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秋老虎可不好對付啊?！?980年9月15日，華國鋒剛下專列就擦著汗對隨行人員感嘆。這句話讓接站的江蘇省委書記許家屯心頭一緊——三天前收到的絕密電報里，許世友用鉛筆在”因病不能與會”六個字下重重劃了兩道橫線。

彼時的南京中山陵8號小樓里，許世友正蹲在菜園子摘辣椒。勤務(wù)兵小張捧著電話記錄本跑來：”首長，華主席的隨行醫(yī)生說可以派醫(yī)療組來......”話沒說完就被老將軍的煙斗敲了腦門：”你小子也學(xué)他們扯謊？老子能吃能睡要什么醫(yī)生！”院里晾曬的舊軍裝隨風(fēng)擺動，領(lǐng)口磨破的補丁倔強地翹著邊——這套穿了二十年的行頭，即將見證一場特殊的”將帥和”。

時間倒回四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秋夜。1976年10月6日，華國鋒在中南海召見許世友，茶幾上的龍井已經(jīng)涼透?！痹S司令，今晚需要您坐鎮(zhèn)西山?！彼貋碇彼纳綎|漢子突然文縐縐起來：”華總理，我許和尚只認兩個太陽，一個在天上，一個在韶山?jīng)_?！边@段鮮為人知的對話，后來被警衛(wèi)員寫在值班日志里，成了特殊年代權(quán)力交接的鮮活注腳。

有意思的是，這兩位開國元勛的緣分早在三十年前就埋下伏筆。1947年孟良崮戰(zhàn)役時，華國鋒作為山西交城縣委書記組織支前，許世友指揮的九縱啃下黃崖山主峰。戰(zhàn)役總結(jié)會上，許世友拍著華國鋒肩膀：”你們送的烙餅卷大蔥，比蔣介石的罐頭帶勁！”誰能想到，這份”烙餅情誼”會在三十三年后迎來微妙轉(zhuǎn)折。

華國鋒的南京行程表原本沒有拜訪安排。9月17日考察紫金山天文臺時，他忽然指著天文望遠鏡問：”這里離中山陵8號多遠？”隨行的南京軍區(qū)政委杜平心里咯噔一下——那個門牌號正是許世友的住所。當晚的碰頭會上，工作人員反復(fù)確認：”是否要通知許司令？”華國鋒擺擺手：”當年在孟良崮，許司令可是端著刺刀沖在第一個的?！?/p>

次日清晨，中山陵8號的門房老周揉著眼睛不敢相信：拎著兩瓶汾酒站在門外的，竟是穿著中山裝的華主席。許世友趿拉著布鞋從二樓探頭，手里還攥著沒澆完水的噴壺?！比A...華總理？”“許司令，我給您送山西老陳醋來了！”華國鋒揚了揚手里的玻璃瓶，這個急中生智的玩笑，瞬間打破了滿院尷尬。

不得不說的是，那瓶”陳醋”實為軍區(qū)招待所連夜尋來的老酒。華國鋒落座時特意選了朝東的藤椅——那是許世友平日曬太陽的位置。兩人面前的茶幾上，擺著許夫人田普匆忙端出的鹽水花生和炒南瓜子?！边€記得孟良崮的烙餅不？”華國鋒捏著花生殼笑道：”現(xiàn)在南京的桂花鴨可比那會兒的烙餅香多咯！”

這場看似尋常的嘮家常，實則處處藏著機鋒。當華國鋒聊到正在修訂的《關(guān)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時，許世友忽然盯著墻上的主席詩詞沉默良久?！痹S司令，您看這決議......”“華主席，”許世友突然改了口：”我讀書少，就知道一條——活著的人不能糟踐死人?！贝巴獾奈嗤┤~沙沙作響，田普端著茶壺的手微微發(fā)抖。

臨別時發(fā)生了戲劇性一幕。華國鋒指著院里的菜園子說：”許司令，我能拔根蘿卜帶走嗎？”許世友抄起鋤頭就下了地，八十斤的山東大蘿卜硬是被他單手薅了出來?？粗A國鋒的轎車遠去，許世友忽然對秘書說：”把我那瓶茅臺找出來。”當夜，中山陵8號破例飄出酒香——這是老將軍三年來頭回破戒。

南京軍區(qū)《戰(zhàn)備值班日志》里記載：1980年9月19日，許世友乘專機赴京參加軍委擴大會議。耐人尋味的是，向來坐火車的老將軍這次特意要求空軍派機。據(jù)同機的聶鳳智回憶，許世友在萬米高空突然沒頭沒腦說了句：”飛得再高，也越不過南京的紫金山?！边@話里的機鋒，或許只有華國鋒送的那根蘿卜知曉。

三十年后，軍事科學(xué)院研究員在整理華國鋒遺物時，發(fā)現(xiàn)其書房暗格里珍藏著一枚彈殼，上刻”孟良崮 1947.5”。知情者透露，這正是當年許世友托人轉(zhuǎn)交的”回禮”。兩代領(lǐng)導(dǎo)人的這段往事，恰似那瓶被稱作”陳醋”的老酒，歲月愈久，滋味愈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