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一位老人得知自己的勛章被兒子變賣，拄著拐杖走進(jìn)公安局，遞上一封舉報信。

信中內(nèi)容令人震驚：他要親手將吸毒的親兒子送往勞改所。

這位老人不是別人，正是抗戰(zhàn)史上傳奇的“狼牙山五壯士”幸存者葛振林。

低調(diào)生活

1941年，狼牙山上的五位戰(zhàn)士面對萬千敵軍，毅然決然地將手中的武器拋入懸崖，喊出震撼山河的口號，縱身躍下。

五位戰(zhàn)士中，有三位不幸犧牲，葛振林和宋學(xué)義在半空中被樹枝掛住，得以幸存。

戰(zhàn)后，葛振林沒有接受英雄應(yīng)有的高位，也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夸耀自己的生死經(jīng)歷。

在部隊里，他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始終停留在正團(tuán)級的崗位。

比起許多戰(zhàn)友早已升任正軍、大軍區(qū)的高位，他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但葛振林從未因此心生怨言，他說：“革命沒有大官小官之分，只有奉獻(xiàn)的多與少?！?/p>

離休后，葛振林在衡陽軍分區(qū)干休所安享晚年，政府為他安排了住所，但那是一棟年久失修的老屋。

他從不抱怨，拿著工具帶著家人修補屋頂、填縫補墻，只要能動的活，他都搶著干。

他不愿麻煩別人，更不愿讓組織為自己的私事操心，他將節(jié)儉當(dāng)作生活的常態(tài)，把“不給國家添麻煩”當(dāng)作對黨和人民最后的忠誠。

他不讓家人拿自己的身份去“打招呼”，不為子女工作謀關(guān)系。

在那個關(guān)系網(wǎng)盛行、人情世故至上的年代，他的固執(zhí)顯得格格不入，甚至讓兒子怨恨。

隱瞞身份

葛擁憲是葛振林最小的兒子，聰明、靈巧，是家中最得寵的那個孩子。

但也正因為年幼，他比其他孩子更敏感，更渴望父親的關(guān)注。

葛振林并非一個善于表達(dá)情感的人，他的感情，多半藏在言語之外，是沉默、克制、冷靜，甚至可以說是“缺席”。

他從未在孩子們面前講述過自己的故事，更沒有炫耀自己是“狼牙山五壯士”的一員。

甚至在兒子無意間在課本里讀到“葛振林”這個名字，滿心歡喜地跑回家求證時。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就是個普通人。”

他不是不想被兒子崇拜，而是太清楚，“崇拜”這種東西，對一個正在成長的孩子而言，是一把雙刃劍。

他害怕兒子因此驕傲、因此特殊、因此走偏，于是，他把真實的自己藏得很深，以為這樣能換來孩子健康平凡的成長。

可惜，他低估了葛擁憲內(nèi)心深處的饑渴，也高估了外界對“英雄之子”這個身份的包容。

第二天，老師在班上公開表揚了他：“葛振林是我們課本上的英雄，他的兒子就在我們班！”

自此以后，葛擁憲第一次感受到萬眾矚目，他開始以英雄之子的身份炫耀，享受這種“與眾不同”的高光時刻。

虛榮心在他心中瘋長，他開始逃課、打架、惹事，和社會上的閑散青年混在一起，對老師的批評置若罔聞。

別人礙于葛振林的面子，對他敢怒不敢言，卻無形中給了他“無法無天”的空間。

等到消息傳回家里，葛振林雷霆震怒，他牽著兒子的手，一戶戶登門道歉。

他不顧英雄的面子，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只希望用一次次真誠低頭，換回兒子心中的一絲悔意。

可結(jié)果卻是南轅北轍，葛擁憲沒有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反而覺得這是一種羞辱。

他以為父親的“自卑”和“冷漠”是對自己的不認(rèn)可，更堅定了他“只有靠身份和地位，才能贏得尊重”的錯覺。

后來，他開始頻繁地逃家，一次比一次離得遠(yuǎn)，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1974年，葛擁憲從師專附中畢業(yè)，被分配到衡陽縣的知青點勞動。

那里條件艱苦，生活單調(diào)枯燥，他寫信給父親，希望調(diào)回城里。

那封信言辭懇切，甚至帶著一點討好意味，他相信，父親只要“動動嘴”，安排一個工作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當(dāng)他滿心期待地回到家中，葛振林卻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會為私事求人，你要服從組織的安排。”

從此，父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葛擁憲被分到柴油機(jī)廠當(dāng)了一名磨工，沒多久，他就對單調(diào)的工作產(chǎn)生了厭倦，開始混跡牌桌，甚至染上了懶散習(xí)氣。

一次，他在賭局中輸?shù)羯锨г?/strong>，回家依舊面不改色，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損失。

他把所有的失意、怨氣、憤懣都?xì)w咎于父親不作為。

勛章丟失

1994年建軍節(jié)前夕，葛振林收到了中央軍委的邀請，赴京參加紀(jì)念活動。

他從衣柜深處取出那個熟悉的小木盒，準(zhǔn)備佩戴那枚由國家授予的金質(zhì)紅旗勛章。

可他打開盒子時，卻愣在原地，空蕩蕩的木盒，金燦燦的勛章不翼而飛。

葛振林反復(fù)確認(rèn)了幾遍，甚至打開衣柜、翻箱倒柜，懷疑自己記錯了地方。

可是，找遍了所有角落，那枚他視若生命的勛章，依舊沒有蹤影。

那是1984年中央軍委專門為離休老英雄們特授的金質(zhì)勛章，是無數(shù)戰(zhàn)火洗禮后的勛章，是鮮血與信仰凝結(jié)出的紀(jì)念。

他不愿相信是自己人做的，卻又不得不面對冷酷的現(xiàn)實，這枚勛章的藏匿地點，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家人知情。

