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臺漫記：山海與古刻間的連云港密碼

車過連云港跨海大橋時，風(fēng)里忽然裹著云霧茶的清苦與海鮮的咸鮮 —— 不是攻略里 “山海港城” 的籠統(tǒng)注解，是黎明花果山的石階凝著朝露，是正午連島的浪尖跳著陽光，是黃昏孔望山的摩崖映著晚霞，是星夜墟溝漁港的漁火泛著微光。七日的漫游像展開一卷浸著黃海潮的宣紙：一卷是山林的綠，凝著千年的獼猴傳說；一卷是浪花的白，藏著三代的養(yǎng)殖智慧；一卷是崖壁的褐，刻著兩漢的石刻玄機；一卷是漁火的橙，裹著八代的耕海記憶。每處景致都不是精心包裝的 “打卡地”，是能觸摸的石階青苔、能聽見的浪拍礁石、能聞見的茶香回甘、能瞥見的燈影搖蕩，藏著連云港最本真的時光密碼。

花果山：黎明的護猴員與獼猴玄機

花果山的黎明剛?cè)玖寥獙m的飛檐，我已跟著護猴員老楊往水簾洞方向走。他的膠鞋踩過帶露的石階，帆布包里的番薯還帶著泥土的潮氣：“要趁日出前喂猴，晨霧沒散，猴群最安靜，這山里藏著四代人的守護，得細品?！?他的迷彩服沾著永遠拍不凈的猴毛，指節(jié)處有常年剝花生磨出的薄繭，那是與這片云臺山林相守三十年的印記。

黎明中的花果山像藏在云霧里的仙府，“七十二洞” 的洞口飄著輕煙，水簾洞的石縫滲著細流，幾只獼猴在 “怪石園” 的石堆上梳理毛發(fā)?！斑@‘媧遺石’旁的猴群最溫順，” 老楊指著一塊裂成兩半的巨石，“母猴生崽都選這兒，背風(fēng)還暖和，去年剛出生的三只小猴，現(xiàn)在都能爬樹了。” 他忽然蹲下身，往石臺上撒番薯塊：“要切成一厘米見方，太大猴群會搶食打架，這是我?guī)煾競鞯囊?guī)矩，二十年前他用玉米，現(xiàn)在換番薯更養(yǎng)胃?！?/p>

不遠處的 “猴苑” 旁，老楊的徒弟正檢查投喂點的飲水器，不銹鋼盆里的泉水還浮著松針?！皢竞镆岛Ｂ?，” 老楊掏出個銹跡斑斑的海螺，“‘嘟 —— 嘟’兩聲是開飯，三聲是危險，上次臺風(fēng)天，就是靠這海螺把散居的猴群召回來的。” 山道旁的工具架上，擺著各式物件：體重秤、驅(qū)蟲藥、記錄本，最舊的記錄本封皮寫著 “1995 年”?！斑@是我?guī)煾傅膸煾競鞯?，?老楊翻開紙頁，“上面記著猴群數(shù)量：1998 年 320 只，2024 年 610 只，每只成年猴都有編號，‘紅臉’是現(xiàn)在的猴王，統(tǒng)治三年了。”

朝陽躍過玉女峰的尖頂時，老楊采了把云霧茶：“這茶要趁晨露未干時采，一葉一芽，炒出來才有蘭花香?！?他指著遠處的竹林：“以前猴群啃竹筍，后來我們種了這片茶，猴子不碰，倒成了天然屏障?！?我摸著石階上的青苔，指尖沾到細微的猴毛，忽然懂了花果山的美 —— 不是 “西游記發(fā)源地” 的標簽，是猴群的靈、茶香的醇、護猴員的誠，是連云港人把最鮮活的山林記憶，藏在了黎明的云霧間。

連島海濱：正午的養(yǎng)殖戶與生蠔玄機

從花果山驅(qū)車半小時，連島海濱的陽光已在正午的碼頭上鋪展。養(yǎng)殖戶吳波正坐在養(yǎng)殖船的甲板上開生蠔，手里的蠔刀泛著銀光：“要趁日頭最足時開蠔，海水退潮，蠔肉最飽滿，這海里藏著三代人的養(yǎng)殖手藝，得細品?！?他的膠衣沾著永遠洗不凈的海泥，指節(jié)處有常年握蠔刀磨出的厚繭，那是與這片黃海海域相守八年的印記。

