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時呼風(fēng)喚雨的大人物,一旦失去自由,連自家大門都快保不住的時候,誰能想到,最后站出來擋在前面的,會是那個平時連話都很少說的普通人?
1950年的那個晚上,臺灣的空氣里滿是緊張,吳公館里靜得嚇人,連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保密局的特務(wù)余驍男趁著天黑,貓著腰溜進了院子,心里打著小算盤:吳石已經(jīng)被抓了,這家里沒個能扛事的男人,自己隨便找找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伤麆傋叩酱皯舻紫?,一道刺眼的光突然照過來,直接晃得他睜不開眼——是手電!拿手電的不是別人,正是吳石家那個平時看著唯唯諾諾、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小錢。更讓余驍男嚇一跳的是,小錢另一只手里還握著把槍,槍口穩(wěn)穩(wěn)地對著他,一點都不抖。
“你今天要是敢往前再走一步,明天全臺北的人都會知道,保密局的人半夜跑到吳次長家偷東西?!毙″X的聲音不算大,可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在地上,余驍男瞬間就慌了,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心里直打鼓:這平時看著軟乎乎的人,怎么突然這么硬氣?
這時候的吳石,還被關(guān)在國防部的辦公室里,有人盯著他不讓他出門,連身邊的副官聶曦也被控制了,壓根不知道家里正發(fā)生這么一場“對峙”。其實白天的時候,保密局的頭頭谷正文就帶著人來過吳公館,想進去搜查,結(jié)果被吳石的妻子王碧奎攔在了門口。王碧奎根本不認識谷正文,可看對方一群人兇巴巴的樣子,就知道沒好事,她往門口一站,腰桿挺得筆直:“吳次長的東西,得等他自己回來拿,你們憑什么隨便進我家?”一個女人能有這份膽量,谷正文已經(jīng)覺得意外了,他更沒料到,晚上派去的手下,居然栽在了小錢這個“小人物”手里。
吳石當(dāng)時的身份可不一般,是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還戴著陸軍中將的軍銜,按說這樣的職位,就算有人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949年之后,臺灣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老蔣的部隊在上海打了敗仗,他一口咬定是有人把“海東青計劃”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把火全撒在了國防部,從上到下查得雞飛狗跳,連參謀總長周至柔那樣的大官,都被拉去單獨問話,更別說其他人了。
之前聶曦就被余驍男以“工作組要談話”的名義帶走,沒了消息,而谷正文則親自盯著吳石,想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谷正文在保密局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可面對他,吳石一點都不慌,反而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手槍,笑著對谷正文說:“今天要是你負責(zé)審我,可得多小心點,別給自己惹上麻煩?!边@份鎮(zhèn)定和氣場,可不是一般將領(lǐng)能有的。
其實吳石在這種危險的“虎狼窩”里打轉(zhuǎn),早就不是第一次了。1949年3月,他還在南京的時候,就曾揣著國民黨軍隊長江江防的兵力部署圖,偷偷跑到上海愚園路何康的家里——何康是中共地下黨員,那張圖上把部隊番號標得特別細,連每個團的位置都寫得明明白白,直接幫解放軍摸準了渡江的主攻方向。那時候,他經(jīng)常趁著晚上八九點鐘坐火車從南京去上海,第二天凌晨三四點再趕回來,有時候自己送情報,有時候讓親信副官捎過去。要知道,那時候上海和南京到處都是特務(wù),眼睛瞪得溜圓找“可疑分子”,這七八個小時的車程,每一次都像在刀尖上走,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掉下去。