而家中最可疑的，就是那個曾因吸毒被他反復(fù)勸導(dǎo)、訓(xùn)斥、甚至動手的三兒子葛擁憲。

他叫來了葛擁憲，指著空空的木盒，聲音低沉而沙?。骸?strong>紅旗勛章，不見了。”

葛擁憲的眼神閃爍不定，嘴角抽動了幾下：“我不知道啊，我沒動。”

但面對父親那雙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戰(zhàn)火的老眼，葛擁憲終究敗下陣來：“那天，毒癮發(fā)作了，沒錢我把它拿去換了點貨。”

那一瞬間，老人的手，猛地握緊了拐杖，青筋暴起，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

他沒有怒吼，沒有哭喊，只是兩眼死死地盯著葛擁憲，那種眼神，比任何責(zé)罵都更叫人心悸。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葛振林聲音嘶啞，“那是我在狼牙山上，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換來的！是我替犧牲的戰(zhàn)友們帶回來的！”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扶著墻，一步步踱回自己的房間，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那天夜里，他一整晚沒睡，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天，沉默不語。

第二天，他開始四處打聽那枚勛章的去處，他拿著自己積攢下的幾百元退休金，輾轉(zhuǎn)聯(lián)系上了當(dāng)?shù)氐囊粋€古董商。

那人看了葛振林一眼，說：“你說的勛章，六百塊收來的，你要買回去？”

葛振林點頭，對方一副油滑的表情：“那得八百。”

葛振林沒有爭辯，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錢，他把錢一張張放到桌上，然后捧回了那枚曾代表整個青春的勛章。

勛章回來了，可父子之間的裂縫，再也無法彌合。

葛振林依舊沒有放棄葛擁憲，他把勛章小心擦拭干凈，重新放入木盒，換了新的鎖，又將盒子藏在了床下的地板磚縫中。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多留了一個心眼，但也多了一份警覺與心酸。

他不再指望葛擁憲能理解他曾經(jīng)的苦心，他開始頻繁地對兒子說：“你還是有希望的，只要你肯戒毒，我可以接你回家?！?/p>

他送去宣傳戒毒的海報，還去找熟人幫忙安排工作，試圖為兒子爭取“最后一次機(jī)會”。

可葛擁憲不僅未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他開始偷家里的錢，偷父親藏?zé)煹某閷?，還將家里的存折偷偷取空。

一次次的失望堆積在葛振林心中，他不再動怒，也不再斥責(zé)，而是默默做出了決定。

大義滅親

1998年秋天的衡陽，葛振林撐著拐杖，緩緩走出家門，他的手里，攥著一份手寫的舉報書。

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親手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進(jìn)公安局。

他在信中寫道：“我兒葛擁憲吸毒多年，屢教不改，屢次偷盜家中財物，已危害社會，我愿將其送交公安機(jī)關(guān)處理，以期挽救。”

他穿上那件舊軍裝，胸口別上勛章，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向衡陽市公安局。

門口的警員認(rèn)出了他，急忙上前攙扶：“葛老，您怎么來了？您身體不好，來回奔波多辛苦。”

老人只是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我今天來，是舉報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老人緩緩從懷中掏出那份舉報信，遞到局長手里。

局長張朝維看完信后，沉默了很久，他抬頭看著葛振林，輕聲道：“葛老，這可是您的親兒子啊。”

“他是我兒子。”葛振林的聲音低沉卻堅決，“但他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我不能因為我是英雄，就讓他逃避法律，我不怕丟面子，我怕他再這樣下去，會害人，會害自己。”

當(dāng)天，警方根據(jù)舉報將葛擁憲帶回警局，葛振林在簽完筆錄后，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我等你回家，但你必須先認(rèn)錯?！?/p>

此后幾年，父子幾乎再未相見，每當(dāng)建軍節(jié)或戒毒宣傳日，公安局都會給老人寄去活動邀請，邀請他講述英雄事跡，勸導(dǎo)青少年遠(yuǎn)離毒品。

而他每次發(fā)言，都會加上這樣一句話：“毒品，不只是害人，也能毀掉一個家?！?/p>

第二年，公安局組織了一場戒毒教育宣傳活動，那天，葛振林又一次拿著拐杖，親自來到勞教所。

他沒有指責(zé)，也沒有抱怨，只遞給兒子一張宣傳海報，海報上印著幾個大字：“珍愛生命，遠(yuǎn)離毒品?！?/p>

老人看著兒子，眼中含淚，卻語氣溫和：“你好好改造，我等你回家。”

說完這句話，他轉(zhuǎn)身離開，此后，葛振林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2005年，老人病危住院，昏迷中，他常常念叨著：“班長，我替你們活了六十年，這一生，我沒有做過虧心事……老三，你戒毒成功了嗎？”

這些話，被護(hù)士和家屬聽見時，無人不落淚，那年三月，葛振林溘然長逝。

遺體告別儀式上，兒子葛擁憲跪在父親靈前，嚎啕大哭，他終于明白，父親一生的“冷酷”，不過是深沉的愛。

一個英雄，在國家面前從未低頭；而在兒子面前，他用最后的尊嚴(yán)教會了什么叫“法律與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