌等幾位參與刺殺的革命黨人。鄭毓秀脫身后，感到遺憾，接著她為營救戰(zhàn)友幾經(jīng)奔走，設法請來外國記者出面保釋，救出了其中七個革命黨人。

不久，鄭毓秀和姐姐的戀人，革命黨人彭家珍合作，又進行了一次刺殺行動。這次刺殺對象是清廷保皇黨的中堅人物良弼。此人是“宗社黨”首領，極力反對南北議和，是阻止革命的罪魁禍首，必須干掉他！

這次，她吸取了之前行刺失敗的教訓，改變行動方法。良弼身邊的護衛(wèi)比較多，不好下手，鄭毓秀決定采取非常手段。1912年1月26日，她派彭家珍攜帶炸彈到光明殿胡同的良弼家門口埋伏下來。那天，良弼在清廷議事完畢回家。他剛到家門口，彭家珍就迅速扔出炸彈，轟隆一聲巨響，良弼直接被炸翻！

不過良弼沒有即刻死亡，而是被炸傷左腿。他到醫(yī)院救治，請日本軍醫(yī)做了截肢手術，但仍因重傷不治而亡。臨死前，良弼嘆曰：“炸我者，英雄也。我死，大清遂亡！”

良弼之死，成了壓垮大清的最后一根稻草。這次行動，彭家珍和鄭毓秀改變了歷史！

從此，鄭毓秀也是名聲大震，被譽民國第一殺手。

殺手自有柔情。在這個階段，20來歲的鄭毓秀也是情竇初開。由于跟汪精衛(wèi)多次合作，她對長相英俊且文武全才的汪精衛(wèi)情有獨鐘。彼時的汪精衛(wèi)也是志向遠大，義薄云天，自是不少少女們的追逐對象。

不過當時的鄭毓秀以國家大事為重，也沒有多少機會明顯去追汪精衛(wèi)，她雖以求教詩詞為借口，同精通四書五經(jīng)、詩詞歌賦的汪接近，但始終二人沒有往下發(fā)展。鄭毓秀的初戀就此打住。有人認為，汪精衛(wèi)沒有答應鄭毓秀是因為他當時一心報國，沒有心思談愛。

其實不盡然。當時的汪精衛(wèi)正被另一個女人糾纏，就是陳璧君。不久二人就結婚了。不過事實證明，是陳璧君害了汪精衛(wèi)。若當時的汪精衛(wèi)接受了血氣女子鄭毓秀呢？恐怕他日后不會輕易去當漢奸吧?？傊?，那時的鄭毓秀對汪精衛(wèi)評價很高，曾對之感慨道：“汪精衛(wèi)是少見的道學先生?！?/p>

走出兒女情長后的鄭毓秀后來又干了一票大的，再次嚴重地影響了歷史進程，展現(xiàn)了她的殺手本色。

1912年2月20日，鄭毓秀等人聯(lián)絡各女子團體在南京開會，決議組成“女子參政同盟會”，宗旨是“要求中央政府給還女子參政權”。此舉開歷史之先河，大大提高了婦女的政治地位。

21歲就功成名就的鄭毓秀，沒有忘記提升自己。1913年底，她乘船前往法國，開始了長達十三年的歐洲留學生涯。

鄭毓秀在巴黎索邦（Sorbonne）的一所女子中學學習法文。同年，考入索邦大學（巴黎大學的前身）攻讀法政專業(yè)。經(jīng)過三年苦讀，她獲得巴黎大學法學碩士學位，并且繼續(xù)攻讀博士。后來，鄭毓秀取得巴黎大學法學博士學位，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第一位女性博士。在巴黎，她還加入法國法律學會，是該學會首位中國人。

在法國求學期間，鄭毓秀再次展現(xiàn)了她的殺手風采。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戰(zhàn)勝國（協(xié)約國）成員于1919年1月開始在巴黎召開著名的巴黎和會。期間，鄭毓秀被任命為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團成員。

在巴黎和會上，中國作為戰(zhàn)勝國卻受到了屈辱，原本被德國強占的山東半島要劃給日本。簡直豈有此理！此消息傳出后，舉國震驚，國內直接爆發(fā)了“五四運動”。

在法國求學的鄭毓秀們也是義憤填膺。5月9日，中國國際和平促進會在巴黎召開國恥紀念會，鄭毓秀在大會上發(fā)言：

“協(xié)約勝利，吾人失??！協(xié)約有所得，吾人反損失！合約自達和平之前途，及遺吾人以黑暗前途！此等條件，吾人誓不能簽字！”

作為中國留法學生組織的重要領袖，鄭毓秀還組織留學生到中國代表團駐地游行、請愿，要求代表團拒絕在和約上簽字。6月27日晚，鄭毓秀率領數(shù)百名中國留學生和華僑工人，包圍了中國首席代表陸征祥的下榻地。

可惜鄭毓秀當時沒有槍，否則這個殺手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事來。當時她在花園里折了一根玫瑰枝藏在衣服里，悄悄潛入陸征祥的房間。見到陸后，她迅速掏出玫瑰枝頂住對方的后背，說：“你如果敢在協(xié)議上簽字，我這把槍可不會放過你！”