到了1950年的臺灣,危險更是翻了倍。吳石和中共華東局派來的特派員朱楓約好,每周六下午4點在臺北青田街的吳公館見面。朱楓藏情報的本事特別大,要么把情報卷在空心衣架里,要么裹成煙紙的樣子,轉(zhuǎn)天再交給中共臺灣省工委的蔡孝乾。有一次,吳石交給朱楓一張《臺灣戰(zhàn)區(qū)戰(zhàn)略防御圖》,上面把全島的炮位、碉堡、彈藥庫標得清清楚楚,連每個火器的口徑都寫得明明白白,這份情報要是落到解放軍手里,能幫上多大的忙,不用想也知道。
可誰也沒料到,1949年底,中共臺灣省工委突然被保密局盯上了,一下子抓了600多個黨員干部,連帶著近100個普通群眾也受了牽連。更要命的是,蔡孝乾被抓后沒扛住,很快就叛變了,連朱楓平時穿什么顏色的旗袍都跟特務(wù)說了,這下吳石的身份徹底藏不住了。
后來保密局的人沖進吳石家搜查,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只找到半張沒燒完的船票,還有一本寫著“密使一號”的日記。谷正文心里明明認定吳石有問題,可就是沒找到實打?qū)嵉淖C據(jù),而且之前跟吳石談話時,他還被警告過,也不敢隨便對吳石動刑,連谷正文都這么謹慎,余驍男自然更不敢亂來。
吳石被抓后,在牢里受了太多罪,酷刑一次接一次,一只眼睛都被折磨瞎了,可他始終沒松口,沒跟特務(wù)說過一個同志的名字。后來國民黨當(dāng)局自己都承認,“審吳石是最難的事,不管用什么辦法,他就是不說話”。1950年6月10日下午,臺北馬場町傳來幾聲槍響,吳石、朱楓、陳寶倉、聶曦四個人,永遠倒在了血泊里——這份“立即執(zhí)行”的命令,是蔣介石親手批的,連一點緩沖的機會都沒給。
臨刑前,吳石還從容地寫了首遺詩,最后兩句是“憑將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對我翁”,每一個字都透著他的骨氣。子彈打穿他胸口的時候,他的眼睛還睜著,好像要隔著海峽,看看自己一直守護的大陸。朱楓中彈前還想喊一聲“報告”,可聲音剛出口,就被槍聲蓋過去了。他們的血順著馬場町的堤岸流進淡水河,第二天漲潮的時候,河里的水把血沖得干干凈凈,好像他們從來沒在這世上活過一樣。
其實吳石本來不用去臺灣冒險的。1949年8月福州解放的前一天,他坐著飛機從福州往臺灣飛,當(dāng)時只要他跟飛行員說一句“我不走了,想留在福州”,就能在大陸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不用去那個到處是特務(wù)的孤島??伤€是選擇了去臺灣,繼續(xù)潛伏。為什么?這個1894年出生在福州閩侯螺洲的男人,當(dāng)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從保定軍官學(xué)校畢業(yè),后來去日本陸軍大學(xué)讀書,還被人稱作“十二能人”,本事大得很??箲?zhàn)的時候,他參與策劃了長沙會戰(zhàn)、湘桂會戰(zhàn)這些大仗,1945年還因為立了大功受到表彰,按說在國民黨里,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可抗戰(zhàn)勝利后,他看著那些當(dāng)官的借著“接收”的名義,搶老百姓的東西、撈好處,把市面上的好東西都占為己有,而老百姓卻過得苦不堪言,物價漲得離譜,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心里越來越失望,不止一次嘆氣說“國民黨要是不垮臺,真是沒天理了”。后來在福州老鄉(xiāng)何遂的影響下,他慢慢靠近了中國共產(chǎn)黨。何遂自己不是黨員,可他的兒子何康,還有其他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媳,全都是中共地下黨員,也正是通過何康,吳石和黨組織建立了聯(lián)系。
1947年4月,吳石就跟共產(chǎn)黨確定了合作關(guān)系,之后一直是何康跟他單線聯(lián)系,沒讓第三個人知道。后來他被抓,為了保護更多同志,故意跟特務(wù)說自己是1949年春天才開始為共產(chǎn)黨做事,其實早在兩年前,他就已定能成為吳石的得力幫手,可惜沒等到那個機會,吳石就被抓了。
