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3月12日,北京,孫中山病逝。
北洋政府氣數(shù)將盡,共產(chǎn)黨還在地下,國民黨剛翻身,這個時間點,他的死把所有矛盾,集中到了一個焦點上——葬他在哪里?
孫中山遺言寫得很清楚,“葬于南京紫金山”。
可問題是,南京當時不是國民黨的地盤,紫金山也不是想建陵園就能建的地方。
廣州的國民黨政府剛成立不久,北方局勢混亂,內(nèi)部派系林立,想安葬他,先得安頓好人心。
為了這場葬禮,汪精衛(wèi)、胡漢民、譚延闿、宋子文,幾位國民黨元老動作頻頻?;I委會一成立,問題就來了——誰寫碑文?誰寫墓志銘?誰的版本能刻到石頭上,流傳百年?
汪精衛(wèi)搶著寫碑文,胡漢民抓住墓志銘,吳稚暉執(zhí)筆傳記,張靜江負責記文。
每一份都是長篇大論,熱血沸騰,筆下的孫中山不是凡人,是天上星辰,可稿子寫了一沓,沒有一篇能定。
籌委會開了不下十次會,誰都不肯退讓。
每個人的稿子都寫得像政治宣言,一半在紀念孫中山,另一半在樹立自己,看似追思,實則較勁。
一年又一年,碑文遲遲沒有定稿,中山陵的工程卻在推進。
1926年初,紫金山開工,陵墓主結(jié)構(gòu)兩年后基本完成,陵建成了,碑還沒寫。
1928年初,一場會議在上海召開,氣氛壓抑得像棺材板,有人終于說出實話:孫中山的偉業(yè),不是一篇文章能寫完的,與其爭那幾千字,不如改寫簡短,沒人反對,也沒人再堅持原來的稿子。
于是,把最難的活兒交給了譚延闿。
他是折中人物,也是書法家,既有威望,又不站隊,拿得起筆,也穩(wěn)得住場。
可碑文交給譚延闿,是一件政治活,也是一件手藝活。
要求簡單:字數(shù)少,風格正,筆力沉,不能添情緒,也不能失敬意。
碑文最終定下十五個字:“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于此”,再加一行日期:“中華民國十八年六月一日”,字不多,卻重得像一塊鐵板。
寫這二十四個字,譚延闿磨了三百多稿。
他不是想出風頭,更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知道:碑文一刻,千秋定論,這不是書法,是立場,不是書卷氣,是臉面。
寫字那年,他年過半百,身體不好,常年咳嗽,手還抖。
可偏不讓人代筆,他說,這字寫不好,不是“錯一個字”那么簡單,是“毀一個人”。
譚延闿不斷重寫,有時一張紙上只寫一個字,一天寫不過五個,寫完了燒掉,不滿意就撕。
換過“孫先生”三個字的稱呼,試過“中山”、“先生”、“先總理”,最后還是選了,冷靜也莊重的那種寫法,不煽情,不拔高,干凈利落。
“葬”這個字,他改得最多,怕太重,怕不敬,也怕被后人誤讀,有人建議換成“奉安”,他思前想后還是用了“葬”,用詞準確,不逃避死亡,也不神化安葬。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稿紙堆滿整屋。
他自己把一疊疊試稿封起來,說:“這不是練字,是算賬,給歷史交賬?!?/strong>
真正寫定的時候,是1929年春,南京大典在即,籌委會催稿催到桌子拍響,譚延闿才交出一份干凈字稿,用顏體寫的,穩(wěn)如磐石。
但他沒落款,碑文上沒有“譚延闿書”四字,籌委會一頭霧水。這種政治場合,不署名?那誰來背這個責任?