順著碼頭往養(yǎng)殖區(qū)走，連島的海面像鋪了層碎金，“大沙灣” 的沙灘泛著米白，養(yǎng)殖浮球在遠處連成白色的線，海鷗在船舷邊盤旋。“這海域要選‘半渾水’，” 吳波指著海水，“太清沒養(yǎng)分，太渾會悶死蠔，你看這水色，帶點淡綠才正好?！?他忽然舉起一只生蠔：“殼上的藤壺不能硬摳，要用竹片刮，去年有新手用刀撬，把蠔殼都弄壞了?！?/p>

不遠處的分揀棚里，吳波的妻子正給生蠔分級，竹籃里的生蠔按大小碼得整齊?！梆B(yǎng)蠔要‘三換苗’，” 吳波拿起一串蠔苗，“三月投小苗，六月?lián)Q中苗，九月定苗，上次臺風(fēng)沖走一批，補苗時要比平時多投兩成。” 棚角的工具架上，擺著各式物件：水溫計、鹽度計、蠔耙，最舊的蠔耙還留著 2016 年的鋼印?！斑@是我剛回鄉(xiāng)時買的，” 吳波翻開一本賬本，“上面記著潮汐表：初一十五大潮，適合收蠔，初二初三小潮，適合投苗，錯一天收成差一半?！?/p>

午后的陽光曬得甲板發(fā)燙時，吳波開了只生蠔遞過來：“蘸點本地醋，別放蒜泥，會搶鮮味?！?他指著遠處的防波堤：“以前沒這堤，臺風(fēng)天損失幾十萬，2023 年建起來后，裝卸效率高了，生蠔死亡率降了九成。” 我摸著生蠔殼的粗糙表面，指尖沾到細微的海沙，忽然懂了連島海濱的美 —— 不是 “海濱浴場” 的噱頭，是蠔肉的嫩、海水的咸、養(yǎng)殖戶的實，是連云港人把最質(zhì)樸的海洋記憶，藏在了正午的陽光下。

孔望山：黃昏的文保員與摩崖玄機

從連島驅(qū)車四十分鐘，孔望山的暮色已在黃昏里漫開。文保員李姐正坐在摩崖造像旁的石凳上拓片，手里的拓包泛著布光：“要趁日落前拓片，光線柔，能看清石刻的紋路，這崖壁藏著三代人的修復(fù)手藝，得細品。” 她的工作服沾著永遠洗不凈的墨痕，指節(jié)處有常年握拓包磨出的薄繭，那是與這片東漢崖刻相守十六年的印記。

順著石階往造像區(qū)走，孔望山的崖壁像鋪了層褐玉，“釋迦牟尼說法圖” 的刻痕還清晰，“力士像” 的肌肉線條透著力量，龍洞庵的流蘇樹在風(fēng)中輕搖?！斑@造像比敦煌早兩百年，” 李姐指著崖壁，“105 尊造像有佛有仙，你看這尊‘象奴戲象’，鼻子的紋路是用‘減地法’刻的，石頭要選石英巖，才經(jīng)得住千年風(fēng)雨?！?她忽然蹲下身，指著石縫里的填充物：“這是環(huán)氧樹脂和滑石粉混合的，2018 年修復(fù)時調(diào)了十幾次比例，才和原巖顏色一致。”

不遠處的工具房里，李姐的徒弟正整理拓片，宣紙上的造像輪廓分明?！巴仄霞垺?李姐拿起一張宣紙，“第一次潤紙，第二次上墨，第三次揭片，上次拓‘老子見孔子’像，光潤紙就用了半小時?！?房里的木架上，擺著各式工具：棕刷、墨缸、放大鏡，最舊的棕刷還留著 2008 年的木紋。“這是我?guī)煾競鞯?，?李姐翻開一本修復(fù)日志，“上面記著造像狀況：2010 年‘蓮花座’掉了塊石片，2020 年補好，每年雨季要查三次滲水?！?/p>