陸征祥還真以為是被槍頂著，嚇得要死。

后來陸征祥就沒有在巴黎和會上簽字出賣山東。這個決定雖是中國代表團集體努力的結果，但鄭毓秀的出手也起了相當?shù)淖饔?，一時被傳為美談。

后來，鄭毓秀將“恐嚇”陸征祥的玫瑰枝帶回國，在家里的客廳懸掛了多年……

三：中國第一位女律師

后來，人們把中國第一位女律師的地位給了曾經(jīng)的殺手鄭毓秀。

鄭毓秀在巴黎學的是法律專業(yè)，她還加入了法國法律協(xié)會，成為此協(xié)會的第一位中國人。1918年時，她受民國政府的委派，進行外交工作，是中國近現(xiàn)代女性參政的第一人。

在軍政府的資助下，她在巴黎擁有一套大宅，取名“鄭公館”。

當時的鄭公館經(jīng)常賓客盈門，出入其中的有民國外交部長、國務總理王寵惠，民國四大元老中的張靜江、李石曾，還有軍政要人胡漢民等。其中，鄭毓秀愛上了王寵惠。

但王寵惠已有家室，在其引薦下，鄭毓秀結識了小她10歲的魏道明。兩人志同道合，不久結為連理。

1926年，鄭毓秀同魏道明回國，在上海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魏鄭聯(lián)合律師事務所。那時的中國還不允許女性當律師，鄭毓秀拿的是法國的律師執(zhí)照，因此她成了名副其實的中國第一位女律師。

當殺手很在行，當律師也不含糊。鄭毓秀當時辦了不少著名的案子，其中就有梅蘭芳與孟小冬的離婚案。鄭毓秀是孟小冬的代理人，為孟小冬辯護大獲成功，最后讓梅蘭芳賠了4萬元分手費，讓老梅賠了夫人又折兵。要知道當時的4萬元可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一個普通的工人一年的收入也就百八十塊錢。

鄭毓秀因此而名震上海灘，收入頗豐。就連青幫老大杜月笙都為之感嘆：“鄭毓秀一個案子的收入，就抵得上上海跑馬廳一場賽馬的頭等大獎??！”

后來的鄭毓秀成為民國法律界的重量級人物，曾擔任上海審判庭庭長，上海臨時法院院長。1928年，鄭毓秀還成為國民立法委員，參與起草《民法》。此時她年僅37歲。

當然鄭毓秀的丈夫也是官運亨通，做過國民政府行政院秘書長、南京市長等。

總之，鄭毓秀的前半生是相當輝煌的。

四：凄慘落幕

鄭毓秀的后半生毀譽參半。她在政界和法律界通吃，位高權重，因此不免滋生驕傲情緒。在丈夫的鼓動下，鄭毓秀也有過貪腐。比如她曾被指控貪污法院公款2萬多元，為此她還遭到胡適的批判。

1942年，鄭毓秀的丈夫魏道明接替胡適任駐美大使，夫妻在美國又風光了一陣。鄭毓秀長袖善舞，曾結交杜魯門和羅斯福兩位總統(tǒng)的夫人。羅斯福夫人曾稱贊她“具有政治頭腦”。 在美國，她還擔任了“各國援華會”名譽主席，為中國抗戰(zhàn)出力。

鄭毓秀同宋美齡關系要好。宋美齡訪美之時，鄭毓秀接待，為宋美齡解決了很多問題，二人一起在聚光燈下，風頭盡出，一時間，她被認為是宋美齡的保鏢……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鄭毓秀任國民政府立法委員，兼任教育部次長。她協(xié)助宋美齡策劃戰(zhàn)時工作，組織婦女慰勞三軍將士，救護傷患等，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轉折發(fā)生在1947年。是年，魏道明出任臺灣省主席，作為主席夫人的鄭毓秀再次成為焦點人物。因為她個性要強，被認為是魏道明的幕后操縱者。再加上他們夫妻二人同美國人走得太近，引起了蔣介石的警覺。于是老蔣就驅走了魏道明。

離開臺灣之后的鄭毓秀同丈夫遠走他鄉(xiāng)。他們先到巴西經(jīng)商，但缺乏經(jīng)商頭腦，生意慘淡，無奈到美國過上了旅居的生活。此刻的鄭氏夫婦，欲返中國大陸而不能，想回臺灣，老蔣又不歡迎，只得在外漂泊……

晚年的鄭毓秀比較郁悶，一個女強人沒有了事業(yè)，當然會痛苦的。英雄落魄，沒有了用武之地的她，只有同幾個朋友搓麻將消磨時光……

1954年，鄭毓秀右臂患癌被切除，加速了她的衰老。一個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女殺手，失去一條胳膊是怎樣的落寞和凄慘？自此她疾病纏身，度日如年，于1959年12月16日病逝于美國洛杉磯，終年68歲。一代女杰就此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但鄭毓秀曾經(jīng)的歷史功績，不應該被人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