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攀峰

那張銀行卡靜靜地躺在包底，如同一個被塵封的秘密，直到兩年后才被重新發(fā)現(xiàn)。

婁麗與羅軍離婚兩年間，從未收到過他的任何消息。直到那個初秋的夜晚，那一夜，雨一直下。敲門聲響起。她剛洗完澡，正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墻上的時鐘指向八點(diǎn)整。

門外站著的是羅軍，卻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羅軍全身被雨淋濕透了，，他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衣服，肩膀上背著一個破舊的背包，整個人像是被生活抽干了精氣神。

婁麗的心猛地一緊，但還是強(qiáng)裝冷靜：“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你還來這里干什么？”

羅軍站在門口，眼神飄忽不定，似乎連正視婁麗的勇氣都沒有。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剛從緬甸回國，身上沒有錢，沒有地方住，只好到你這里借住一晚?！?/p>

婁麗本能地想拒絕，但看到他落魄的樣子，心又軟了下來。畢竟，他們曾經(jīng)相愛過，共同生活了五年。

“我身上臟，我睡地上就行。”羅軍補(bǔ)充道，聲音里帶著懇求。

婁麗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側(cè)身讓他進(jìn)了門：“只能今晚一晚，明天一早你就走?！?/p>

她從柜子里找出一床舊被褥，扔給他。羅軍確實很疲憊，簡單地在地上鋪了單子，躺下不久便發(fā)出了均勻的鼾聲。婁麗站在臥室門口，注視著這個曾讓她愛得深切也傷得徹底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朋友們離婚后的經(jīng)歷，有人和前夫老死不相往來，有人卻糾纏不清。有的女人離婚后，前夫還會半夜來敲門，有的為了復(fù)合，有的卻只是為了發(fā)泄情緒。

凌晨三點(diǎn)多，婁麗被客廳里細(xì)微的響動驚醒。她悄悄爬起來，透過門縫看到羅軍正在翻她的包。

婁麗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居然還是老樣子。離婚前，羅軍就好賭成性，常常偷偷拿她的錢去賭，輸光了就編造各種借口騙錢。

她本想當(dāng)場揭穿他，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已經(jīng)離婚多年，又何必再起爭執(zhí)。反正包里也沒有現(xiàn)金，只有幾張銀行卡和身份證件。婁麗默默回到床上，卻一夜無眠。

天剛蒙蒙亮，羅軍已經(jīng)起床洗漱完畢。他站在婁麗臥室門口，輕聲說：“我走了，以后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記住我的不好，記住我的名字，一個對你有傷害的人?！?/p>

婁麗心中雖然氣憤夜里的所見，但看他這般落魄，還是于心不忍。她拿出一千元錢，塞進(jìn)他的口袋：“錢不多，應(yīng)個急吧。”

羅軍注視著婁麗，眼神復(fù)雜：“謝謝你，但我不能要你的錢，你一個人不容易?！彼麑㈠X輕輕放回桌子，轉(zhuǎn)身推開門離去，沒有回頭。

婁麗愣在原地，心中充滿疑惑——明明夜里還偷翻她的包，現(xiàn)在卻拒絕她的資助。

生活繼續(xù)向前。婁麗后來認(rèn)識了林飛，一個穩(wěn)重可靠的男人。相處一年后，兩人步入了婚姻殿堂。新婚當(dāng)晚，林飛整理房間時，發(fā)現(xiàn)了婁麗一個不常用的包，問她要收在哪里。

婁麗突然想起那個夜晚，心中一驚，急忙拿過包檢查。然而，令她驚訝的是，包里不僅沒少任何東西，反而多了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密碼是你的生日，里面的錢是我留給你的?！?/p>

婁麗這才意識到自己那天晚上誤會了羅軍。他翻包不是為了拿錢，而是為了放這張銀行卡。想到羅軍當(dāng)時落魄的樣子，婁麗猜測卡里不會有多少錢，可能也就萬兒八千。

時光荏苒，兩年過去了。婁麗和林飛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生活幸福美滿。婁麗幾乎已將羅軍從記憶中抹去。

直到一天，太平洋保險公司的客服找上門來：“您的前夫羅軍先生于5月28日在杭州一工地意外墜亡。他生前購買的意外險受益人寫的是您的名字?！?/p>

婁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已經(jīng)離婚多年，羅軍為何還將她列為受益人？

保險理賠金額高達(dá)百萬元。這筆巨款讓婁麗想起那張一直被遺忘的銀行卡。

她急忙找出卡片，在ATM機(jī)上查詢余額，屏幕上的數(shù)字讓她大吃一驚——卡內(nèi)余額竟有十五萬元之多！更讓她驚訝的是，流水顯示這兩年間，幾乎每個月都有錢打入這張卡。

婁麗終于明白，羅軍是愛她的，他一直在用這種方式默默彌補(bǔ)過去的過錯。

為弄清真相，婁麗前往羅軍生前工作的工地。工友們告訴她，羅軍離婚后被人騙去緬甸，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甚至被割掉了一個腎臟，最后僥幸逃回國內(nèi)。

“他來找你的那個晚上，是他剛從緬甸逃回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也沒有親人可以投靠。”一位與羅軍關(guān)系要好的工友回憶道，“羅軍常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p>

婁麗想起那個夜晚，羅軍衣衫襤褸地出現(xiàn)在她門前，想必是從緬甸逃回后直接來找了她。他睡在地上，偷偷將銀行卡放入她的包中，然后選擇默默離開。

這兩年來，他在工地上辛苦工作，不僅每月往她的卡里打錢，還堅持繳納保險，將她列為受益人。

婁麗站在羅軍生前工作的工地，仰頭望著高高的腳手架，仿佛看到羅軍在空中辛苦勞作的身影。這個她曾恨之入骨的男人，用生命最后時光完成了自我救贖。

保險公司支付賠款后，婁麗用部分錢為女兒設(shè)立了教育基金，其余的都捐給了幫助被困緬甸公民回國的公益組織。

每年五月，婁麗都會去杭州羅軍墜亡的工地獻(xiàn)花。她站在那兒，總能想起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夜風(fēng)中有命運(yùn)無情的嘆息，也有救贖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