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多見“委蛇”一詞。

《莊子·至樂》：“夫以鳥養(yǎng)養(yǎng)鳥者，宜棲之深林，游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鯈，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蔽呤亲匀欢栽诘慕顮顟B(tài)。

成語“虛與委蛇”出自《莊子·應(yīng)帝王》。列子師父壺子跟鄭國神巫季咸斗法，壺子以虛招迷惑季咸，季咸落荒而逃。壺子于是說：“鄉(xiāng)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委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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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與委蛇”本指虛己忘懷，隨順自然，不刻意強(qiáng)求的處事態(tài)度。《管子》載：“遺遺乎若有從治”，“遺遺”是行止從容的樣子。據(jù)《正字通》釋：“遺遺，與委蛇通?！?/p>

《史記》為漢初名臣劉敬、叔孫通合列一傳，劉敬獻(xiàn)策定都關(guān)中，提出和親匈奴、遷徙豪強(qiáng)政策；叔孫通輔助劉邦制定朝儀，確立等級秩序，諫阻劉邦廢太子，奠定漢代禮法基礎(chǔ)。司馬遷以“大直若詘，道固委蛇”八個字，評價二人的政治智慧。

唐代韓愈寫《石鼓歌》：“陋儒編詩不收入，二雅褊迫無委蛇?！薄岸拧敝浮对娊?jīng)》中的《大雅》與《小雅》，韓愈認(rèn)為采風(fēng)編詩的人見識短淺，沒胸襟，不把石鼓文收進(jìn)“二雅”中。再如《舊五代史》中，后梁大臣敬翔上奏末帝朱友貞，稱其“委蛇守文”，也是敬語。

“虛與委蛇”一詞后來變?yōu)橘H義，指假意殷勤、敷衍應(yīng)付，《明史》中可見端倪。

《明史》中的“委蛇”多有明哲保身的意思，含貶義，如評價嘉靖時首輔徐階：“間有委蛇，亦不失大節(jié)?！痹偃缭u價萬歷時大臣周士樸，“士樸性剛果，不能委蛇隨俗，尤好與中官相搘柱，深為魏忠賢所惡?！?/p>

“委蛇”不僅形容事物長，而且有屈曲之美?！拔摺币辉~，在屈原《楚辭》中一共出現(xiàn)5次。如“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東漢王逸注解此句說：“委蛇而長?！?/p>

從音韻角度看，“蟡”“委蛇”“肥遺”或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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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字古音讀“yí”，至唐代才讀為“shé”。這是因為不同地域“方言”導(dǎo)致讀音差別。《三國演義》中張飛使“丈八蛇矛”，正史對張飛武器并無確載，“丈八蛇矛”的記載見于《晉書》，猛將陳安“左手奮七尺大刀，右手執(zhí)丈八蛇矛，近交則刀矛俱發(fā)，輒害五六”。

丈八蛇矛和蛇有關(guān)系？未必?！对娊?jīng)》有“二矛重英”之句，清代王夫之在《詩經(jīng)稗疏》中認(rèn)為，蛇矛即夷矛、鍦（shī，古有蛇音）矛的音變：“（二矛）若夷矛之長三尋，古尺二丈四尺，當(dāng)漢尺一丈八尺，所謂丈八鍦（shī）矛也。鍦、蛇、夷三字通用?！?/p>

“委蛇”見于《詩經(jīng)·召南·羔羊》，“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拔摺笔锹?lián)綿詞，古人稱聯(lián)綿詞為連語。王國維認(rèn)為，“聯(lián)綿字，合二字而成一語，其實猶一字也?！?/p>

聯(lián)綿詞字形多變。明代方以智在《通雅》中整理出“委蛇”的32種書寫形式。近代學(xué)者符定一編著《聯(lián)綿字典》，其中羅列了“委蛇”的83種不同寫法：“經(jīng)典同音之字，往往形體雖異，而意義實同，例如‘委蛇’八十三形，音同而義相邇?！?/p>

“委蛇”是聯(lián)綿詞，已成公論。但是，歷代學(xué)者“分文析字”的做法，并非沒道理。

宋代王質(zhì)在《詩總聞》中考證：“委當(dāng)作蜲，水精也。蛇，蠖也。其行皆紆曲?！苯鷮W(xué)者高亨《詩經(jīng)今注》中考證：“委，借為虺（huǐ），即四腳蛇，今語叫做馬蛇。委蛇即虺蛇，作者把官吏比做虺蛇?！?/p>

《安徽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存《君子偕老》一詩，“委蛇”一詞寫作“蟡它”，“蟡”“它”二字后面皆有重文符號。“它”字，在甲骨文中似蛇之形，是“蛇”字的初文。

《說文》釋：“它，蟲也。從蟲而長，象冤曲垂尾形?！睋?jù)《說文》，上古畏蛇，見面打招呼，寒暄時不是問“吃了嗎”“在嗎”，而是“無它？”沒有蛇患，就是人們祈求的平安?？梢哉f，人類對蛇的恐懼，是源于進(jìn)化本能、神經(jīng)機(jī)制和文化影響的共同作用。

也許是隨著社會的復(fù)雜多變，人際交往越來越復(fù)雜，兼之人們對蛇有深入基因的恐懼，在后世演變中，大家不自覺地強(qiáng)化了“虛與委蛇”的貶義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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