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
有的人生來就是當國王的，可琉球的末代國王尚泰，他的命更像是一筆交易。
拿一個王國，換一個東京的侯爵頭銜和一棟大宅子，聽起來似乎沒那么虧，但誰又知道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
這事得從頭說起。
在地圖上看，琉球就是一串撒在東海上的小島，夾在中國和日本兩個大家伙中間。
自打1429年建國，琉球人就琢磨出了一套活法：兩頭都不得罪。
對著西邊的中華大帝國，他們年年派船去朝貢，磕頭稱臣，換來皇帝的冊封，叫“中山王”，順帶還能做獨家買賣，把中國的絲綢茶葉賣到別處去。
對著東邊的日本，特別是那個叫薩摩藩的地方勢力，他們也得低頭。
早在1609年，薩摩藩的三千武士就跨海把琉球揍了一頓，占了北邊好些島。
從那以后，琉球國王就得伺候兩個主子。
在北京使者面前，他是大清皇帝的忠實藩王；可一轉(zhuǎn)身，就得把從中國貿(mào)易賺來的錢，分一大筆給薩摩藩。
薩摩藩的算盤打得精，他們不能直接跟大清做生意，就讓琉球當個二道販子，兩頭通吃，賺得流油。
琉球的老百姓，就在這種雙重壓力下過日子，日子過得緊巴巴。
尚泰王一出生，接手的就是這么一個攤子。
國家看著是獨立的，有自己的國王和官僚，但實際上，兩只大手死死地攥著它的命脈。
尚泰能做的，就是走鋼絲，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衡，心里天天念叨，可千萬別出什么岔子。
二
但怕什么來什么。
1853年，美國人佩里帶著幾艘冒著黑煙的鐵甲船開到了日本，半路上，也順便“拜訪”了一下琉球。
琉球王宮里哪見過這陣仗，那些大炮黑洞洞的，看著就瘆人。
沒得選，只能跟美國人簽了個《琉美修好條約》。
這紙條約在當時讓琉球人心里還有點小得意，覺得你看，我們能跟西方國家平起平坐地簽約，說明我們是個正經(jīng)國家。
可這事傳到日本耳朵里，味道就變了。
當時的日本正在搞明治維新，天天琢磨著怎么才能跟西方列強一樣，也搞點殖民地，擴張一下地盤。
琉球這個地方，名義上歸大清管，實際上又能自己跟美國人簽合同，這身份不清不楚的，簡直是送到嘴邊的肉。
日本政府里那些人，比如大久保利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機會很快就來了。
1871年，一艘琉球給大清進貢的船，在海上遇到臺風，漂到了臺灣南部。
船上的人上了岸，結(jié)果被當?shù)氐脑∶窠o殺了。
這本來是一起不幸的海難，但在日本人眼里，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他們馬上跑到北京，找清政府理論：“你們的人殺了我們的‘屬國’琉球的百姓，這事你們管不管？”
那時候的清政府，內(nèi)憂外患，焦頭爛額，對這海外小藩屬的事根本沒放在心上，管事的官員隨口就回了一句：“殺人的是‘生番’，那些地方不歸我們管，是‘化外之地’?！?/p>
這話一出口，日本人心里樂開了花。
這不就等于承認了清政府對臺灣那塊地方?jīng)]有完全的控制權(quán)嘛。
1874年，日本打著“為屬國民復(fù)仇”的旗號，派兵登陸臺灣。
事后，清政府為了息事寧人，竟然賠了日本五十萬兩白銀，還承認日本出兵是“保民義舉”。
這么一來，琉球人是日本的“屬民”這事，就等于被清政府間接給認了。
消息傳回琉球，尚泰王和他的大臣們都傻了眼。
他們感覺就像兩個巨人在自己頭頂上掰手腕，而自己就是那個快被踩扁的螞蚱。
他們趕緊派人去北京求救，可派去的人就像石頭扔進大海，一點回音都沒有。
大清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哪還有功夫管這個遠房親戚。
三
1879年3月27日，最后的時刻到了。
日本內(nèi)務(wù)大書記官松田道之，穿著筆挺的西裝，帶著四百多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和警察，把琉球王宮首里城圍得水泄不通。
城里的空氣都凝固了。
松田當著所有王公大臣的面，宣讀了明治天皇的命令：從今天起，沒有琉球國了，這里改名叫“沖繩縣”。
話音一落，大殿上一片哭聲。
三司官毛鳳來，相當于琉球的宰相，氣得渾身發(fā)抖，拔出短刀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被旁邊的人死死抱住。
國王尚泰面如死灰，坐在王座上一動不動。
他知道，四百五十年的基業(yè)，到他手上，完了。
日本人動作很快，他們爬上宮殿屋頂，把象征琉球王權(quán)的龍旗扯下來，升起了日本的太陽旗。
然后，他們命令尚泰王交出所有王國的印信和文件檔案，收拾行李，準備搬家去東京。
兩個月后，尚泰帶著家人上路了。
他走的時候，碼頭上擠滿了來送行的百姓，哭聲震天。
他不再是國王了，而是日本天皇封的一個“侯爵”。
東京給他準備了一座非常氣派的府邸，每年還給他一大筆生活費，讓他衣食無憂。
但這有什么用呢？
他成了一個被關(guān)在華麗籠子里的金絲雀，每天能看到的，只有東京的街景，再也望不見故鄉(xiāng)的大海。
更讓人心酸的是那些忠臣。
跟著求救團跑到北京的林世功，眼看求告無門，國已不國，就在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相當于外交部）門口絕食，最后活活餓死了。
他用自己的命，向那個已經(jīng)靠不住的宗主國，發(fā)出了最后的吶喊。
四
尚泰王的悲劇，只是個開始。
他被帶到東京，好吃好喝地供養(yǎng)著，直到1919年去世。
但他的人民，命運就沒這么“體面”了。
日本接管琉球后，開始了全面的“同化”政策，逼著當?shù)厝苏f日語，改日本姓，學日本的文化，想把琉球人徹底變成日本人。
到了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快結(jié)束的時候，這片群島成了人間地獄。
美軍和日軍在這里打了場極其慘烈的沖繩戰(zhàn)役，幾十萬老百姓死于戰(zhàn)火。
更可怕的是，很多平民是在日本兵的逼迫下，選擇了集體自殺，他們被告知，這是為了天皇的“玉碎”。
諷刺的是，他們的祖先幾百年來效忠的是琉球國王和中華天子，而不是這個從未謀面的日本天皇。
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日本投降了，但琉球并沒能迎來自由。
美國人接管了這里，把沖繩變成了他們在東亞最大的軍事基地。
直到1972年，美國才把沖繩的“施政權(quán)”還給日本。
可美軍基地卻沒走，像釘子一樣牢牢地扎在這片土地上。
整個日本的美軍基地，四分之三都擠在沖繩這塊小地方。
戰(zhàn)斗機起降的噪音，基地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成了沖繩人每天都要面對的現(xiàn)實。
尚泰王在東京的府邸里，晚年迷上了攝影。
他拍下了很多照片，記錄了他在東京的生活，有他的家人，有他的新朋友。
但所有留存下來的照片里，沒有一張是他遙望南方的樣子。
這位亡國之君最終被葬在了東京，而不是首里世代相傳的皇家陵園玉陵。
參考文獻：
Kerr, George H. Okinawa: The History of an Island People. Tuttle Publishing, 2000.
Smits, Gregory. Visions of Ryukyu: Identity and Ideology in Early-Modern and Modern Okinawa.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2.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 編.《清代琉球檔冊匯編》.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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