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餓狼傳說

2013年7月的休息日，我騎著山地車去泉州南安九日山。山間的風(fēng)裹著綠意，讓我玩到徹底忘了時間，等反應(yīng)過來要下山時，天早已沉成墨色。

回晉江還有三十多公里，我捏著車把在夜色里穿行。七月的南安夏夜，熱浪沒完全退去，可車輪碾過路面帶起的風(fēng)，還是送來了幾縷涼意，剛能撫平趕路的急躁。突然，旁邊鐵軌上的火車呼嘯而過，“哐當”的巨響像驚雷砸在耳邊，我心里猛地一緊，莫名的不安爬上來——今天得騎慢些，總覺得要出事。

怕什么來什么。刺耳的剎車聲先刺破夜空，緊接著是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撞過來，我甚至沒看清身后的車，整個人就被掀飛出去。慣性帶著我在空中劃過，落地時已經(jīng)離自行車有五米遠。意識還沒散，只瞥見撞我的車沒停，尾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頭上的血涌得很快，瞬間糊住了眼睛。我想抬手攔路過的車，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鉛，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輛輛車從身邊駛過，燈光照亮我身下的血跡，又很快移開。喉嚨里像堵著棉花，“救救我”三個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發(fā)不出聲。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耳邊好像有個聲音在飄——“走吧，帶你去沒有痛苦的極樂世界”。我真的有點想跟著走，直到另一個聲音撞進來，是父親的，帶著熟悉的嚴厲：“你要去哪？爸爸還在，你孩子還小，就想一個人走？”

我猛地清醒了幾分。母親走得早，父親一個人把我們姐妹三個拉扯大，我還沒好好陪他坐下來喝杯茶，還沒告訴他我其實很怕他老；恍惚間又看見兒子跑過來，仰著小臉問“爸，我是不是又帥了”，我想摸他的頭，手卻抓了個空；田奶奶也來了，她是當年給我接生的人，此刻還像小時候那樣罵我：“你當兵時的勁兒呢？摔一跤就爬不起來了？”

最后出現(xiàn)的是老婆。我們的婚姻是父母撮合的，十幾年過來，從沒說過軟話，她總冷著臉，我也總跟她拌嘴。可此刻她就站在那里，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說的卻是“在外面玩好了，早一點回家”。我忽然鼻子發(fā)酸——這么多年，我從沒跟她說過“我愛你”，可此刻這句話在心里翻涌，幾乎要撐破胸膛。

原來有這么多人等著我，有這么多事還沒做。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血還在流，困意一陣陣襲來，像要把我拖進黑暗里，我咬著牙跟自己說：“不能睡，不能睡……”

就在這時，一段熟悉的旋律鉆入耳膜——“那一刻，我落下了眼淚，突然間看見真實的自己……”是《那一刻》，是我手機鈴聲。有人在給我打電話！

我攢起最后一點力氣，一點一點往手機爬。血還粘在眼睛上，我用袖子胡亂抹了抹，指尖終于碰到了冰涼的屏幕。按下接聽鍵的瞬間，我聽見老婆帶著哭腔的聲音：“你在哪？怎么不接電話？”

那一刻，我知道，我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