譚延闿拒絕加名,他說得不多,只一句:“這不是給我留名?!?/strong>
也不是裝,這個時候的譚延闿,已經(jīng)是國民黨內(nèi)部重要人物,兼具資歷與實權(quán),落個款,地位更穩(wěn),可他清楚,這二十四個字代表的是整個國民黨,不是他個人。
1929年6月1日,南京,十萬人送葬,紫金山中山陵奉安大典舉行,各路人馬齊聚,口號喊得震天響,儀式排得滿滿當當,卻沒人念出碑文的作者。
碑就在那里,字就在那里,人卻退得無影無蹤。
沒有掌聲,沒有鳴謝,沒有“書法大家”這種虛頭八腦的禮數(shù),只有一塊石碑,一排字,一個被有意忽略的名字。
可所有人心里清楚,寫得出這字的人,不需要落款。
刻字的人沒署名,看字的人都記住了
1929年春,石碑豎起來了,白色漢白玉,正面刻字——二十四個大字:
“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于此?!?/strong>
下方是一行落款時間:“中華民國十八年六月一日”,整塊碑正中空落落的,沒有落款,也沒有題字者印章。
外人看不懂,內(nèi)部人都懂,這字是誰寫的。
這二十四個字,不是因為寫得有多漂亮,而是因為太穩(wěn)重、克制、正經(jīng)得嚇人。
沒有贊美、沒有口號、沒有鋪陳,像公文,又像祭文,冷得發(fā)光。
當時很多人不理解,有人嫌棄字“沒感情”“沒氣勢”,可真正看得懂的人只說一句:壓得住場。
字體是顏體,顏體什么調(diào)子?正、重、硬、直,像規(guī)矩砌出來的石頭,不許動,也不能動。
有人注意到,“葬”字收筆尤其短促,像刀刻進去,不是裝飾,是克制,是拿命保住尊嚴的克制。
碑文交出后,譚延闿一病不起。
不是生病,是脫力,那陣子,他常獨自去中山陵工地,一個人坐著,看碑,人來請他,他搖頭,那是他唯一一次,不肯參加公開儀式。
奉安大典舉行,十萬人參加,蔣介石站在前排,宋慶齡、汪精衛(wèi)、胡漢民、于右任,國民黨所有重量級人物全到場,陵前站了三小時,沒人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孫中山死了,他留下的,不只是“主義”,還有權(quán)力空位。
蔣介石靠軍隊,汪精衛(wèi)管文宣,胡漢民掌黨務(wù),三方博弈開始,而中山陵,就是第一場公開對峙——誰站得近,誰說得響,誰就是繼承人。
可他們都忘了一點:碑是別人寫的,那塊石碑,把場子鎮(zhèn)住了,字少,但重;無情緒,但不冷;沒人署名,卻沒人敢改。
寫字的人沒露面,氣場卻大。
不落款背后,是一場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譚延闿為啥不署名?不是“謙虛”,是保命。
1928年開始,蔣介石已經(jīng)全面掌權(quán),北伐成功,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他不信任汪精衛(wèi),也防著胡漢民,國民黨里派系斗爭一觸即發(fā)。
這種時候,誰寫碑文,誰署名字,就是政治表態(tài),落款,等于站隊。
譚延闿不蠢,這二十四個字,本來就不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是儀式的一部分,落名字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且他也清楚,這塊碑不是寫給現(xiàn)在的人看的,是給后人留的。
后人不管你是哪派的,不在意你得了什么賞,只看你留了什么字,所以他退了,把功勞丟給歷史。
結(jié)果是:碑文立住了,人沒進斗爭泥潭,真正高明。
1937年,南京淪陷,日本人進了中山陵,把陵園當營地,孫中山的靈柩險些被遷走,有人主張炸碑,稱“去其象征”,沒人動得了那塊碑。
碑上的字太冷靜、太堅硬,沒有攻擊性,也沒有煽動性,沒一個政治口號,也沒有夸張敬詞,卻讓人肅然起敬。
1949年后,中山陵歸為國家重點保護單位。
碑仍立原地,字仍原樣,無人敢添一筆,北京方面派人修復(fù),最后決定“不動字跡”,理由很直接:“字穩(wěn)。”
“穩(wěn)”在這里,是一個評價,也是一種判斷:這字能扛事,能撐臺面,不是寫得漂亮,是站得住。
沒人再提起譚延闿,書法圈偶爾談到這碑,也只說“顏體正宗”,諱言作者。
可知情人都知道,那不是書法流派的問題,那是政治手腕的結(jié)果。
譚延闿死在1930年,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沒等到國共矛盾,也沒看到蔣介石失勢,更沒參與內(nèi)戰(zhàn)。
他活得清楚,退得干脆,他知道什么能留、什么不能碰,碑上不寫名,反而讓人都記住了他。
那碑還在,字也還在,他留下的,是一個時代冷靜的見證。
參考資料:
張書生主編.《民國人物傳》第6卷. 中華書局, 2007年.
《譚延闿傳》,湖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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