夕陽沉入云臺山脈時，李姐帶我看龍洞庵的流蘇樹：“這樹有 830 年了，四月開花像堆雪，樹皮能做藥，以前村民都來祈福?！?她遞來一張拓片：“這是‘乘象入胎’像，拓十次才能成一張好的，比照片清楚?！?我摸著崖壁的冰涼表面，指尖沾到細微的墨粒，忽然懂了孔望山的美 —— 不是 “古跡遺址” 的標簽，是石刻的古、拓片的真、文保員的癡，是連云港人把最厚重的歷史記憶，藏在了黃昏的崖壁間。

墟溝漁港：星夜的老漁民與漁火玄機

從孔望山驅(qū)車二十分鐘，墟溝漁港的月光已在星夜里漫開。老漁民周伯正坐在碼頭的石階上補漁網(wǎng)，手里的梭子泛著光：“要趁月夜補網(wǎng)，光線亮，能看清網(wǎng)眼，這漁港藏著八代人的耕海記憶，得細品?！?他的棉襖沾著永遠散不去的魚腥味，指節(jié)處有常年握梭子磨出的薄繭，那是與這片漁港相守六十年的印記。

順著碼頭往漁船走，墟溝漁港的漁火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鉆，“連島號” 漁船的桅桿立在暮色里，漁獲箱里的梭子蟹還在爬動，海風(fēng)里飄著魚腥與咸濕?！斑@漁網(wǎng)要選‘錦綸線’，” 周伯指著網(wǎng)眼，“以前用麻線，泡海水三天就爛，現(xiàn)在這線能用兩年，但補網(wǎng)的法子沒變，‘一梭壓兩目’?！?他忽然舉起梭子：“打結(jié)要‘活扣’，起網(wǎng)時不容易掛礁石，我父親教我的時候，罰我拆了十張網(wǎng)?！?/p>

不遠處的漁市旁，周伯的兒子正卸漁獲，泡沫箱里的帶魚閃著銀光?！安遏~要看‘潮候’，” 周伯翻開一本泛黃的潮汐表，“‘初三潮，十八水’，這兩天魚最多，上次中秋大潮，一網(wǎng)捕了三百斤黃花魚。” 碼頭的工具堆里，擺著各式物件：漁燈、錨鏈、魚叉，最舊的漁燈還留著 1970 年的玻璃罩?！斑@是我祖父的，” 周伯擦了擦燈座，“以前用煤油，現(xiàn)在換 LED，但掛燈的位置沒變，要照在船尾左舷。”

月光爬上天際時，周伯煮了鍋海鮮粥：“米要選本地粳米，加剛捕的花蛤，煮到粥起膠才好喝。” 他指著遠處的燈塔：“那燈亮了六十年，以前我父親出海，就靠它認路?！?我摸著漁網(wǎng)的粗糙表面，指尖沾到細微的魚鱗，忽然懂了墟溝漁港的美 —— 不是 “海鮮市場” 的噱頭，是漁火的暖、漁網(wǎng)的密、老漁民的癡，是連云港人把最鮮活的漁港記憶，藏在了星夜的浪濤間。

離開連云港那天，我的包里裝著老楊的云霧茶、吳波的生蠔殼、李姐的拓片、周伯的梭子線。車過跨海大橋時，回頭望，墟溝漁港的漁火還在夜色里閃爍，花果山的猴啼藏在記憶里。七日的漫游讓我懂得，連云港的美從不是 “山海港城” 的單一注解 —— 是花果山的山林共生、連島的海洋匠心、孔望山的石刻傳承、墟溝漁港的耕海溫情。這片土地的美，藏在山海與古刻的交融里，藏在人與天地的共生里，藏在沒有商業(yè)化包裝的本真里。若你想真正讀懂它，不妨放慢腳步，去喂一次花果山的獼猴、開一只連島的生蠔、拓一張孔望山的石刻、補一片墟溝的漁網(wǎng)，去觸摸那些山海與古刻間的連云港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