1973年,北京正式追認吳石為革命烈士,工作人員把烈士證書送到吳石兒子手里的時候,那個已經(jīng)有些禿頂?shù)哪腥耍皇羌t著眼眶說了一句:“我爸犧牲后,連一塊骨頭都沒找回來?!本瓦@么簡單的一句話,藏著多少遺憾和難過。而周恩來總理在逝世前,還特意囑咐身邊的人:“別忘了吳石他們,這些英雄不能被大家忘了?!?/p>
整個故事里,還有個特別諷刺的地方,就是保密局內(nèi)部的勾心斗角。當(dāng)初谷正文和余驍男想栽贓吳石,把“泄密”的帽子扣在他頭上的時候,周至柔居然站出來“保”了吳石一把——可他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怕吳石真的出事,會連累到國防部,自己這個參謀總長的位置就坐不穩(wěn)了,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
其實吳石早就看透了周至柔的心思。之前他特意跟周至柔說“要好好保存空軍實力,讓飛機飛得高一點,別出意外”,這話聽著是給空軍提建議,其實是戳中了周至柔的軟肋。周至柔最看重的就是空軍,怕空軍出問題,自己就會失勢,吳石這話等于是在幫他穩(wěn)住“鐵飯碗”,讓周至柔打心底里覺得“吳石是能幫自己保住位置的人”,所以在關(guān)鍵時刻才會“護”著他。
吳石還借著機會,把“泄密”的鍋甩給了保密局。之前朱楓發(fā)現(xiàn)余驍男偷偷賣軍事情報,吳石立刻讓手下段退之去查,雖然“海東青計劃”的泄密不是余驍男干的,但他賣情報是實打?qū)嵉氖聦崱_@么一來,本來可能扣在吳石頭上的“泄密帽子”,反倒讓保密局自己扛了,也算是給黨組織爭取了一點時間。
可惜這些精心的周旋,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吳石。蔡孝乾叛變后,毛人鳳直接找上周至柔,說要去搜吳石的家。這時候周至柔也不裝了,為了搶“抓內(nèi)鬼”的功勞,親自帶著人去了吳公館,還真搜出了那本寫著“密使一號”的日記——這下,吳石再也沒了辯解的余地。
吳石的故事,總讓人忍不住想問:到底什么是忠誠,什么是背叛?他是國民黨的中將,卻為共產(chǎn)黨傳遞情報;他本可以在大陸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卻偏要去臺灣冒險。有人說他是投機,可要是為了投機,他何必拼上自己的性命?
那時候的臺灣,到處都是蔣政權(quán)的情報機構(gòu):調(diào)查局、保密局、軍情局,還有憲兵、總政戰(zhàn)部、國防部二廳,連街上的警察都可能是特務(wù),隨便說句話、做件事,都可能被人盯上。吳石每周六和朱楓在公館接頭,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隨時可能掉下去,可他從來沒退縮過,一直堅持到最后。
偏偏就是在這樣危險的環(huán)境里,一個最普通的小人物站了出來。小錢舉槍對準特務(wù)的那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不起眼的傭人,而是吳石最后一道守護線。他沒有吳石的軍銜,沒有朱楓的地下工作經(jīng)驗,可他有著和他們一樣的勇氣——這種勇氣,不是來自職位有多高、權(quán)力有多大,而是來自心里的正義。
吳石到死都不會想到,自己和聶曦都被控制的時候,是小錢守住了他的家。那個平時沉默寡言、見了人都要躲著走的人,在關(guān)鍵時刻能說出那么有力量的話,能做出那么勇敢的事。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有意思,它總把最重要的時刻,交給最意想不到的人。吳石作為“密使一號”,傳遞了無數(shù)能改變戰(zhàn)局的情報,可最后護住他家園的,卻是一個連全名都沒人記得的小錢。
馬場町的槍聲早已遠去,吳石的遺體當(dāng)年被草草處理,連個墓碑都沒有??赡切┍凰Wo過的人,那些因為他的情報而少流血犧牲的戰(zhàn)士,從來沒忘記過他。就像老話說的“平凡中見偉大”,榮耀不一定都是轟轟烈烈的戰(zhàn)功,有時候它就藏在一個普通夜晚里,藏在一個普通人舉起的槍口上,藏在那句“我不讓你進門”的堅持里。這種沉默的榮耀,比任何勛章都更耀眼,也更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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